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颠倒 红尘颠倒 第42章
作者:郁华
在这样一个关键节点,与夏树建立合作关系,对“澎湃”未来的发展非常关键。
查阅资料的过程中,黎景看过夏树乐队线下演出的照片,从主唱到乐手,各个化着金属系浓妆,让人看不出他们浓墨重彩的“面具”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张脸。
或许是因为搞乐队的人本就个性鲜明、性格张扬,在与夏树乐队接触的过程中,黎景时常觉得很不舒服。他隐隐觉得夏树乐队的经纪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抢白讥讽他,可冒犯的话刚一说完,对方又让他别计较,全都是开玩笑。
黎景不明就里,但也只得忍耐。毕竟开门做生意,和气才能生财嘛。
这天,天清气爽,徐风阵阵。夏树乐队的演出如期而至。
“澎湃”位于长海路。这条路虽窄小弯曲,街道的两边却藏着许多承载着申城历史的弄堂与精巧别致的店铺,因此每当周末,不少游客和市民都会来这边闲逛。
因为晚上的演出,许多夏树的粉丝从下午就站在“澎湃”的门前排起了长队,好在黎景早有预料,提前安排了工作人员维持秩序,才不至于让队伍堵塞了交通。
六点钟的时候,观众依次进场,而姜佚明与黎景也站在人群的末尾,随着人潮进入现场。
当场馆的大屏幕上出现“夏树乐队”几个字时,周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接着,五个穿着奇装异服,化着浓妆的男人出现在台上。
鼓手坐在舞台中央,他奋力地敲击着面前的乐器,如雨的汗水随着节奏一起迸发,像是要将自己的魂魄都注入到音乐当中。接着响起的是吉他和贝斯。最后,主唱站在台上,高声朝台下喊道:“大家久等了,我们是夏树乐队!”
坦白说,黎景不是很喜欢夏树乐队的风格,比起燥热的歌,他更偏向于氛围安静的音乐,就像他在“昨朝”的弹唱表演一样。
但看着周遭忘我投入、自由跳动的观众,黎景不得不承认,这种躁动而简单的韵律,或许才更匹配观众寻求刺激与放松的需求。
夏树乐队的受众,从来不是那种渴望听到高质感音乐的乐迷,而是困在现实中寻求发泄的人们。
主唱费力地扯着嗓子,喊出激情万丈的歌词。刺眼的光束灯在舞台上跳跃,狂躁的音乐让整个现场都燥热起来,氛围在此时达到了顶峰,台下的观众随着音乐的韵律跳动着、摆动着,发出忘我的喊叫。
一曲毕,当主唱的喉咙中吼出最后一个音符时,黎景的心脏忽然猛地一缩。他久久望着台上的主唱,电光石火的一刹,一个熟悉的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林蔚。
太熟悉了,这尾音太熟悉了。
十年过去,台上的人改了名字,也一改往日风格,虽然他换上了另类而浮夸的衣服,化着油彩一般的妆容,但他却始终无法改变自己唱歌时最细枝末节的习惯。
正如黎景已经快要忘记林蔚说话的腔调和他们相识的始末,却能仅凭一个尾音,就窥探出了他的身份。
黎景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台上的林蔚,一种浸入血肉,刻入骨骼的恐惧再次浮现。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尘封多年的回忆。
明明已是初夏时节,黎景却仿若掉进了冰窖。他定定地望着台上的林蔚,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唯恐那双尖锐的眼睛一下就将自己从人群中揪出。
€€€€不,不对。
黎景浑身一个激灵,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林蔚早已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当初,黎景与林蔚都是荣星娱乐的签约艺人。
那时的黎景刚刚逃离申城,只带了几百块钱,一到蓉州,他的整幅身家就花光了,几乎是赤条条地进入公司。
他原以为公司会为他提供良好的培训和生活环境,可他得到的,只有一个破旧的六人宿舍。
虽说是六人宿舍,可真正住在这里的却只有他与林蔚两个。没有空调、没有热水,甚至连风扇都半坏不坏。
黎景在蓉州举目无亲、孤单无依,年少无知的他一个人面对着学习音乐的压力以及生活的困苦,身边能说得上话的,唯有同为荣星艺人的林蔚一个。
那时候,他打心眼儿里把林蔚当做朋友,甚至是共患难的战友,所以从未向对方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而那时候的林蔚对他也是如此。
只是,人性幽微,人心易变。在极端的困苦贫瘠中,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感情。
冥冥之中,黎景觉得“逃”仿佛就是他的宿命。当初他从申城逃到蓉州,原以为可以奔一个好前程、忘却前尘往事,可到头来,几多坚辛,他吃了许多的苦,受了许多的罪,却发现自己掉入了一个更恐怖的深渊。
于是,他又从蓉州逃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几多辗转、四处漂泊。
这些年来,他好像总是在逃离,像是无脚的鸟,永远无法停留。直到他重返申城,与姜佚明重逢。
自从来到“澎湃”工作,黎景一贯用的是自己的本名,就连对外联络的微信上,都明晃晃地写着“黎景”二字。
或许,夏树乐队从来都没有所谓的经纪人,顶着“夏树乐队”四个字与他沟通多日的,从来都是身为主唱的林蔚自己。
“小景,小景?”
“小景,你怎么了?”
每次黎景心情不好,姜佚明总是第一个察觉,这次也不例外。
姜佚明环住黎景的肩膀,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可黎景像是全然没有听到一般,双眸紧紧盯着舞台。
只是,仔细观察后就会发现,黎景神色恍惚、目光迷离,不像是沉浸在演出中,倒像是坠入了一场难以抽身的噩梦。
“小景,你怎么了?”
“小景!”姜佚明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应得到,黎景现在一定很不舒服。于是,他放大了声音,不断拍着黎景的肩膀。
“我……我有些不舒服。”在姜佚明的呼唤中,黎景终于回过神来。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却没有向姜佚明说出实情。
姜佚明眉心紧皱,他一边观察着黎景的状态,一边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然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黎景不单单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哮喘,而且小时候做过几次大型手术,不知是天生不足还是手术伤了元气,他抵抗力一直很差。以前读书时,黎景每年都要病上几场,住院更是家常便饭。
所以,每当黎景有什么不舒服的,姜佚明都异常担心。
黎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靠在姜佚明的肩头,浑身止不住地发抖,颤声说:“我不去医院,我……我想回家。”
姜佚明没有说话,他扶住黎景纤细柔软的腰肢,护着他从员工通道离开场馆。
走出“澎湃”后,姜佚明脚步一顿,将黎景拦腰抱起,大步朝自己的宾利走去。
上车后,黎景仍心神不定,他双唇不停地颤抖,活像一只受到惊吓的波斯猫。
姜佚明俯身朝黎景的方向靠过去,替黎景系上安全带,而后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黎景的额头上,确认对方没有发烧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没急着启动车子,而是不停观察着黎景的情况,确认黎景没有生病后,才决定带他回家。
路上,姜佚明一边开车,一边不停柔声安慰着说:“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宾利飞速行驶,“澎湃”的霓虹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个红点,消失在了长海路彻夜不息的灯红酒绿中。
夜半时分,滨海大道车辆稀少。黎景靠在沙发座椅上,久久放空着自己,直到快要到家时,才渐渐缓和过来。
姜佚明时不时用余光看着黎景的脸色,见他恢复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小景,刚刚你怎么了?”
黎景呼吸一顿,他别开头,看向窗外静谧而幽黑的夜色,轻飘飘地说:“没怎么,可能……可能是太吵了吧,唱得我胸闷。”
姜佚明沉默了片刻,没有拆穿黎景拙劣的谎言。
停下车后,他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解下了黎景的安全带,将对方打横抱起。
姜佚明的肩膀宽厚而有力,他抱着黎景,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幽幽的木质香味萦绕在黎景的口鼻间,让他莫名心安。
直到此刻,黎景脑海中不断闪回的片段才终于消散。他深深嗅了一口姜佚明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心神渐渐安稳下来。
姜佚明把黎景放在卧室的沙发上,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小景,可以自己洗漱么?”
黎景点了点头,说:“可以”。
洗漱后,姜佚明仍坐在沙发上,见黎景从浴室走出来,他站起身来朝前走了几步,牵起黎景的手,将他带到了床上。
姜佚明坐在床边,久久地凝视着黎景的容颜。黎景本就生得白皙,经由热水一熏,更显得红润透亮,就像是枝头甜嫩的水蜜桃,让人移不开视线。
许多次他看着黎景的睡颜,总忍不住窃喜,他觉得上天实在待他不薄,让他与黎景的命运自生命伊始就纠缠在一起。
当初,身世之谜大白于天下后,姜家、黎家闹成了一团。姜家父母曾跪在姜佚明的面前向他道歉。
那时候,姜佚明几乎没什么犹豫就接受了他们的道歉,他甚至还对自己的养父母说,自己从没有责怪过他们。
当时,不只是李红英与黎为民,就连派出所的民警都觉得姜佚明太过“圣父”,想不通他怎么能这般轻易地原谅伤害他的人。面对众人的不理解,姜佚明只是笑笑,不做解释。
而他愿意宽恕姜家父母、甚至在大学毕业后心甘情愿地对姜家父母尽一份孝心的真正理由,他却从未对任何人说出口:他知道,若非年幼的黎景生活在财力颇丰的黎家,恐怕根本活不到与自己相识,若是黎景自幼长在姜家,或许还没到读书的年纪,就如姜家父母整日念叨的大女儿一般早夭了。
如此想来,姜佚明甚至隐隐为姜家父母的选择而感到庆幸。
这个念头太过荒谬,以至于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可没办法,他的心早就长在了黎景身上。对他而言,爱黎景才是最基本的本能。
就当两人缄默不语的时候,黎景的手机突然突兀地响了。
黎景没由来的紧张起来,他没看床头柜上的手机,反而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姜佚明。
姜佚明看向黎景的手机,说:“你的手机响了,要回信息么?”
这一刻,黎景忘了呼吸,连心跳似乎都漏了几拍。他勉强笑笑,说:“别管了,我明天再回。”
“€€€€叮咚”。
恰逢此刻,黎景的手机再次响起。
姜佚明站起身来,正要将黎景的手机拿起来调到静音,可黎景却先他一步,一把将手机拿了过去。
黎景飞快按了一下静音键,他没敢看姜佚明脸上的表情,只小声说:“好了好了,我要睡了。”
姜佚明神色复杂地看了黎景一会儿,而后他柔声道了句晚安,离开了黎景的卧室。
“€€€€啪嗒”一声,房门关闭。
黎景方松了口气,他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是“夏树乐队”发来的两条信息:
“黎景,我都看到了。”
“我是不是该祝贺你,现在卖了个好价钱?”
第49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明明是初夏时节,黎景却像是一瞬间掉进了寒冬腊月。他浑身一缩,几乎像丢炸弹一般地将手机摔了出去,可片刻过后,他又忍不住将手机拿了起来。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积蓄,最后如瀑倾泻,砸在手机上,模糊了那两行可怖的文字。
或许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人总会刻意淡忘那些最痛苦的回忆。
时隔多年,那些丑陋的伤疤,黎景已经不再去看了,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近来他已经很少做了。
时至今日,黎景几乎已经不记得林蔚的面容了。有关荣星娱乐与林蔚的回忆太过丑恶泥泞,他早已将其掩埋在了遥远的蓉州。无论好坏,都不愿忆起。
他以为自己逃走了、远离了,他以为自己躲得很好。
可他未曾想过,他们依旧蛰伏在他的世界里,只待一个机会,就能将他重新拖入无尽的深渊。
命运的吊诡之处在于,它是那么高高在上、不可琢磨,同时又顽劣不堪,一次次玩弄戏耍着无辜脆弱的凡人。
每当黎景以为生活中的黑暗快要散去的时候,命运总是给他当头一击。
当初,黎景差些将半条命丢在蓉州,他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才逃出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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