反碰瓷指南 反碰瓷指南 第18章

作者:晏灼宁 标签: 近代现代

  褚晏清耐心走完一套检查流程,如愿领到他想要的药物,上边没有陌生的字眼,拎在手中分量轻飘飘的。

  他当天就吞下几颗,到睡前才想起来,是不是应该遵从医嘱,继续做用药记录。

  谨慎起见,褚晏清先给程醒言编辑了一条别的消息:对不起。

  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再次浮现在聊天框旁。他确认这里可以继续作为备忘录使用,于是放心记下今日的药物名称及用量。

  心脏仍断续地拧着疼。但他吃过药了,不太可能是躯体症状。

  【作者有话说】

  重拾旧业做回后妈…

  请多多给我海星和评论叭…谢谢大人们

第27章 旧事篇:还能再见你一次(上)

  202X.06.08褚晏清睡眠质量一贯很差,清醒时眼前糊了团黑漆漆的轮廓,他下意识就以为尚处于半夜。

  他摸索到身侧的手机,时钟却显示已将近正午时分。是程醒言拉死了屋里的遮光窗帘,仅剩的微弱光源来自于对方的iPad屏幕。

  “你把我的闹铃取消了?”褚晏清即刻直起身来,“已经快十二点了,中午餐厅订的是十一点半,现在赶过去大概率要重新等位……”

  程醒言摘下耳机,还没把头颈从枕边挪开,只有脑后的发旋动了动:“错过就错过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多休息对你没有坏处,你前段时间赶工,几乎没见你睡过完整觉。”

  和赶不赶工没关系,是他认为睡觉太久纯属浪费时间。褚晏清将实话吞肚子里,余光又瞥见对方屏幕上出现他的脸,原来在看电影节颁奖典礼。他当年有部电影上映后票房和口碑双爆了,在颁奖典礼上风光无限,他也沾光领了个制片相关的新锐奖。

  “有什么好看的,你当天不是去现场了吗?”

  “因为很有意思啊,无聊的时候就想重复看看。”程醒言翻过身来,“就爱看你装大尾巴狼怎么了?感谢的那一长串名字你去年平均每天骂三次,就没谁幸免过。”

  “你别说,确实要感谢他们。感谢导演到收尾关头终于学会了读拍摄计划表,感谢几位主演做好了下/半/身管理没爆出小三小四私生子,感谢资方把关系户都加塞去了别的幸运剧组。”

  程醒言很配合地给他鼓掌,褚晏清这时握住对方无名指的一只指节,

  “还有感谢我男朋友,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没有因为我是个混蛋就抛弃我。”

  程醒言顿了顿,下一刻就扑过来搂着他的脖颈亲他,从额头亲到唇边,啄木鸟似的,褚晏清震得头晕,于是抱紧了对方的腰/身。

  是的,上半年历经一系列的鸡飞狗跳,等程醒言从前个剧组收工回家,他们还是和好了。

  褚晏清承认自己因工作过忙导致情绪不稳定,实属不该编造胃病心脏病骗对方回来等等;程醒言也反思在剧组那段时间忽略了他的感受,见面时表现得太冷淡……双方铺的台阶够下魔都中心大厦的,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工作性质的错,他俩谁都没错。夜谈草率结束后,两人都有意不再细想,转而疯狂做了几场,好像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为了证明自己已经从良,褚晏清手头进行中的电影已基本放养,能不管就不管。他周末两天都不准备去剧组了,在啄木鸟暂时停工的间隙,他也啄了啄对方,“那今天有什么想做的吗?明天我得去看看我妈,不见得有完整的时间。”

  程醒言意犹未尽的,“就在家做做吧,干嘛非得出门。观念也别太超前了。”

  出门等位改为外卖到家。

  褚晏清还是对今天犯的低级错误心有余悸,怎么也不该因为睡过头搅乱承诺好的安排,尤其在这种关键时刻。他本想尝试照着攻略复原餐厅的招牌菜品,程醒言坚持不要麻烦,他最后只用家里剩的百利甜和乌龙茶简单调了两杯冰饮。

  程醒言没再钻研他的获奖感言了,已将《世界奇妙物语》投影当作电子榨菜,播到的是《还能再见你三次》那集。

  褚晏清最近是装得挺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的,但遇上不合眼缘的片子就犯职业病,不点评两句浑身难受:

  “这剧本逻辑太蠢,是我一定不会投。”

  “哪里蠢?”

  “女主和她父亲的和解完全没有道理,好像她父亲抛妻弃子行为就轻飘飘过去了似的。如果我爸头顶显示我和他就剩3次相见机会了,我该买张彩票庆祝庆祝。”

  程醒言感到困惑:“你爸不是都入土了么,你没事把他刨出来见面干嘛?”

  “……就是一个假设。”褚晏清将话题错开了,“还有这对拧巴的主角,既然互相喜欢,那为什么不提出确认关系?只要每天都能见到,还看什么相见次数。”

  “看见的剩余相见次数是命定的必然。没准他俩只要提出确认关系,其中一方立即就得出意外死掉。”

  褚晏清执着道:“是人为的不长嘴。”

  程醒言无奈顺从他了:“好吧,你说的倒也有道理。前几个月我的确觉得再也见不着你了,现在是不是统统解决了?”

  202X.06.09

  “欢迎褚总在百忙之中光临寒舍!”

  叶岚最近交了个年轻小男友,心态也年轻不少,刚拧开门就要来抱他。褚晏清好些年前就比母亲高出一大截了,对方必须踮着脚撑直手臂才够得着他的脖颈。

  褚晏清将对方的手臂扒拉开,没有换鞋,直奔冰箱,开始依次检查内里的食物,并清理垃圾。

  如他所料:“冰箱里的甜品跟酱料都已经过期很久了,你能不能上心一点?而且又有不少喝剩的酒,你实在戒不了就少叫我监督你。”

  叶岚茫茫然的:“噢。最近都跟Jayden在外边下馆子,很少在家煮东西吃。至于戒酒么……总得一点点来吧。”

  “少提你那男朋友,你能找点靠谱人么?”褚晏清有点来火,“一会说自己在德州有绿卡,一会又说是山东的那个德州,他的绿卡是楼下惠民超市的绿色会员卡吧。还有他那些后现代主义大作,往狗脖子上挂根画笔,狗都比他懂创作。”

  叶岚梗着脖子嘴硬:“……再不靠谱也比你爸强。”

  褚晏清冷笑了声:“什么食物和垃圾做比较都变得能下嘴了,就算是变质的。你是这个意思吧。”

  叶岚不吱声了。

  褚晏清工作后每月会定期往母亲账上打钱,比他父亲准时且足量,叶岚过得也算衣食无忧。长此以往,两人形成了奇怪的颠倒关系,他像叶岚的家长,叶岚像他的女儿。叶岚现在绝对服从且依赖他,哪敢像他儿时一样动辄打他骂他,或者闹着要抛弃他。

  这样多好。反正他早就说服自己,叶岚还是很爱他的,她只是不擅长当妈妈而已。也没有规定谁都必须学会当妈妈。

  叶岚在屋里转悠了几圈,见他已经清点干净冰箱,准备拎着垃圾袋离开,又试探道:“不留下吃个饭再走?我把Jayden也叫上。”

  “不留。导演说剧组出了点急事,需要我立即过去处理。”

  “你别跟Jayden计较了。你最近上映的那片子是不是挺火的?叫他赔你几张电影票好了,我多叫几个朋友一块看……”

  褚晏清生硬地拒绝了:“不需要。电影又不是我演的,你们贡献的那点票房我也分不着多少钱,还不够我开车来你这的油费。”

  “那好吧。”叶岚肉眼可见地局促。她抿了抿哑光的唇彩,“好歹我交男朋友第一时间就带给你看了,你交的那女朋友呢?你们都在一起多长时间了,是不是该结婚了,也带回家给我看看嘛。”

  “不是女朋友。”

  褚晏清平静道,“我没喜欢过女人。你又忘记了吗?那还是先不要见了。”

  202X.07.30褚晏清下一次和母亲相见,就是在警/局认尸了。

  正值酷暑时分,尸/体又发现得晚,已经呈现小范围的腐化和变色,死亡状态和文艺作品里常常捏造的“纯白”“干净”毫不沾边。

  屋内拥蹙着某种古怪的气味,陈腐,黏腻,将他的嗅觉、听觉、视觉同时掠夺得彻底。褚晏清浑浑噩噩的,联想起儿时在床底扒拉出来的一窝死老鼠,前些年烂在母亲冰箱里的一团肉,以及上个月陈放在剧组里的一排白布……都是被遗忘抛弃的死物。

  上腹间急促涌起生理性的反胃,他无法和这种气味共处一屋了,飘去卫生间就要吐,但怎么也没能呕得出来,连干呕都没有。

  这种气味好像将他的脏器和血管都堵死了,连疼痛的感知都变得迟钝。他手腕抖得厉害,掬水用力清理几遍眼鼻,才找回躯体里熟悉的拧痛,在心脏和胃底跃动着。

  有人跟着走了进来,褚晏清从镜子里看见他父亲的身影。尽管他极力抗拒承认,他其实和他父亲面相更为相似,尤其这时两人面色都挺难看,他一时间有错觉是撞见了中年的自己。

  褚远见眉头紧锁着,但不是因为气味:“真受不了你舅舅,一直在外边嚎个没完,他也不觉得丢脸。一会你出去,顺便叫他早点滚蛋。”

  褚晏清仍旧一动不动的杵在那。

  褚远见耐心早就磨光了,往他脊背间推了把:“你说话,别跟我装死。”

  褚晏清从牙关间咬出几个字:“滚你/妈/的,少使唤我。”

  父亲神情凝固片刻,怒极反笑道:“你知道警方还没确认他杀还是自杀吧?”

  “不错,像你这种不愿意付抚养费的前夫就嫌疑挺大。”

  “我可经不起这脏水。倒是有种可能,你跟你舅舅是串通好的吧,为了要钱闹出这么一遭?”对方好像领地遭到威胁的狮子那样,目光紧锁着他,“我劝你们少来这套。别说叶岚死了,就算是我死了,也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

  褚晏清还在忍耐。

  父亲最终道:“所以是你配合你舅舅,把你妈妈妈杀了吗?你可以放心告诉我,我还得感谢你呢。”

  褚晏清也不反驳,反身揪起对方的衣领进了隔间。

  褚远见自诩为上流阶层,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文明人,况且年岁已高,彼时不论体格还是体力,都远不是他的对手,能做的无非是咆哮着威胁他只要敢动手,就送他去坐牢。褚晏清神色冷静异常,动作行云流水,将对方面朝下往马桶水里摁。

  阵阵冲水声过后,褚远见呛咳着吼起来:“褚晏清你是他/妈疯了!叶岚值得你这样么?你一点记性都不长啊!”

  “她是我妈。”

  “就她也配做母亲吗?”褚远见狼狈道,“你有闲工夫不如多管管你剧组那几个死人,去人灵堂里哭一场比在这假模假样的有用多了……”

  褚晏清将对方往里再摁了一次,“我早就叫你不要来打听我的事。”

  但在那处比法医办公室还要狭窄的隔间里,父亲还在断断续续吐出过去的事情,当作求饶,当作反击。

  说叶岚是水性杨花的荡/妇。年轻时候为了谋求演戏的机会,和谁睡都愿意。每到一个新剧组,里边什么导演制片人男主演,都得给她睡个遍。

  说叶岚是自作多情的疯子。他从没想过要跟叶岚结婚生子,是叶岚事后偷走了他的套,他已经扔在厕所垃圾桶里了,而这孩子竟然也没死成,真让叶岚得逞了。

  说叶岚是不负责任的母亲。发酒疯时总是无缘无故打孩子,反正打严重了还是由他付医药费。而且好几次都想把孩子扔掉,就扔在高速公路上自生自灭,是他担心犯罪极力劝住了,找到一位苦于太太无法怀孕的朋友。对方接过去却嫌这孩子五岁多了,已经快懂事了,肯定养不熟,又给送回来了。

  褚远见最后质问他:“褚晏清你自己算账吧,你跟我到底谁欠谁的?你那病有多烧钱你自己知道,烧给医院的每分钱都是我付的。再说了,我可从来没对你动过手,你妈以前要把你从阳台推下去,还是我拦着她呢。你凭什么对我不满意?你说啊?”

  褚晏清徐徐放手了。

  他完全丧失自我意志了,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属于哪里,灵魂只能惶恐不安地徘徊在半空。他可能是一侧垃圾桶内未及时清理的污秽,也可能是面前这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唯独找不回原先的躯壳。

  202X.07.31褚晏清不愿意沾着这身气味回家,他和程醒言刚修复好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程醒言如果见他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定也会不想要他了。就找了间有淋浴的酒店凑合住一晚。

  酒店隔音相当于没做,床垫也不够舒适。褚晏清照例失眠,直到半夜开始发烧,生病耗费光了仅存的气力,自然睡过去了。

  他当晚梦见了妈妈。而且是很好的梦。

  梦里对方刚喝过一遭回来,模样年轻,露水沾湿了她卷曲的长发,有几缕牵挂在刚补过的唇釉上,照样看得出来是天生的美人。这天应该不要上学,对方给他带了糯米夹心的糖葫芦,他将包装纸撕开,让对方先吃第一颗,女人于是将头发拨弄干净,抿唇笑起来。

  他又一次睡到正午才醒,这次是因为抗拒清醒。

  褚晏清还在发烧,头脑昏沉,脊椎间的病症也隐隐有复发的趋势,锯断似的疼,不太能起身,他枯熬着也无其他事可做,于是慢慢往前理了理记忆。他很快摸清梦中的美好其实是妈妈不想要他了,心怀愧疚,才买回来那支甜蜜的糖葫芦串。因为第二天他就被父亲送去朋友家中了。

  他的确已经懂事了,也有记忆了,所以坦然接受了被送养的命运。为了配得上客厅里富丽堂皇的摆饰,他极力表现得有教养而且懂礼貌,全天都端坐在沙发的一角,给什么吃的玩的都一概不接,只需要一杯白水,一次只抿一点,刚够沾湿唇畔的。他到如今才得知原来是不要懂事的,为时已晚了,他当时应该装得不讲理又爱哭闹才对。

  等他被退回来了,叶岚反倒抱着他哭了很久。之后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但没有再提过要把他送走。

  【作者有话说】

  分个手

第28章 旧事篇:还能再见你一次(下)

  202X.08.01褚远见果然没有放过他,转头就告他阴状去了,估计搭上的还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警局这两天又传唤他去重新做笔录。

  褚晏清心底倒也有数。一是那隔间没监控,二是人喝几口马桶水又不会缺胳膊少腿,连轻微伤都验不出来,警方总不能无凭无据给他安个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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