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颠倒 红尘颠倒 第48章

作者:郁华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虐恋情深 近代现代

  还有姜佚明交给他的银行卡和信用卡,此时都被妥帖地放在桌上,一把车钥匙和一把家门钥匙则被挂在了玄关。

  黎景想到了一切,却唯独没给姜佚明留下只言片语。

  姜佚明脸色铁青,他忽然抄起桌上的水晶石,“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水晶石霎时四分五裂,碎了满地,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点。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后悔。他一生稳妥,只这一次放任了自己心中的恶魔,可后果却如此惨重。

  姜佚明没想过究竟是追寻一生而不可得更痛,还是得而复失更苦。他只知道倘若自己找不到黎景,那么他一生都不会安宁。

  他早已将自己的心交给了黎景。人不能失去心脏,他也不能失去他的挚爱。

  姜佚明开着车,一路卡着限速直奔黎家。

  彼时,李红英正在花园中浇花。姜佚明下车后,不带任何寒暄和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问:“黎景去哪里了?”

  李红英转过头来看着姜佚明,她手上浇水地动作却没停,像是难以置信一般地说:”你闯出这样的祸,把自己弄到了派出所里,你回到家,不问问父母担不担心,不关心父母的身体情况,第一句话就是朝我兴师问罪?”

  “明明,你知不知道你爸因为你的事情生了多大的气?你在派出所待了五天,你爸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五天,到现在还没出院。你到底有没有心?"李红英将手中的喷壶一丢,她转过身来,几乎哽咽着对姜佚明说。

  姜佚明拧了拧眉心,他深吸一口气,没理会母亲带着哭腔的责难,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边:“黎景现在在哪?”

  李红英眼含泪光地说:“明明,你就这么在乎他?你在乎到连亲生父母都不要了吗?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李红英喘了几口气,她苦口婆心地说:“妈都知道了,他以前在酒吧里卖唱、卖笑,整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像他这样的人,值得你掏心掏肺么?”

  提起黎景时,李红英的鄙夷之情溢于言表,有那么几个瞬间,姜佚明觉得她口中说起的不是自己养育了十七年的孩子,而是路边的阿猫阿狗。

  姜佚明怒极反笑,冷漠地说:“他为什么去蓉州你们不知道么?他明明已经考上大学了,他原本可以跟我一起去京市的!他被人骗,被人欺负,你们难道不该负责么?”

  李红英擦了擦眼角,她气恼道:“脚长在他自己身上,他想去哪里是他的自由,凭什么让别人负责?我已经够负责了,难道还要我管他一辈子?”

  “明明,你别忘了,我也是受害者!”

  听到这句话,姜佚明心头的火忽然熄灭了。这一刻,比起愤怒,他只觉得悲哀。他看了李红英半响,平静地说:“你们是受害者,黎景也是。这么多年,他一直把你们当作父母,他不欠你们什么。妈,你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欠你们一条命的是我。你们如果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怨气,尽可以冲着我来,可你们不该伤害黎景的。”

  姜佚明是一个情绪寡淡的人,他很少对什么事、什么人产生极端的情绪,无论爱或恨。唯独对黎景,他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可以轻易地原谅任何伤害过他的人,可他却无法容忍有人伤害黎景。

  闻言,李红英眼睛通红,她怒道:“黎景他算是什么受害者?要不是我们养了他,若不是我们当初花钱如流水一样地吊着他的命,他根本没机会长大成人!”

  李红英所言不假。黎景自由体弱多病,生病住院如家常便饭,手术更是做了一次又一次。若非是黎家的财力和人脉资源,他可能与姜家早夭的那个女孩儿是同样的命运。

  李红英将苦水一股脑地倒出来,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在他身上花费的金钱、时间,这些我们都统统不计较了,就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当初明明是他自己想走,是他自己一意孤行,难道是我逼他离开的么?难道我们黎家还能少他一口饭吃么?”

  她气得浑身哆嗦,眼泪簌簌地流着。“就因为他走了,你从此就恨上了我和你爸。这么多年过去,你连姓都不愿意改。你宁愿去做没有姓名的‘佚名’,也不愿做我们黎家人,你宁愿逢年过节去看望那对害你过了十八年苦日子的夫妇,也不愿意看你的亲生父母一眼。”

  “明明,你怎么这么狠心?“

  姜佚明揉了揉眉心。既然他在李红英这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那么就无谓再起争执。他叹了口气,轻声说:“妈,我没恨过你们。当初,我过答应你们,只要你们好好对待黎景,我就愿意改名字,是你们先食言了。”

  他不是个擅于剖开自己、袒露心肠的人,更遑论在李红英面前。他们母子一场,有缘无份,到今天,竟比陌生人更尴尬疏离。

  只是有些话,早晚要说,有些事,长痛不如短痛。

  姜佚明的眉头深深拧在一起,他闭上眼睛,遮掩着眼底的痛苦

  “当初民警一早就告诉你们他乘火车去了蓉州对么?你们明知道我在找他、你们明知道我每天因为他魂不守舍,可你们就是不肯告诉我他的下落,你们就是不肯让我安心。其实从那时起,我们之间的母子之情就断了。”

  姜佚明的神色中难掩疼惜,他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声音也开始颤抖。“那时候他还那么小,他离开时什么都没带,你们有没有想过他要怎么生活?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会不会遇到危险?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可你们到底养了他那么多年。你们对他就当真一点感情都没有么?”

  说到这里,姜佚明的手心忽然收紧,他睁开眼睛,看着李红英一字一顿地说:“若说心狠,你们比我心狠。”

  李红英睁大了眼睛,她嘴唇翕动,却许久都没说出话来。看着姜佚明冷峻的表情,李红英叹了口气,她哭着说:“怎么会没有感情?景景他毕竟是我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一时间,她如泉涌。“景景从小身体不好,我还记得他每次生病住院都是我陪着,他一生病我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我彻夜抱着他,生怕他出事。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叫我妈妈,第一次会走路……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可是明明”,李红英向前走了半步,她突然拽住姜佚明的胳膊,哭喊着说:“我得为你负责啊,你这么优秀,你受了那么多苦,你那时才刚刚考上京大,你还有远大前程……你的人生不能因为他毁了啊。”

  这一刻,李红英卸下了面具、褪去伪装,现在的她,不再是强势蛮横的教授,只是一个歇斯底里的母亲。

  这或许是李红英第一次在姜佚明面前表露真情,可此时的姜佚明只觉得悲哀。为他自己悲哀、为黎景悲哀,也为这个外表光鲜内里腐烂的家庭而悲哀。

  姜佚明自嘲地笑笑,说:“说到底,还是赖我。”

  “在遇到你们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他了,我没办法不偏心。我们之间的母子缘分,就到这里为止吧。”

第55章 逃兵

  离开滨海别墅时,黎景只带了一个背包和一把吉他,一如十二年前离开黎家时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没乘高铁,而是租了辆SUV。透过倒车镜,黎景看着那栋别致而温馨的房子不断后退,最后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消失在海天之间。

  他麻木地想着,原来幸福真如镜中之花、水中之月,而他再一次做起了命运的逃兵。

  汽车很快驶出申城。

  李红英催得匆忙,只给了黎景两天时间,所以他只来得及将家里打扫干净、将姜佚明送他的那些昂贵礼物一一整理,甚至连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澎湃”,都没来得急看最后一眼。

  好在还有杨媛在,想必“澎湃”离了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主理人,也不至于停摆。

  黎景知道李红英与黎为民对他感情复杂,或许说一句爱恨掺半也不为过。黎景对他们有过怨言,可扪心自问,无论如何他们的养育之恩也是真的。

  罪孽是他生身父母犯下的,养育之恩是他无以为报的。面对李红英的一半祈求一半逼迫,他既无能力,也无勇气拒绝。

  他一路走走停停,没什么目的地。这些年来,他四处漂泊,竟还未曾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而现在,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这一次,他想看一看这个世界。

  几日后,黎景在南城落了脚。这里距离申城七百公里,有山有水,民风淳朴,生活安逸,最适合他这样的异乡人。

  他租了个一室户,布置好锅碗瓢盆后,他蒙着头睡了一整天,再次醒来后,发现窗外霞光满天,绮丽万分。

  等到晚霞褪去,黎景下了份速冻水饺,吃完后便钻入了深沉的夜色中。

  他循着导航,找到最近的酒吧,走近才发现酒吧门前挂的招牌已经“哑了火”,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到里面黑漆漆的,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酒保无精打采地站在酒柜前,就更遑论有什么表演了。

  这天晚上,黎景一连找了几家酒吧,要么是门可罗雀、半死不活,要么已经有了稳定的驻唱歌手。

  黎景犯了难,转了半个晚上,却最终无功而返。

  房租押一付三,想来是不能退的。好在他有了些积蓄,在南城这样物价低廉的小地方,就算一时没有工作,也能撑上一段时间。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找不到老本行,黎景就着手看一些新工作,兴许就算不做驻唱和乐手,南城也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翌日上午,黎景打开招聘软件。他试着投了几个不需要学历和经验的工作,诸如奶茶店、咖啡店和店铺导购,但最终都石沉大海。

  如此往复几次后,黎景鼓起勇气,向招牌软件上的一位HR咨询,对方善意地说,现在很多地方都不收二十八岁以上的人了。

  黎景不光年纪不符合要求,而且还没有同业经验,自然不被考虑。

  一连一个月过去,除了零星几个日结的表演外,黎景颗粒无收。

  一个傍晚,黎景结束了在商场门口的商演后,拿着二百块钱的工费来到一家咖啡厅。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招聘软件。咖啡店铺面不大,但装修得很有格调,里面坐着零星几个客人。

  此时,两个店员正靠在柜台里说闲话。一个朝另一个埋怨说,店里给的工资太低,人家隔壁奶茶店不光薪水高,而且还有五险一金,自己不想干了,可老板非要等招到新人以后才肯放她走。

  另一个则安慰说,留在这里也不错,奶茶店虽然待遇高,但工作量大啊。

  黎景竖起耳朵仔细听,可直到咖啡厅打烊,他都没好意思上前问问情况。

  第二天,黎景犹豫再三后又走入了同一家咖啡厅。点单时,他终于鼓起勇气向昨日那个抱怨连天的女生问道:“你好,请问你们还招人么?“

  女生愣了几秒,连忙说:”招、招,你等等,我们老板马上就来了。“

  黎景见她这般激动,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干笑了一下,怕对方空欢喜一场,于是特意说:”可是我以前没有做过咖啡,年纪也超过28岁了。“

  听到黎景的话,另外一个店员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说:”你呢,虽然年纪和经验不达标,但颜值达标了呀。“

  半小时后,咖啡店的老板回来了。他看了黎景一眼,也没让黎景试工,就说:”行,你跟小李学学,今天就开始上班吧。“

  小李冲他眨了眨眼睛,用口型对他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对于来之不易的工作,黎景很用工夫,没几天就上手了。

  起先,黎景在咖啡店工作的日子很闲适,可渐渐的,店里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不少人偷偷拍下了他的照片。

  时至今日,黎景仍畏惧镜头,可他又不想惹得顾客不快,便特地戴上了口罩和帽子。慢慢的,顾客新鲜劲过去了,便不再拍了。

  机械的体力劳动让黎景觉得很自在。咖啡店每天从早晨八点半营业到晚上八点半,客人多时,他与同事小李几乎忙得脚不沾地,连杯水都来不及喝。而等到闲下来了,他俩就靠在墙边儿说说闲话。

  小李是个健谈开朗的年轻姑娘,今年刚刚二十岁,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很是亲切。她口中总是有说不完的趣事,聊不完的天。认识的第一个星期,黎景就连她家喂着几只鸡,其中有几只公的几只母的都一清二楚了。

  起先,黎景只是安静地听着小李喋喋不休、滔滔不绝,很少插话,渐渐的两人熟悉了,黎景也会掐头去尾、简略地讲讲自己以前的事情。

  有小李作伴,忙碌的日子倒也过得愉快。

  每每黎景下班回到家,简单地洗漱过后就已是深夜。他偶尔会弹弹吉他,不至于让琴技生疏,但更多时候都是倒头就睡。

  明明只过去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黎景却觉得申城的回忆恍若隔世。有那么几个清晨,他从宁静的梦中醒来,恍惚间竟觉得自己已经在南城生活了很多年。

  他喜欢这里缓慢的生活节奏,喜欢咖啡店的静谧安宁。他不必担心有人找上门来,也不用应付过去的种种难堪。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人了解他的过去,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自由自在地过自己平淡的日子。

  在听说黎景会弹吉他、并且做了好多年的驻唱后,小李心血来潮,非要看黎景弹琴。

  于是,黎景便将自己的吉他带来店里,等到没人时,偶尔弹上几个曲子。闲下来时,他还教会了小李识谱和爬格子。

  在黎景的影响和带动下,小李对吉他产生了浓厚兴趣。发下工资后,她郑重其事地要求黎景收她为徒,并陪她去琴行一起选一把琴。

  黎景不由得莞尔,答应下来。

  黎景对各种类型的吉他如数家珍,他一边介绍着几款适合初学者的吉他,一边亲自演示着不同吉他的音色。

  这家琴行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开的,她为人爽快大方,一下认出了黎景就是隔壁咖啡店那个很帅气的小哥。

  她看着两人挑吉他的模样沉吟片刻,而后二话不说就递给黎景一把演奏吉他,非要让他再来一段儿。

  黎景一愣,他一打眼就认出了老板递来的是把好琴,于是委婉他说:“老板,我朋友才刚刚开始学琴。”

  老板笑着说:“那你弹弹试试呗。”

  “我……”黎景有些茫然地看着老板,一时摸不清她的心思。

  就在这时,小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咕噜”一转,她用胳膊肘碰了黎景一下,说:“景哥,你就弹弹呗,就弹你在店里给我弹的那段。”

  “我们都想听。”

  在小李和老板殷切的目光中,黎景白皙的面颊染上一抹绯红。他不愿拂了别人的好意,于是背上吉他,先是调了几个音,而后,他指尖拨动琴弦,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便从指尖流淌而出。

  一曲罢,对于小李这样的门外汉是听个热闹,她只知道好听,却不知好听的背后暗藏的功夫。可对于老板这样的行家,莫过于挖到了块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