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吻 锈吻 第27章
作者:金鱼刃
那几人只得作罢,又嚷着赶紧点菜,一桌人研究起菜单。中途邹岩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说是要接个人,徐栖定没太在意,专心致志思考着是点酸菜鱼还是红烧鱼。待邹岩领着人回来,眼神也依然落在菜单上,一直到他介绍完一圈,才抬眼撞上进来那人的视线。
目光来自邹却,怯怯的,没几秒便躲闪开。外套口袋的轻微坠感让前几日买的口香糖没有失去存在感,也提醒了徐栖定邹岩身边这个人有些眼熟的原因。
邹岩让邹却找位子坐下,显然不想过多介绍他,无奈这群朋友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一见有新面孔就忍不住起哄,问这问那,问东问西,徐栖定没参与闲聊,又开始研究该点鱼香茄子还是糖醋茄子。
邹却局促地对他们解释名字:“不是麻雀的雀,是了却的却……”
邹岩不高兴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别人转移走,可不好当着徐栖定的面撂脸,只得强颜欢笑道:“好了你们别逗他了,我弟脸皮薄,经不住逗。”
见徐栖定终于点完菜放下菜单,他又想把话题拐到最近下苦功夫做功课的潜水上:“对了栖定,我都还没问过你,你是怎么开始想要学潜水的?”
徐栖定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身边只有关系最近的几个朋友才会去掉姓这样喊自己,而邹岩自认识以来一直客客气气从不逾矩,此刻明显是试探着进了一小步。
他没什么反应地答:“有位长辈很感兴趣。”
邹岩了然道:“是这样啊。其实我也是因为在意的人喜欢才想着要学。”
还是太心急了,徐栖定在心里评价。这话现在说出来绝不是最佳时机,话里有话没什么意思,自己也只会装作没听懂罢了。
他低头喝水,笑了笑:“下周去海岛玩,你做好准备了吧?”
“当然。”邹岩点头。
“你要不要喊上你弟弟?”徐栖定饶有兴致地说。
邹岩闻言转过头看坐在身边的邹却,大概是因为插不上话,邹却正无所事事地划着手机,此刻由于徐栖定的问话而慌乱抬起头。邹岩有时候希望徐栖定可以不要那么善解人意,连第一天见面的陌生人都能关照到,顿时有些后悔带了弟弟来一起吃饭。
他不太情愿地应道:“他周末要打工,挺忙的,应该挤不出一整天时间跟着我们去玩。”
徐栖定说:“万一他想去呢,你该让他自己回答啊。”
这兄弟俩坐在一起性格相反得太分明不过,一个外向一个内倾,徐栖定身边朋友大多善于社交,其实少有与后者相似的类型,也更愿意和邹岩这类人打交道。可刚才邹岩的话让他下意识有些不舒服,不爱表达也绝不是能够让别人替自己做选择的理由。
邹岩哑口无言,这要换了别人,他定是得冷着脸说“这是我弟还是你弟?少多管闲事”的话了。邹却这个弟弟,小时候用来使唤,长大了没在意过,感情确实算不上深。娄晓青的区别对待太明显,小孩子有样学样,他也早早懂得“弟弟在家里并不重要”这个事实。邹却于他不过是个成长过程中还算称心的玩伴,上大学后更是各走各的道,哪里会想过对待他的方式是否妥当。
划手机不过是没有目的地来回切换于各个软件,耳朵一直竖着。气氛有些尴尬,邹却连忙摆摆手:“我确实要忙着打工……肯定去不了的。”
他说着,有服务员进来上菜,邹却坐在背对入口的必经座位,下意识将椅子往边上挪了挪。哪知道这服务员手不稳,托盘倾斜导致酱汁直直朝他肩上滑落。
上菜的看上去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孩,见状慌得脸色发白。即使及时稳住托盘,可酱汁还是不可避免地将衣服染深了一小块。
女孩手忙脚乱地放下菜,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被椅子腿绊了一下!”
邹却扭头看了眼肩头那滩污渍,拿纸巾擦拭了几下,效果不大。女孩神情更紧张,想继续解释,被邹却轻声打断:“没事,回家洗一下就好了。”
邹岩隐隐有想翻白眼的念头。他这弟弟一向如此,从来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处处为他人着想,自己吃了亏倒好像都是能揭过的事。
倒不是心疼,在他眼里这根本是懦弱,连带着自己也跟着没面儿。邹岩回忆起小学时期,邹却刚一年级入学时,被班上一个小霸王以借笔的名义借去足足几十支铅笔外加五颗橡皮,甚至还有各类本子、彩色画笔和水粉颜料。这怎么看都是摆明了故意欺负人,然而邹却愣是被这么刁难了一整个学期。
邹岩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跟同学买游戏充值卡花光了零花钱,准备在弟弟那儿敲诈一些,没想邹却皱着一张小脸说没有钱了。邹岩纳闷,弟弟很少像自己那样随心所欲地挥霍,从娄晓青那拿到的钱基本都规规矩矩攒在零钱罐里。怎么就一分也没了?
一番逼问下才得知钱全用在买文具上了。
他恨铁不成钢,斥责弟弟怎么受了欺负也一声不吭,就这么乖乖把自己的东西都拱手让人了?
邹却委屈道,可是他说他忘带了。
他说忘带你就信?忘带这么多次你还借?怎么不找别人就找你?明摆着是冲你来的嘛!
邹却再次委屈,说可是我每次都怕他是真的没有笔用,我有多的我就借给他啊。
无奈,抚额。
被欺负还不忘记替别人着想。
在邹岩的人生观里,不对付的人就不给好脸色,看不爽的人就断个干净,喜欢的人就大胆靠近。弟弟温吞的性格确实让他看不惯,心思那么细腻有什么用?总为别人考虑有什么用?性格又那么内敛,一点也不落落大方,什么想法都憋心里的人,怎么可能过得顺心顺意啊?
邹岩对那服务员女孩说:“这种能避免的失误也犯,得亏衣服不贵,要换个穿名牌的,你这工作都该丢了。”
这话毕竟有些尖锐,这要是自己的衣服遭殃,他该黑脸说出更难听的话了。而此时碍于徐栖定也在场,邹岩没有继续说下去。
邹却望着神情不安的女孩:“真没事。”
女孩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起码对邹岩邹却兄弟二人都是如此。邹却本就是莫名其妙半道加入,对着满桌不认识的人始终没能放开了吃,默默专注于其中一盘;而邹岩的心思也落了空,徐栖定吃饭时话很少,虽然只要搭话就一定会接茬,可他也不好意思频繁开口。
不过,想到下个周末就能一起去潜水,邹岩的心情又轻快很多。
酒足饭饱,一行人纷纷准备打车回学校。邹岩独自去结账,其他人都站在路边等。
徐栖定不经意望向邹却,那人立在隔了两三米远的地方低头看手机,像是不好意思和他们站得太近。
他将眼神收回来,从口袋里拿出那罐蜜桃味的益达,丢了两粒进嘴里。一旁陆叙瞧见,叫着有好东西怎么能不分享,正好饭后清清口气。他厚脸皮地伸手讨要,这下所有人都叽叽喳喳凑了过来。
徐栖定挨个分给他们,抬眼撞上邹却视线,那人也不知道偷摸看了多久,受惊般转回头去。
果然还是和在阿凤遇见时的样子如出一辙啊。他对谁都这么腼腆吗?
徐栖定起了兴致,走过去拿手臂碰碰他,展示握在手里的益达:“你呢,要吗?”
还没等到回答,身后邹岩结完账出来,扫了眼徐栖定手上的东西,用半埋怨的语气说:“啊,你们分口香糖怎么都不带我。”
徐栖定将糖罐往邹却面前移了移,罐口略略斜向下,是个要倒糖给他的趋势。邹却下意识摊开手掌,徐栖定抖抖糖罐,两粒口香糖稳稳落在他的手心。
没有停顿,很快又转身去给同样摊开手的邹岩分糖,余光却瞟见邹却动作都慢了半拍,缓缓低头用嘴唇去碰掌心。
想到这罐糖和邹却颇有些渊源,而在场的人无一了然自己与这位新朋友的弟弟之前就见过面,徐栖定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心情很好。不用什么事都讲出来让大家知晓的感觉很有意思,好像拥有了一个仅你知我知的秘密。
第37章 前兆
徐栖定将新买的果酱拧开,准备拿勺子舀一些出来冲热水,小女孩在一旁出声提醒他,家里没有能用的水杯了。
“那拿个碗出来吧,朵朵。”徐栖定顿住手上动作,“没杯子了?那个墨绿色的玻璃杯呢?”
朵朵乖乖踮起脚去碗橱里取了个白瓷小碗,解释说:“前几天妈妈身体不舒服,我想泡红糖水给她喝,一不小心把杯子弄到地上,打碎了……”
她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和不安,讲话尾音都发颤,好像下一秒就快哭出来。
徐栖定安慰她:“没关系,阿姨不会怪你。”
这话让朵朵的肩彻底塌下来,脸上的表情沮丧极了。徐栖定大概能明白她的心理,妈妈越是不生气,恐怕心里就越是自责和内疚。可一个才六岁的小孩,这样懂事实在让人心疼。
他蹲下来,平视朵朵的眼睛:“在幼儿园表现好的话老师会奖励你什么?”
朵朵吸吸鼻子:“笑脸贴纸。”
“好,那你看,妈妈不舒服的时候你想到了要给她泡红糖水,这绝对不是所有小朋友都能做到的事,所以该奖励你一个笑脸贴纸。”徐栖定摸摸她的额心,“等下次有机会去幼儿园接你,我就把这件事告诉老师,她一定也觉得你值得奖励,相信哥哥吗?”
朵朵点头,这才破涕为笑。
含有蜂蜜的柚果酱在水里被冲泡开,黄澄澄的。徐栖定将碗递给朵朵,嘱咐说要出去一趟,让她一个人在家时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接着才放心下楼去。
母女俩住在一个老小区里,矮矮的居民楼,楼道里的墙面都斑驳剥落。走到楼梯口时正遇上提着一袋子菜回来的女人,徐栖定客气地喊她,小娅阿姨。
“朵朵在看电视,我去附近买点东西。”
“是不是又给朵朵买零食?”女人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别去了,你为朵朵花这么多钱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真不是,是我自己有东西要买。”徐栖定对她笑,“我马上回来。”
他出了小区,在附近找到一家光顾过的杂货店,挑了几个精致的陶瓷杯和一些花里胡哨的贴纸。结账时老板送他一盒喜糖,说女儿前几天结婚,一起沾沾喜气。
说是喜糖,实则是很大一盒伴手礼,除去巧克力等各种糖果,还有一小罐茶叶、一卷毛巾和一个毛绒小熊挂件。
徐栖定盯着那只小熊,突然莫名想起前段时间在菜馆见到的邹却。
呆呆懵懵的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向老板道了谢,又匆匆回去朵朵家。母女俩在厨房一起择菜,朵朵搬了把小凳子踩在上面,专心致志跟着妈妈学怎么挑拣出那些黄叶并摘去。徐栖定站在厨房看了好一会儿,才拎着新买的杯子走过去。
“买了几个杯子,朵朵你看看喜不喜欢。”又拿出那几张漂亮的贴纸,解释说没在杂货店找到笑脸图案的,只好买了这些。
朵朵很喜欢,呼唤雀跃地洗起杯子来,被许娅拍拍脑袋,问该对哥哥说什么,连忙仰起脸甜甜地道了声谢谢。
徐栖定把收到的伴手礼打开给她看:“你喜欢吃巧克力就全部送给你,不过那个小熊可不可以留给我?”
朵朵显然有些为难,小孩大多对可爱的事物感兴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小熊给哥哥。”
徐栖定将挂件塞进口袋。
三个人一起吃午饭,许娅炖了山药排骨汤,朵朵三两口吃完汤泡饭就跑去客厅看电视了。许娅叮嘱她好好坐在沙发上,别离电视那么近,说着又舀了满满一大碗汤递给徐栖定,让他多吃点。
“朵朵感冒好多了吧?”徐栖定问,“我听她好像不怎么咳嗽了。”
“好多了,昨天跟我讲喉咙也不痛了,就是还有点流鼻涕,估计马上就好全了。”
“她上次说想学画画,我在网上下单了丙烯颜料和画笔套装,过几天应该会到,到时候您记得签收一下。”
“小孩子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许娅面露无奈,“真的没必要买,她玩几天就不想玩了,浪费你的钱。”
徐栖定给她夹菜:“没什么浪费不浪费的,她现在正好处于探索自己兴趣和天赋的年纪,想要尝试是好事啊。”
话题始终围绕着朵朵转来转去,聊几句便又都沉默着埋头吃饭。徐栖定盯着浮在乳白色汤面上的一小块山药,终于忍不住问:“小娅阿姨,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许娅怔了怔,一时没应声。徐栖定以为她又要像往常那样模棱两可地回答“还可以”,没想半晌后许娅说,确实是有点累了。
她说完这话便再不多言语。徐栖定看着她,想起刚才饭前去卫生间洗手时,看到摆在洗手池旁的黑色染发剂,一时间心里也堵得慌,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斟酌着开口:“我上周去海岛潜水,就是方叔的老家那边。方叔以前跟我说过,那里是特别好的潜点,我昨天去看他,给他看了照片,他很高兴……”
“还说这些干什么。”许娅打断他,面有疲色。
徐栖定愣住,望着她起身收拾碗碟筷子,径直朝厨房走去。他忙跟上,抢了一只碗到手里,“我来洗。”
许娅一言不发,由着他抢过碗去洗,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栖定,其实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你因为那件事心有歉疚,才一直这么照顾朵朵,一个劲地对我们好。可本来就是方吉然自己犯了错,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也只是罪有应得,你真的不欠我们家什么。一直这样下去,于你于我都是负担。”
徐栖定摇头,他有很多话想说,想反驳,想解释,可张开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喉头干涩,多种情绪杂糅并存,齐齐在身体内作祟。
许娅张望了眼顾自看着动画片的朵朵,又压低了声音说:“我最近一直在想着要不要开始新生活,煎熬了这么长的日子,谁不想走出阴影,只是我还有朵朵这个孩子,因此也总在无穷尽的踌躇和迟疑之中。”
她垂下眼:“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对我很好。”
徐栖定觉得嘴里像含了一口醋,生生咽下去泡得五脏六腑都发酸发皱。他知道许娅一直在记恨方吉然,恨他说着要赚大钱却令这个家陷入泥沼,恨他闯了祸丢下她和女儿相依为命。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昨日在探监时,方叔疑惑妻子已有许久没有来看过自己,拜托他去看看家里如何,是否一切平安。
原是因为许娅遇到了新的人,也或许是更对的人,一只脚已经踏进崭新的生活里去。
没有立场去评判是非,早该道出的真相也被彻底磨碎了吞进身体深处。徐栖定冲掉碟子上的泡沫,擦干放进碗橱。许娅已经背对着不再看他,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哭。
他抬手,好一阵犹豫,没等来得及出声安慰,许娅转过身来,已然面色平静:“你一定在怪小娅阿姨吧。”
徐栖定回过神,想回答“没有”,肩膀先被许娅温柔地抚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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