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天冷静期 三十天冷静期 第3章
作者:李非理
秋颂擅长在任何严肃的场合下嬉皮笑脸,但他此刻的笑是僵的,他扯了下嘴角,最后干脆不装了,目光冷淡许多:“既然是交易,你这么有契约精神的人,不会违背甲方的意思吧?”
帽檐半遮靳桥的眼,投下的阴影也藏住了他不少情绪,他语气跟平常一样,冷静且没有起伏:“等我三十分钟。”
他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看了眼秋颂蹲着的红砖,“去办公室等。”
“没事儿,我想看你工作。”因为靳桥一句疑似关心的话,秋颂心情瞬间由阴转晴。
“随你的便。”
秋颂穿着鲜艳的红色冲锋衣,快要跟地上的那堆红砖融为一体了,周遭人来人往,有些认出了他,跟同伴窃窃私语地讨论。
有胆子大的人甚至问靳桥,“桥工,那人是你对象吗?”
靳桥在册子上记下数据,闻言嗯了一声,还有人想多嘴八卦,他冷淡地看了一眼,那人便噤声不敢再问了。
他虽然年纪轻,但气场凛然,很少有人敢跟他开玩笑。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忙完,靳桥一丝不苟地收好工具,这时一个小工头跑进来,气喘吁吁的。
“桥工,你对象晕了!从红砖上面摔下来,外面的人都不敢动€€€€”
众人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靳桥快步朝外面跑去,速度快得几乎重影,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靳桥已经到外面了。
秋颂挺霉,好端端地蹲着都能摔下来,他摔得半晕,虽然睁不开眼睛,但知道被人抱了起来,鼻翼间是冷冽的清香,他知道是靳桥,于是下意识搂紧对方的脖子,接着便连一星半点儿的意识都没有了。
他做了一个冗长又杂乱的梦,梦到初次遇到靳桥的画面,那时靳桥作为新生代表发言,而大一届的秋颂陪着玩摄影上头的祖唤到处拍片,他坐在下面的观众席昏昏欲睡,靳桥声音出来的那一刻,他好奇地抬头看,想着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冷冽干净的声音。
然后一眼万年€€€€聚光灯下的靳桥还没脱下之前朗诵时穿的演出服,有点儿大,他格外单薄,但他一个人站在那儿也撑起了偌大的舞台,被光影包裹。
又梦到第一次主动跟靳桥说话时,因为词不达意,将对方气得转身离开,诚然,秋颂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一眨眼又到了他出国前,母亲离世的消息传来,他恨不得跟整个世界同归于尽,那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喝得大醉的他跑到靳桥宿舍楼下,说了一堆记不清的醉话,等到第二天醒来,他已经迷迷糊糊地被他爸送上了去国外的飞机。
“靳桥!”秋颂惊出一身冷汗,猛然睁开眼睛,视线里是雪白的墙面,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心跳恢复到正常水平后,他将手上的针头拔了,血珠子冒出来,他抽了两张纸按住。病房里没有人,他叹了口气,暗道靳桥心狠,将他扔在医院就不管了。
秋颂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想吐。
他刚走到走廊里,就看到尽头处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靳桥匆匆忙忙地提着一个塑料袋正往楼上走,没来得及打招呼,他已经消失在拐角处,秋颂连忙跟上去。
“靳……”还没喊出声,靳桥已经推开某个病房的门进去了。
难不成靳桥的母亲也在里面?秋颂不太确定,他想进去打个招呼,但靳桥似乎没有把他介绍给家人认识的打算,他不想在两个人本来就有矛盾的情况下又增加新矛盾。
“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儿吗?”一旁传来年轻的声音,秋颂回头,他身后站着个穿护士服的姑娘,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
秋颂话没说完,门嘎吱一声开了,他抬眼跟靳桥四目对上,又有些心虚地偏过头去,对护士说道:“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
“你把针头拔了?”看到秋颂手背上的血痂,靳桥皱紧眉头,语气中含了几分责备的意思。
秋颂把手藏到背后,笑道:“没事儿,我都能下地走了。”
“靳桥,你在跟谁说话?”屋内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又细又温柔的调子。
“妈妈,是哥哥跟€€€€”护士小姑娘笑着打量秋颂,又说,“他的朋友!”
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语气俏皮:“你好!我是靳樊。”
秋颂有些意外,靳桥居然还有个妹妹,而且看着似乎跟他差不多大,但秋颂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不过念书那会儿秋颂整日都是热脸贴冷屁股,靳桥本来就不怎么搭理他,自然也不会跟他主动说起家里的事情。
“既然是靳桥的朋友,就进来坐坐吧。”靳桥他母亲突然说道。
第4章
秋颂撞了下靳桥的肩,得了便宜还卖乖,凑近小声说道:“这可是咱妈邀请的我。”
说完,也不管靳桥是什么表情,秋颂一边亲切地喊着伯母一边进去了。
病床上躺着的是个极有气质的女人,眉宇间郁结着一股病气,不过应当是化了淡妆,遮盖了些苍白,不过依然能看到眼角的皱纹。
“请坐。”秦书瑶优雅地抬手,笑容也是浅浅的。
秋颂有种学生时代被老师叫着回答问题的错觉,又被自己这想法逗乐,他忍不住看了眼靳桥,后者的视线似乎一直在他身上,对上了也没有移开。
靳桥盯着他,是担心他说错话么?
“还是第一次看到靳桥的朋友,我总说他的性格孤僻了些,在学校时还好,出了社会这样是会吃亏的。”秦书瑶语气有些无奈。
想来她是个严厉的母亲,不过秋颂情人眼里出西施,只看得见靳桥的好,也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
“靳桥不孤僻,他很优秀,而且他这样的性格特别招人喜欢。”他想说,尤其招他的喜欢。
一旁在啃苹果的靳樊噗嗤笑出声,八卦地问道:“快跟我们说说,哥哥有没有偷偷谈恋爱,我还一直盼着有个嫂子呢。”
嫂子?秋颂挑了下眉,心中腹诽,正是不才在下。
“靳樊,你不是还要查房吗?”靳桥没给她机会,靳樊虽然不乐意,但工作不能耽搁,跟秋颂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便出去了。
秋颂觉着他或许可以曲线救国,先拿下靳桥的家人,在听说秦书瑶还需要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后,他主动提议道:“伯母,我朋友在井舫古镇开了家疗养院,环境很不错,如果你喜静的话,可以去那边休养。”
“我倒是知道那家疗养院,只不过据说入住手续办理起来很复杂。”秦书瑶点了点头,又问,“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怎么会?您是靳桥的母亲,那也就是我的母亲,只要您喜欢,我跟朋友打个招呼就是了。”秋颂不混的时候,很讨长辈喜欢,就算是最混的那两年,家族里的长辈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书瑶满意地看着他,眼前的青年她非常欣赏,也从刚刚只言片语的交谈中发现了秋颂的家世并不简单。
“靳桥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特别开心。”她说话语速很慢,脸上也总是得体的微笑,她又看向靳桥,“你要多向秋颂学习,就这十几分钟的时间,我如果作为甲方,一定会被他吸引。”
秋颂一愣,像这样用商业模式类比生活的手法很新颖,他还是头一次碰见,秦书瑶给他的初印象很奇怪,并非讨厌,只是别扭。
再看靳桥的反应,他似乎习以为常,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他甚至默认了秦书瑶的话。
至于他跟秦书瑶之间的相处,也超出了日常的理解范畴,虽然是亲人,但两个人格外客气,就这一点儿时间里,他们相互不知道说了多少个谢谢。
但秋颂也没太放在心上,他跟他爹的相处模式比这还要炸裂些,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别人?
从病房离开后,秋颂执意要出院,靳桥多说了两句,秋颂便往前凑,眼里包着笑:“你担心我啊?”
“那是你的身体。”靳桥偏过头,声音里听着确实没什么担心的意思。
秋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在两个人走到楼梯口时突然拉过靳桥的胳膊,将人逼进了昏暗的角落里,手臂搭在他的肩侧,长腿一伸踩在台阶上,彻底围住去路。
“放开。”靳桥的眉头轻轻拧着,两个人的距离太近,几乎只要稍微点头,他们就能亲到一块儿去。
秋颂轻笑出声,突然埋首,额头抵在了靳桥的肩头,他还在笑,靳桥能感觉到脖颈处薄薄的气息,他本来放松的身体绷紧了许多。
“喂,刚刚见到咱妈我都没说我们的关系,你不奖励我吗?”秋颂勾住靳桥的背,迅速地偏头亲在他的侧颈上,然后若无其事地抽身。
靳桥盯着他,楼道的光线很黯淡,情绪都被一并藏匿,只有僵硬的身体以及漫长的无言暴露了些许紧张。
“……什么奖励?”他轻轻推开了秋颂。
秋颂本就是随口说的一句话,本意占到便宜就跑,这下靳桥没有生气反倒还问,他按捺着想要将靳桥扑倒的心情,语气轻快地说道:“跟我回庄子上住。”
“为了报复你的父亲?”靳桥的声音突然冷厉。
“什么?”秋颂没听清。
“我答应你。”靳桥点头,但在秋颂露出笑容后,他皱着眉头看向另一边,声音里又恢复到了平时的疏离,“你别忘了,我们这是交易。”
“那你的心值多少钱,我买好不好?”秋颂吊儿郎当地追着他问,见靳桥又不理人了,他不依不饶地黏上去。
等到两个人都从过道离开后,楼上的靳樊从台阶上走下来,她盯着他们刚刚待过的地方,突然浑身一软,整个人坐在了地上,手机滑落在地,页面还在播放宴会上的视频。
加粗放大的那行标题格外刺眼€€€€为进入上流社会,名不见经传的青年走捷径嫁男人?
秋颂将手机扔到秋铭面前,秘书还没有出去,听见这动静,尴尬地连忙带上门离开了,老板的家里事她不敢知道太多。
“您这样不太友好吧?”秋颂点了点屏幕上的文章,压着怒气。
秋铭冷哼一声,一副不在意的神情:“难道这文章上面的内容不是真的?”
他抬头,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说道:“秋颂,这些年你置气不跟我联系也就罢了,现在还擅自做主跟一个男人结婚,你想把秋家的脸丢尽是不是,我们秋家从来没有娶个男人回来的先例!”
秋颂笑了,眼里却没有什么温度,他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我们秋家也从来没有婚内出轨的先例。”
“啪!”秋铭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看着秋颂,胸口起伏得厉害。
秋颂毫不畏怯地继续双手撑着桌面,眼里的假笑都没有了:“您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跟靳桥在一起,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直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请你尽快删掉相关内容,如果再中伤我的家人€€€€”
他回头,冷笑:“父子打官司,您脸上更挂不住吧?”
门啪嗒一声关得严实,秋铭浑身松力地坐回座位上,颓丧的神态令他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他捏着眉头长叹一声,然后拿起桌上的手机。
“让他们把视频跟文章内容全部下架,我不希望娱乐板块再出现秋家的相关消息。”
秋颂带着靳桥回了庄子,两个人也并非每天都回来,只是这个地方是当年秋颂母亲亲自选址建的,他就算再不想看到秋铭,也会隔段时间就住上一阵子。
至于沈伊的存在,秋颂平常看见她都当作空气,他并不讨厌沈伊,毕竟即便没有她,秋铭也会娶别的女人回来,她于他而言是住在他母亲房子里的陌生人。时间长了沈伊也不装了,碰见秋颂不再热情地往前凑,相反她跟靳桥相处得不错。
靳桥这个人虽然冷淡,但却该死地有礼貌,秋颂不吃沈伊做的饭,转头她会询问靳桥,这种情况下,靳桥会沉默地坐上餐桌,将自己那份吃干净,偶尔也会解决掉他的那份。
久而久之,沈伊好像达成了给靳桥准备晚餐的意识。
“不准吃沈伊的饭菜。”
“不准跟沈伊说话。”
被问烦了的靳桥终于反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人,你跟沈伊走得太近,这和背叛我有什么区别?”
靳桥沉默不语,当天晚上到点了也没回来,秋颂怕他离家出走,反复琢磨白天有哪句话说重了,最后他没想明白,于是打电话过去询问。
“还在应酬。”靳桥简单的四个字打发了他。
秋颂听见那边有点儿吵,顿时警觉起来,从书桌后走到窗前,外面还下着雪,灯光下的雪花飘扬着像棉絮。
“你在哪儿呢?”
那边一阵尖锐的低鸣,或许是靳桥去了个安静的角落,那些噪音变得沉闷,他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倾旎会所。”
电话那头有人在喊靳桥的名字,除此之外还有女人清脆的声音。
“这边忙,先挂了。”
“€€,你€€€€”秋颂看了眼手机,然后捞起外套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