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与恶犬 野狗与恶犬 第132章

作者:晏双笙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近代现代

  不过以前是对着墙,现在是对着梁慎言。

  他望着梁慎言的侧脸,笑了笑,枕在手上,“言哥,晚安。”

  梁慎言盯着天花板,没有出声。

  程殊一点不介意,能跟梁慎言再遇见已经很好很好了,他一开始都没能奢求别的。

  所以,能有现在这样也很好了。

  程殊闭上眼,躺在梁慎言身边,一整晚没有做梦,睡得踏实又安心。

  等他睡着了,梁慎言才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仔细地打量着他,眉头皱着。

  看了不知道多久,梁慎言转回去,枕在脑后的手臂动了动,眼里情绪复杂,心里空了一片。

  他没想过是这样的,是真的一点都没往这上面想。

  现在知道了,他却没办法想象那个时候,程殊得有多害怕。

  程三顺为他支起的那片天塌了,转眼又山崩地裂,全凑到一起。

  梁慎言闭了闭眼,拿出手机,给他哥和江昀各发了条消息,跟着又查了查航班,才放下手机睡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程殊就被梁慎言叫醒。

  一觉睡醒,大脑还没开始运转,正想开口,嘴才张开就疼得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梁慎言已经换好衣服,装着他们行李的包也放在桌上,看他醒了,把衣服递给他,“换好衣服,我们去停车场。”

  程殊怔住,“哦”了声,接过来就老实地换了,还往外看了看,天还黑着,说明都没到七点,说不定才六点。

  “公司有急事要处理吗?”

  梁慎言瞥眼他,说:“去机场。”

  没等程殊反应过来,他拿着包往外走。前台有售货机,可以买点吃的先垫肚子,从这儿去机场都要一个小时。

  程殊没反应过来,正穿衣服呢,倏地脑子里闪过什么,连忙追出去,等到了梁慎言旁边,又什么都不敢问了。

  梁慎言也不说,塞给他面包和水,拿着包往停车场走。

  从民宿到停车场,梁慎言沉默地开着车,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点看不出昨晚发生了什么。

  程殊戴了口罩,缩在副驾上,一直盯着窗外,也一言不发。

  他们很少这样,谁都不说话。

  可这会儿,说什么都多余。不用说,也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要去那儿。

  机场值机时,程殊看到登机牌上的目的地,愣了好几秒。和上次出差不一样,他知道,这不是他们最终要去的地方。

  大早上的机场空调低得吓人,坐在候机厅,程殊怔然地盯着登机牌,明显在走神。

  梁慎言走过来,把手里的热牛奶递到他手边,等他接了,听到那句“谢谢”,笑了笑在他旁边坐下,手里拿的是咖啡。

  他望向外面的停机坪,眼神仿佛看得很远,问:“怕吗?”

  程殊错愕地转头,顺着他视线往外看,神情恍然,收视线时轻轻摇头。

  那里曾经几乎是他的一切、一辈子,没什么好怕的。

第104章

  航班七点起飞,落地后,他们没行李可拿,直接从机场去了高铁站,又到了县城,直接坐上回镇里的大巴。

  一路上没停过,也没什么话。

  如果不是看得出是一起的,跟路人没什么两样。

  程殊和梁慎言倒不是故意冷着对方,纯粹的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也觉得没必要叙旧。

  他俩这样,有什么好叙旧的。

  离小镇越近,他们的关系就越紧,好像绕了一圈回到原点,时间也被拉回了六年前。

  那会儿梁慎言提着一个行李箱,也是这么到的小镇。

  飞机、高铁、大巴,折腾了大半天,进了那个有点破败的小院,墙脚的青苔都长得有人膝盖那么高了,房顶的瓦还缺几片。

  从县城到小镇这条路,在程殊的记忆里,没怎么变。

  开过那一截县道,就进了柏油路那一段,周边也不再只有山,慢慢有了村寨。

  这一截路开得不快,前边和后面能开的窗子都打开了,风吹进来,带着莲叶的清香,还能看到别人地里种的杨梅和樱桃、枇杷。

  樱桃红了、枇杷黄了,杨梅还是青的。

  程殊位置靠窗,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贴着窗户,脸凑近了些,眼睛亮亮的,“今年的樱桃好像熟得挺晚的。”

  梁慎言坐在他旁边,往外看去,前排的风吹来,他们头发都乱糟糟的,“是晚一点。”

  “再过一个月,就到挖藕的时候了,怎么感觉莲花开得挺多,我爸说,莲花多的,藕长得小。”程殊提起程三顺的时候,没有太难过,回头看梁慎言,“言哥,后院那棵樱桃树,应该还活着吧。”

  梁慎言想了想,说:“也许吧,不过可能不怎么结果。”

  程殊一听,有点遗憾地转回去,“也是,没人管的话,就不怎么结果了,结了也是小小的。”

  “你这叠词的毛病是一点没改。”梁慎言整个人都很放松,和昨晚是两个样子,“小小的。”

  程殊又转回来瞪他一眼,怎么还学人说话呢。

  以前就这样,现在还学,那说话习惯是这么容易改的吗?叠词又不犯法。

  “别瞪了,吓不着人。”梁慎言闭上眼,“眯会儿,到了叫我。”

  程殊“哦”了声,继续盯着窗外看。

  话题开始得自然,现在不聊了也没什么特别交代的。

  他们一直是这样的,专门要去聊什么事儿的时候反而少,也没那么多要正儿八经聊的事。

  程殊本来是在看外面的田地跟房子,越看心里越想快点回到老房子,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变成什么样了。

  他高考那年说是要修路,还占了一点地。

  后来路修通了,又说要拆迁,可迟迟没动静。

  从他爸走了之后,他没再回来过,家里钥匙给了最信得过的两个长辈,过年过节会记得问好,然后给人寄一点东西回去。

  怎么会那么钻牛角尖,真把家也不要了。

  程殊额头抵在玻璃上,心里郁闷,却没怪以前的自己。他现在二十四岁,比以前长大很多,所以不能用现在去比以前。

  玻璃反光能看到他自己,戴着口罩,就露出一双眼睛,确实怎么瞪都吓不到人。

  余光一扫,程殊在玻璃上看到了梁慎言。

  往玻璃上哈了口气,看到一团雾,心想还好大巴开了空调,不然他这动作够傻的。

  傻归傻,手指在上面勾了勾,描出了一张梁慎言的侧脸轮廓。

  雾散了又往上哈气,有了又重新画。

  来来回回几次,旁边有个小姑娘都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一脸好奇。

  “别画了,不像。”梁慎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睁眼的,出声提醒他,“鼻子太高了,没那么高。”

  程殊被捉个正着,也没觉得心里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用衣袖在上面擦了擦。

  “哪有,你鼻梁可高了,还好看。”

  梁慎言瞥他一眼,还抱着胳膊没动,“谢谢您夸我。”

  程殊笑眯眯地说:“不客气。”

  从县城去小镇就一个多小时车程,他们说完没多久,车就到小镇的车站了。

  前面的乘客陆续下车,他俩落在最后。

  才一下车,热浪扑面而来,程殊被三点多的太阳晒得晃眼,感觉脚踩在地上都有热气往脚腕钻。

  今年怎么这么热啊。

  以前这月份,顶多二十五六度,这得奔三十了吧。

  梁慎言给他理了下背包带子,收回手,往老街的路口看去,“走了。”

  程殊跟在后面,扯了扯背包带。

  这个点大家要么在家里休息,要么就去了地里,街上人没那么多,他们一前一后走着,穿过巷子,经过张大爷和杨老太家的小卖部,又过了那根电线杆,隔着没多远就看见了程殊家的院墙。

  之前说不怕,是真的。

  这会儿程殊却走得越来越慢,他说不清是怕还是别的什么,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到了大门外,梁慎言看眼后面的程殊,蹲下去从大门旁边的院墙脚,抽走一块石头,拿出一把钥匙,利索地拧开了挂着的锁。

  大门常年不用,推开的时候发出年久失修的声音,梁慎言走进去,站在院子里,转过身看向还站在外面的程殊。

  梁慎言很凑巧的,站在那儿当年来的那个位置,他自己都没注意,要不是脚下踩着了一个小坑,都没发现。

  瞥了眼长满草的洞,他问:“为什么不进来?”

  程殊捏着背包带,艰难地抬起头,正好背对着太阳,看向梁慎言,“我……”

  他回答不了,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怕。

  因为这房子的每个角落他都太熟悉了,只要一站在这儿,就能想起那地方发生过什么。

  怕想起这些事,也怕忘了这些事。

  所以更怕自己有期待,听到一声门响、听到一声狗叫,或者别人喊自己的名字,都会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他爸是不是回家来了。

  程殊不想哭,所以抿着嘴,梗着脖子仰头,“因为我胆小。”

  梁慎言没有逼他,点了下头,没去棚子下边,先去打开了堂屋的门,开了装在里面的电闸,听到那台冰箱发出“嘀”的一声,就跟信号一样,其他电器也纷纷开始运转。

  从堂屋出来,他去了程殊以前的房间,打开门窗,蓝色的窗帘立即被风卷到了窗户外。

  最后才站在了那间他们俩的房间外,梁慎言这回没有从别的地方拿钥匙,直接从口袋摸出一把银色钥匙。

  很老,连那种最初级的十字锁都不是,就单片锯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