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吻 锈吻 第50章

作者:金鱼刃 标签: 年上 HE 近代现代

  今天也不例外。一出小区就见到熟悉的车停在路边,邹却高兴地拉开车门坐上去,给徐栖定展示滑溜溜的额头。

  活了二十多年没怎么长过痘的邹却,前几日惊恐地发现自己额头上冒出个一摸就疼的小红疙瘩,偏偏这疙瘩还怎么都不肯消,徐栖定笑他这是“迟来的青春”,恼得邹却研究了半天怎么有效祛痘。

  现下这痘总算如愿消失,皮肤光滑如初。然而徐栖定并不关心他的额头,凑过去给人喂了个吻便专心致志开车上路了。邹却指挥他往市场开,悄悄将手背贴上脸颊,企图给自己降温。他爱脸红的毛病还是改不掉,徐栖定是锅沸腾的水,他是心甘情愿往里跳的虾子,全身心都要漫上甜蜜的红。

  先前列好了清单,板栗炖鸡、梅菜扣肉、粉丝包菜、青椒牛柳、干煸花菜、椒盐带鱼、肉末茄子、白灼娃娃菜,这顿年夜饭两个人吃已是顶丰盛。徐栖定在车里等他,邹却不愿让人久等,迅速买完食材,看到市场出口处一家小商店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一直十分珍惜和徐栖定独处的时光,今晚自然也是。邹却想,两个人待在一起,吃完年夜饭等新年到来,这么久的时间,究竟能做些什么,要怎样不放过每一分秒。

  他承认自己是个俗人,脑海中首先出现的便是“饱暖思淫欲”。正视自己的欲望这件事他花了很久才做到,从前总是感到不好意思并在事后反复羞耻。他这点小别扭太易察觉,叫人很难不起坏心思,徐栖定便总在欺负他时循循善诱地教人说些极度羞耻的话,邹却若是不肯,他便假意半途停下,非惹得人带上哭腔才满足。

  太流氓了,邹却这样评价,可自己又无疑是很喜欢这种流氓的。他清楚自己的欲望在面对徐栖定时总会无限放大,渴望爱人的亲吻、拥抱与抚摸,渴望贴紧彼此的身体,而这些又怎么会是可耻的呢。

  没有考虑太久便进了商店,出来时口袋里已经多了几样东西。徐栖定正靠在座椅椅背上闭目养森,见他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坐进车里,便看着他的眼睛,嘴角挂上似笑非笑的弧度。邹却被他看得不自在,觉得自己就快又要化身大虾了,于是攥紧了口袋里的东西,准备大胆提出“今晚想做”的愿望。

  他的动作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

  车内空间小,电话那头的人嗓门又大,徐栖定一接通电话,声音便模模糊糊地从手机里漏出来。

  是狄明洄:“快来迎接你爸爸我!”

  “我爸才落魄几天,你就准备上位了。”徐栖定漫不经心道,“没在家,劳烦你等十五分钟。”

  “大清早的去哪里?”

  “买菜。”

  “我要通知你一声。”狄明洄声音透着欣喜,“今年我和我弟准备跟你一起过除夕哈!”

  他喋喋不休:“买什么菜啊,别折腾了,我订了年夜饭,热菜凉菜加起来十二个菜,我们仨绝对够吃。曹抒想吃甜的,所以还订了个八寸的蛋糕,反正吃是不用愁了!你麻溜地赶紧回来,把你家布置一下,大过年的,怎么连个门联都没有?”

  徐栖定噎了一下,按了按太阳穴:“……你和你弟等着,马上到。”

  他说话间,邹却默默将那管本欲掏出的草莓味润滑往口袋更深处推了推。

  “他们要过来?”

  “嗯。”徐栖定看上去也并不怎么欢迎那两位,“他说订了年夜饭,这些菜今晚应该派不上用场了。”

  难免失落。邹却爱做饭,很大一部分快乐是从别人给予自己的反馈上获取的。他知道如果自己按照计划做好一桌子菜,徐栖定一定会真诚地告诉他每道菜味道如何,又是否有需要增进的地方,并在最后笑着夸他好厉害,辛苦了。

  说不定会摸摸他的脑袋,说不定会亲亲他。

  都怪狄明洄。

  更别提五分钟前买的东西也没办法在除夕夜发挥作用,这样想来那兄弟二人确实成了坏人兴致的不速之客。

  徐栖定用余光瞄见他的神情,开口解释说,其实人家也是好心。毕竟过年讲究热闹,往年他还能象征性地回趟徐家,今年是彻底无处可去。尽管他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可有可无的仪式感,可好友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一声招呼不打就跑来也不过想方设法陪他一起过年而已。

  “他俩不陪父母过年已经是牺牲很多。”徐栖定说,“这好意我得领下。”

  邹却一听便哑了口,这话倒衬得方才暗暗抱怨的自己不是人了。他想反驳徐栖定的“无处可去”,想说我们在彼此身边,难道不足够令人心安。可又拿不准徐栖定是否也这样想,只好扭头望着车窗外怔怔出神,手里那管润滑被握得发热。

  “本来怎么安排今天的?”徐栖定问他。

  邹却转过脸来,下意识将原本的规划和盘托出:“下午一起贴对联福字,到了傍晚我做菜你帮忙打下手,吃完饭可以一起找部电影看……”

  徐栖定耐心等他说下去。

  然后,然后……反正也实现不了了!邹却一把将润滑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啪”一下拍在自己大腿上,也不说话,视线复又与窗外路景缠缠绵绵,又紧张又后悔地揣测着徐栖定的表情。

  那管东西的重量很快从自己腿上消失了。车也缓缓往路边停靠,邹却听见徐栖定的笑,旋即左手被人握住,轻轻与他十指相扣。

  “你转过来。”徐栖定说。

  虽然确实很想转,但邹却隐隐觉得自己的脸又烧红了,便梗着脖子不肯动。他就非得是虾子吗?他多想显得从容些、镇定些,能掌握主动权则更好,比起虾,更想做把勺,把这锅沸水搅出细密的涟漪来。

  邹却于是定了定神,强装冷静地坐正身子。却见徐栖定笑得无奈,用遗憾的口气道:“不知道你更喜欢草莓,我买的是蜜桃味。你说下次我们先用哪个味道好?”

  事实证明,勺子确实是比较难当的。

  “好像还是可食用的。”

  “别说了……!”

  邹却更恼,夺回润滑重新塞进口袋,催促他赶紧回家。徐栖定又逗他几句,眼看着要把人惹急了,才心满意足地闭上嘴。

  回了徐栖定家小区,两人一人拎一袋菜坐电梯上楼,门口已经多了两双没见过的鞋,想必狄明洄和曹抒也没把自己当客人,早早进屋了。邹却弯腰换鞋,抬头见曹抒走到玄关和他打招呼,脸上表情却不太好看,一副分明很委屈却不得不扯出笑容的模样。

  “怎么了?”邹却拍拍他,“又和你哥吵架了吗?”

  “不想说。”曹抒像刚从冰箱里爬出来,声音被冻得硬邦邦的。

  而徐栖定将两袋菜拿去厨房,也发现满脸愁容的狄明洄,正咕咚咕咚往嘴里大口灌着温开水。

  不用他问“怎么回事”,狄明洄已经迫不及待自己开了口,唉声叹气道:“又闹僵了。”

  “说。”

  狄明洄还没接着解释,曹抒突然在客厅嚷道:“这年我不过了,我回排练室去!”

  他说着便真的要走,被邹却拉回来按在沙发上。

  邹却叹口气:“看过钱塘老娘舅那种调解节目没?好想给你们俩报个名。”

第68章 除夕(二)

  曹抒最后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事情经过,狄明洄则郁闷到跑去阳台上抽烟,显然对弟弟的不快也颇有怨念。

  这事儿说来确实有些过于离谱。

  前阵子曹抒得到和自己崇拜的乐队合作的机会,由此结识了乐队成员中小有名气的主唱,两人逐渐熟络起来。

  那主唱叫南承,长得眉清目秀,又很有才华,非常受女孩们的欢迎。真正和他成为朋友前,曹抒总在网上看到南承的各种花边新闻,把他描述成风流成性、女友一天一换的花花公子,因此在南承对他表示自己喜欢男人时,着实吃了一惊。

  彼时他们已经混得很熟,常常约着一起吃饭、做音乐,狄明洄去给曹抒送过几次吃的,还鼓励弟弟说要跟有能力的人好好学习,争取自己也变得越来越厉害。曹抒应下了,更加发奋地提升自己,也没想到这短暂几面倒是让南承起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某天向他提出想要狄明洄的联系方式。

  虽感到疑惑,曹抒还是没往那方面想,只道是狄明洄财力雄厚,南承大概想要借自己的关系拉个赞助。他还热心表示自己能够帮忙说服哥哥,却见南承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很快坦承自己对狄明洄产生了一些暧昧想法,简而言之就是喜欢、想追。

  曹抒大脑宕了机,第一反应是想要阻止,又说不准自己到底有什么阻止的必要和资格。面上不关心不在乎,背地里还是紧张得不行,觉得难以接受南承和狄明洄有可能会在一起这件事。他不敢去打探哥哥的反应,只知道南承行动力强,或许已经开始频繁联系对方,用尽一切追人的手段。忐忑席卷了他,虽然这几年狄明洄身边换过不少情人,可近来兄弟俩关系转好,狄明洄也像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曹抒不由生出了近似“独占”的想法,不想放走哥哥喜欢别人,不想那些专注于自己的目光转移阵地。

  没多久狄明洄便联系他,问那个南承究竟是怎么回事。曹抒强颜欢笑,内心想要大叫“不要搭理他!不要答应他!”,嘴上却说着“不知道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挂掉电话后他恹恹地趴在桌上,惊觉自己竟掉了眼泪。

  莫名的委屈攻袭了他的全身心,使得他情绪极其敏感,控制不住地对哥哥发些莫名其妙的小脾气,真正的心里话却埋在身体最深处,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另一边,狄明洄三天两头收到南承的信息,不是邀他共进晚餐,就是说些模棱两可的暧昧话语,分寸又把握得恰到好处,并非越线,却叫人很难招架。对方显然足够殷勤,本身长得也不赖,这要换做以往,狄明洄大抵就是“何乐而不为”了。

  可他这次却觉得不胜其烦。一想到那小子是曹抒崇拜的对象,心里就涌出大股无法言述的情绪,这情绪几乎要驱使着他逼问曹抒,我哪里不比那家伙好,你能不能别总是对着别人星星眼了!

  而曹抒近段时间也确实反常,自南承接近他之后,曹抒便又开始对他爱答不理,说些尖锐无情刺伤人的话,让狄明洄感到很受伤,也很烦躁。天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来缓和自己和弟弟之间的关系,难度和追回撕破脸皮的前任没什么两样!

  好比一池水好不容易恢复平静,南承这颗碍事的石子儿却偏要击碎水面,制造些本不应该出现的裂纹来。

  曹抒为什么反常?狄明洄认定没有哪个粉丝会在偶像有了心仪对象后,不感到烦闷与怫郁。

  他越想越焦灼,越想越不爽,又觉得这事没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几次三番想要拉黑烦人的南承又放弃,担心曹抒会为偶像抱不平,与自己的距离便自然变得更远。

  父母在国外,以往每年过年兄弟俩都会飞过去聚一聚。前段时间母亲听闻徐家的事,打电话问起徐栖定的情况,又善解人意地嘱咐他今年不如就留在芍城陪朋友过年。狄明洄心不在焉地应了,马上给曹抒发信息告知此事。

  那人还是晾了他好几天,才回了个一目了然的“哦”字。

  狄明洄从未觉得这字有如此刺眼过。

  他决定趁着过年这几天好好解决和弟弟之间的问题,没想今早刚开车接上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迫使两人因为早餐吃什么而莫名其妙争吵起来。

  多大岁数了,还这么任性,真的太不懂事了!现在还放着好好的年不过说要回排练室?非逼他发火是吧?!

  狄明洄憋屈得快要命了,从阳台扭头看了眼正与邹却抱怨个不停的曹抒,忍不住在花盆盆沿上按灭烟头,然后大步迈去弟弟跟前。

  说话声被打断,曹抒仰头望他,被狄明洄拎着衣服后领站起来:“走啊。”

  邹却拦他:“别这样。”

  “他不是说想走吗?”狄明洄恨恨地,“曹抒我提醒你一下,这是在别人家里,大过年的你发什么疯?有没有点教养?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就全都说出来,我们今天好好算一算账。但你不能影响别人的心情知道吗?今天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谁愿意看你臭着个脸!”

  徐栖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兀自靠在沙发上给电视换台。刚好切到个调解类节目,夫妻俩大打出手,众人费劲口舌去劝和。邹却瞄到电视画面,有点想笑,又觉得这不是该笑的时候,于是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好了,都说了大过年的,不要在这种时候吵架伤了和气。”

  狄明洄松开曹抒,嘴上仍然咄咄逼人:“你说。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有多恨我,你说出来。”

  曹抒把下唇咬得泛白,觉得心上被拉了道口子,咝咝渗着血。狄明洄见状也顿感懊悔,觉得“恨”这个字实在太重,自己竟口不择言到如此地步,是真的过分了。

  他谨慎地观察着曹抒的神色,竟猛然发现弟弟眼里隐隐含着水光,嘴唇翕动,像只受惊的鸟,仿佛连发梢都沾满脆弱。

  狄明洄顿时慌了神。

  他听见曹抒开口了,声音低低的:“我看见南承寄给你的新年礼物了,好大一箱。”

  这个名字确实是个能触发危机的炸弹,狄明洄觉得自己变成座将要爆发的火山,躁意源源不断涌起,冒着灼人的火星子:“根本没拆,等着退回去,我缺他那些礼物?祖宗,能别提他了吗?”

  曹抒神情有些许松懈,半晌憋出一句:“哦!”

  又是哦。狄明洄刚想发火,却见那些眼泪终于满得溢出来,大颗大颗砸进衣领里。小弟性子要强,太久太久没见他哭过,这眼泪过于珍贵。

  曹抒起初反手用手背去抹,被邹却手忙脚乱地递来纸巾后,眼周皮肤便因反复擦拭而变得更红。

  狄明洄浑身的气也像是泄了,瘪成一片语无伦次的小舟,想要托起弟弟的哀伤。他在曹抒面前蹲下来,叹了口气道:“能跟哥哥说说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吗?”

  曹抒眼泪越掉越多,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邹却转身戳了下徐栖定,用眼神表示他们现在好像有些多余,是不是该给那兄弟俩留出对话空间。徐栖定却一动不动,看戏般注意着那边事态的发展。

  邹却只好也留在原地,掏出手机随便乱划起来,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忙。

  曹抒半天不语,狄明洄等得有些急,抓住他的手晃了晃。这许久未出现过的亲密举动让曹抒眼皮一跳,哽咽着说:“你能不能别跟南承联系了。”

  “行。”当然不快,狄明洄还是答应下来,“别哭了,没人跟你抢你偶像。”

  曹抒闻言眨了下眼睛,诧然。他思考了一会儿,本想就此闭口不言,最终还是决定作出解释:“我没有担心你抢他。”

  他顿了顿,好像有点说不下去了:“我是,担心,你跟他真的在一起。”

  他其实想说,我是担心他抢走你。可这话要说出口实在需要太大勇气。

  狄明洄没听懂他的话,脸上现出几分失望:“曹抒,我现在在跟你好好说话,你不要总提无关人员了。”

  “我不想让你跟任何人在一块儿!”曹抒大声说。

  不给狄明洄反应的时间,他接着道:“不想你谈恋爱,不想你结婚,不想你有小孩……”

  他又哭了,抽噎着,声音骤然小下去:“我觉得自己真的有病,很不讲道理,有时候觉得你管我太多了,有时候又希望你能一直管着我。只要想到也许有一天你真的不再管我,而是转身去关心别人,我就好难过、好难过……”

  他打着哭嗝,邹却从未见他这般狼狈:“哥……我希望你永远看着我,只看着我。”

  他还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诸如讨厌死了哥哥交往过的每一个人,诸如大多时候自己只是故意不听话想引起哥哥注意,诸如其实很享受哥哥为自己焦头烂额的样子,想要在哥哥这里做一辈子的麻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