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与恶犬 野狗与恶犬 第55章

作者:晏双笙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近代现代

  梁慎言回握住他的手,手指扣在一块,低头亲了下他眉心。

  亲完捏捏他的手,把人在怀里搂结实了。

  不大的床上,被子里暖烘烘的,喜欢的人在身边,手牵着,隔着一扇门,好似外面那些人情世故也一并隔开了。

  半夜里程冬爷爷进来,瞧见他们睡得熟,放下心又关上门出去,回了堂屋。

  白天院子里还能见到人,到了夜里,就剩下几个家里关系亲点的还在。

  这会儿里外都安安静静的,冷清了。

  程三顺跟张建国坐堂屋里,脚边放了烤火用的盆,里面是柴火灰。

  这两天他们俩熬得不少,大大小小的事都他俩在忙,小到别人来送礼,大到丧葬用的东西,全都他俩一块定。

  程冬爷爷老了,又亲眼见着儿子躺在水沟里,平时看着硬朗的人,一下就垮了,背都佝偻了很多。

  “三顺,建国,你俩要不去旁边屋沙发躺会儿?”程冬爷爷走进堂屋,坐下后跟他俩说,“我守着就行。”

  程三顺眯着眼,听到这话一下睁开,“也就守着几天了,三叔,你去睡吧,我跟建国在这就行。”

  程冬爷爷摇头,往前望了一眼,“睡不着。”

  年纪大了觉少,平时都睡不着更别说这时候,“躺着也是睁眼到天亮,不如在这再看看他。”

  看一眼少一眼,等人入了土,这辈子就再见不到。

  “铁根这事怪不了谁,你看开一点,就当他解脱了。”程三顺的嘴就不会安慰人,想到什么问:“冬冬他妈知道这事吗?”

  程冬爷爷点头,想点烟,又忍了回去,两只手握着放膝盖上,“通知了,说是会赶回来。”

  程三顺一听,点点头到底没再说什么。

  看眼旁边的张建国,把身上毯子捋了捋,缩缩脖子窝着不动了。

  “住你家那孩子又过来了,说是不放心你们爷俩在这。刚我去看,他们三孩子凑一块睡着呢。”程冬爷爷抹了抹眼睛,“唉,都是好孩子。”

  张建国这段时间才回来,不了解梁慎言的事,只是听家里老人说了些,好奇问程三顺,“那个小梁是哪里来的?我看在你家住了这么久,平时话不多,但还挺热心的。”

  程三顺心大,每天一个屋檐下都发现不了什么,听了又开始吹牛,“那不是我们老程家祖坟显灵,送了个财神爷来吗?”

  “别的不说,人是真的大方,跟程殊关系也好,等以后他考上大学,得让人家坐主桌。”

  张建国笑他,活了大半辈子,可算明白事了。转头一想,这也是好事,人品性不坏,住家里就住家里,又给房租又帮忙,多个人还热闹。

  程冬爷爷跟他们俩说话,恍惚间,又想起了程铁根没疯之前,他们爷俩也有这么说话的时候。

  他们这一辈人,父子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可心里都为对方想。

  房间外,三个老辈子聊着天,时间就不难熬了。

  房间里,程殊半梦半醒间,下意识伸手去找梁慎言,摸到了又往人怀里靠了靠,嘟囔一声,觉得哪哪都是暖和的。

第47章

  早上五点多,天还蒙蒙亮。

  程殊和梁慎言睡得正沉,床里侧的程冬也没醒,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所以外边有一点动静都很明显。

  摩托车开了院子,熄了火过后,一个女人拎着两包东西下来。

  进堂屋的时候,像是磕到了门槛,发出咚的一声。

  梁慎言一向睡眠浅,有点小动静就醒了。

  睁开眼给程殊拉了拉被子,又朝床角落蜷成一团的程冬看了眼,才扭头朝窗户看。

  房间窗帘没拉拢,能看到一点外边走动的人。

  院子里是来人了,有说话的声音。

  就是不知道是来送东西的,还是来帮忙的。

  这几天都院子里就没缺过人,梁慎言看了两眼就转回来。

  他正打算再陪程殊眯会儿,刚侧过身,外边的说话声就朝他们房间门这边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给程殊拉高被子,挡住了被他枕在脑袋下的那只手。

  梁慎言刚闭上眼睛,房间门就被推开了。

  “一点多才睡,这会儿都还没醒呢。”程冬爷爷站在门边,抬手抹了一把脸,“三顺家的那两个孩子在,你先不进去了,让等他们再睡会儿。”

  “不进去,看一眼孩子我心里踏实点。”女人说话的声音是本地口音,有点哑,“那孩子长大了,养得白净,都是你们带得好。”

  程冬爷爷搓了搓手,揣回口袋,“自己玩着玩着就长大了,他爸就这么长大的。”

  提到程铁根,门口俩人都沉默了。

  程冬还没长大,程铁根就先走了,多少是让人唏嘘的。

  程冬妈妈脸色憔悴,她才从县城赶回来。

  夫妻俩分开了好几年,但哪能真无动于衷,人死了,仿佛把以前的吵闹也一块带走了。回到家,给人上了一炷香,望着照片里的那张脸,人是恍惚的。

  又看了一眼床里边的程冬,她抬手抹了抹眼泪,“外边冷,把门关了让他们睡吧。”

  程冬爷爷答应了声,边往外走边说:“程殊那孩子是来帮忙的,铁根走得突然,你也赶不回来,冬冬不懂事,只能麻烦他领着。”

  “现在你回来了,既然离婚证还没扯,就还是两口子,再怎么忙也就忙最后几天,把程殊替下来,让人孩子该去学校去学校。等人埋了,你要去哪我跟你妈也不留你,冬冬还归我们养。”

  程冬妈妈愣了一下,眼窝浅,眼泪掉下来,哽咽说:“爸,我不记恨你们,也不记恨铁根,这些事都是该我做的,我会做好,不让人笑话铁根。”

  年轻时不懂事,结婚太早,性格不合又突然疯了一个,日子过不下去就走了。

  家里老人不知道儿子怎么疯的,只觉得对不起儿媳妇,人走了,人前人后没说过一句不好,只想顾好这一疯一傻的父子俩。

  “笑不笑话的,这些年了,他早不就不知道了。”程冬爷爷摆手,“你是个好孩子,往后记得有冬冬这个儿子就行,不时回来看看。”

  “等我们入土了,孩子要小你就照顾到他成年,要成年了也不用管他。”

  杨秀娟眼泪止不住,心里酸得很。

  后面俩人再说话,声音就远了,隔着门在房间里听不清楚。

  梁慎言之前就听程殊提过这事,这会儿又听了一些,只觉得人这种动物,到底是复杂的。

  哪有那么多绝对的对错。

  胳膊被压得麻了,他动了动,用另一只手去捏程殊耳朵,“醒了还装睡,还小啊。”

  程殊睁开眼,圆溜溜的瞳仁盯着他,笑得一脸乖巧,“怎么知道我醒了?”

  梁慎言抽出胳膊,拿起放一边的手机看时间,才五点半。

  “平时睡着了打雷都不醒,刚才身上跟长了刺一样,能不知道?”

  程殊撇撇嘴,伸长胳膊去抱他,他发现了,梁慎言不愧是经常跑步的人,身上有肌肉,抱着很舒服。

  “其实他们快走了才醒的。”

  梁慎言把手机放回去,活动了一下胳膊,摸摸他的脸颊,“回家接着睡?”

  之前是程冬妈妈没回来,现在人回来了,程殊自然不用再守着。

  但辈分上是亲的,要没事在这儿守着也行,让程冬妈妈腾出手去忙别的事。

  只是程冬妈妈这一回来,过去的事又免不得会被提起。提起来的时候,难免又会拿程殊爸妈的事来一块说。

  程殊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手肘杵着枕头,“怕我听到啊。”

  梁慎言伸手捏了下他脸,“你不介意,我介意。”

  他不喜欢别人议论程殊爸妈的事。一群活了几十岁的人,就算是无心、没恶意的,可翻来覆去的提,无意也成了有意的。

  “那回吧。”程殊对上梁慎言认真的眼神,伸手去戳他锁骨,“回去又得洗个澡,身上都一股香烛味,快腌入味了。”

  梁慎言知道程殊是在哄他,坐了起来,从椅子上拿了他外套递过去,“还以为你闻不出来。”

  程殊接过外套穿好,“那你还抱了一晚上,现在你不嫌弃了啊?”

  之前还嫌他啃藕的样子不好看,每回吃饭桌子跟碗筷都要擦三遍,现在倒是不嫌弃了。

  “嫌弃。”梁慎言穿好衣服下床,回头看程殊正把程冬抱到外边一点的位置,“他醒来会不会找你?”

  程殊摇头,“不会。”

  换作别的小孩可能会,但程冬智力发育迟缓,心智才四岁,又天生钝感,再小一点的时候都不认生、不哭闹,一直都很好带。

  梁慎言“嗯”了声,对着玻璃稍微抓了下头发。

  程殊没他那么讲究,衣服拉链直接拽到顶,手往口袋里一插,下巴都塞进领口。

  “我去叫老程,叫上他一起回去。”

  这事儿他不怎么在意,顶多心里把对方骂一遍,可程三顺在意得很。

  一想到等会儿人多起来,但凡有个嘴上不把门的说了什么给程三顺听见,程三顺这几天的靠谱形象都得崩塌,指不定跟人骂起来。

  父子俩默契,他们才出房间,那边程三顺也从堂屋出来了。

  程三顺揣着手,一脸不乐意,嘟嘟囔囔的,“人死了才回来,不知道做给谁看。”

  程殊跟梁慎言对视了眼,走过去叫住他。

  “你俩起了?那跟我一块回去。”程三顺黑着脸,一副不顺心的样,“都忙得差不多,来不来都一样。”

  程殊心想,他爸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跟谁都能生气,不知道七老八十了是不是还这个样。

  说不定牙齿都掉光了,还为了一张牌跟人吵架一晚。

  “你不顺心别在这儿发,回家了你怎么嚷嚷都行。”

  程三顺瞪他,一脸不满,“你还教训起老子来了?没大没小!走走走,哪儿都不如家里待着舒服,几晚没睡好了,回去得睡一天。”

  梁慎言半闭着眼睛往前走,都没想插话。

  他住了这么一阵,要再不明白程殊跟程三顺的相处方式,就白住了。人父子俩拿吵架当玩,一点不要人操心。

  从程冬家这儿回去,走路十分钟就到家了。

  只是天太早,天阴沉沉的,吹着风,石板路都是水,看不到几个人,就见着他们三,走着小路上又冷又冻。

  程三顺走前面,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嘴里叨叨叨的,还跟那儿念个不停。

  程殊跟梁慎言跟在他后边,不出声地说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