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肆六) 红日(肆六) 第24章

作者:肆六 标签: 近代现代

  “那耳朵小的听不清?”

  这个问题是个废话,都说谬论,还问一句,曹雁禾愣了一会,认真思考了一下,笑着说:“应该不会,认真听肯定能听见的。”回答得认认真真。

  肖玉词乐了,笑得伤口疼,曹雁禾拉凳子一坐说他:“一会伤口笑裂了还得缝针啊,不想再遭一次罪就乖乖闭嘴。”

  肖玉词一听,倏地止住了笑。

  简直听话得要死。

  曹雁禾仰头看了眼肖玉词剩下的药水,输了三瓶,还剩一瓶,照这个速度半小时就能搞定。

  “还剩一瓶,输完就回去,你休息一会,别吱吱呀呀的又闹得头疼。”

  “到底是谁在吱吱呀呀?”

  肖玉词撇撇嘴,他哪有吱吱呀呀的?不都是他先说自己耳朵大的吗?心里这样想,手不自觉摸了摸耳朵的骨架,真的很大吗?然后陷入沉思。

  “得,是我,是我吱吱呀呀吵人烦。”曹雁禾妥协。

  过了一会,又突然起身走到肖玉词的身旁,伸手取下背后叠靠的枕头,放平铺一铺掸平褶皱,“放你躺一会,我打个电话去警察局问问你那个学生的情况。”

  曹雁禾扶住他的肩,准备将人放平躺下,肖玉词想也没想,抬手压在右肩温热而粗糙的手背上,“我不想躺,半个小时而已,坐一会就过去了,躺着头更疼。”

  “那行,你坐一会,我去打个电话。”

  “嗯”

  曹雁禾先收了手,肖玉词手掌底下一时空落落的,他抬头看着曹雁禾,低垂的眸眼,浓郁的眉色,泄漏的霞光揉成一丝微光落在曹雁禾的鼻尖,跳跃又闪烁,阴影下的眼神深邃,直直的盯着肖玉词,眼底尽是笑意,“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肖玉词脸颊一烫,眼神撇开,“你快去打电话问问,李绪征是什么情况。”

  曹雁禾嗯了一声,走了出去。没过几分钟又回来,给肖玉词压了个定心丸,“写了检讨,训了一会,打电话让家长领回去了。”

  也算是压实了肖玉词心里的慌乱。

  肖玉词伤没好,顶着一圈缠绕在头上的纱布去上课,下了早课,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瞧见了肖玉词头上裹的纱布,来一个问一个,肖玉词都得解释一回,说得口干舌燥,刚接上水喝一口,谢竟南就踩着点子踏进办公室,瞥见饮水机前的肖玉词,包得像个粽子,问他:“你这是咋了?”

  肖玉词没看他,又喝了一口水,咽进喉咙才慢慢开口,“光荣负伤。”

  “光荣负伤?啥光荣事迹?英雄救美还是直捣犯罪?”

  肖玉词接满水瓶,绕过谢竟南回到位置上坐下,偏偏谢竟南不依不饶,跟在人身后继续说:“说嘛!啥事迹?”

  肖玉词水瓶啪嗒一放,眼睛直盯着谢竟南,然后一字一句的说:“拯救失足少年。”

  啥?失足少年?

  谢竟南怀疑自己听错了,只听过失足少女,还没听过失足少年,又问了一遍,“失足少年?”

  肖玉词点点头。

  谢竟南更迷糊,问他怎么回事,肖玉词没再逗他,一五一十的把昨天的事儿告诉他,谢竟南听完眼睛一眯,直愣愣的看着肖玉词,摸了摸下巴,说:“看你虚得不行,没想到还挺有勇气,你就不怕他那一棍打得狠了要人命?”

  “一时情急,没考虑其他的,就冲着上去了。”

  “该说不说,还真挺猛的你。”谢竟南一巴掌拍在肖玉词的背上,虽然力气不大,却震的伤口扯着疼。

  彭媛媛刚到对面位置,放下肩上的包,刚一抬头就看见肖玉词脑门裹的布条,又问:“你这头是咋了?肖老师。”

  肖玉词和谢竟南会心一笑,一起说道:“光荣负伤。”神经兮兮的。

  彭媛媛拉开椅子坐下,“啥光荣事迹?说说。”

  李绪征下了第二节大课间来办公室找的肖玉词,一个人站在门口抬手轻轻敲了一声办公室的门,众人抬头望门口看了一眼,见不是自己的学生又撇开了头,只有肖玉词盯了他好一会。

  李绪征的视线自动转滚落在肖玉词的身上,刚鼓好的勇气在看见肖玉词头上的伤时又泄了下去,眼神对上肖玉词的眼睛又默默低了下去,盯着自己的双脚,脚尖一紧,吸了口气,朝肖玉词走去。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开口了要说什么?喉咙突然干痒,话到嘴边第一句就是“对不起。”

  除了自己的老娘,李绪征生平第一次给别人道歉。

  办公室的视线都集中在肖玉词这里,谢竟南更是像个长颈鹿伸长脖子,就跟邻居家的八卦婆一样,生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出去说。”

  顾及感受,肖玉词找了个安静的树底下,没有太阳照射,没有八卦的人,只有呼呼的风,吹落了一片枯叶,落在肖玉词的脚下。

  李绪征也受了点伤,不重,只有下巴挨了一拳,微微红肿,应该是他压着寸头打的时候对方慌乱之中给他的一拳,打得毫无技术可言。

  “你这次打架闹到警察局的事儿,毛主任给你记了个过,也算是长长教训。”肖玉词看他一眼,垂眼低头,又接着说:“下次可别那么浑了,你要是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可就不是拉去警察局写检讨的事了。”

  “…谁让他嘴这么臭。”李绪征握紧拳头,愤愤的说道。

  肖玉词往他脑门一记,啪嗒一声,“人家嘴臭你就手贱?非得跟他做一伙人?”顿了顿一说:“还有你那朋友,是真朋友吗?天天把你往网吧带,学了一身臭脾气。”

  肖玉词说的是那个红毛,叫杨成,读了小学就没读了,也没找个工作,就一天跟着一帮混子在那网吧附近乱晃,又是带李绪征上网又是教人抽烟的,昨天瞧见李绪征冲上去跟人动手,也没说将人拦下,眼珠子一转,蹭着混乱撒腿就跑。

  还真是应了酒肉朋友交不得心。

  李绪征咬唇没说话,抬头瞥见肖玉词头上的伤,问了一句:“肖老师,你这伤严重不?还疼吗?”

  “我不疼,过几天就好了,我的伤不重要,现在我们讨论的是你的问题,你知道你这次错在哪吗?”肖玉词扫他一眼,双手抱胸,妥妥威严立起。

  李绪征点点头,说:“跟人打架呗!”

  “那根源是什么?”

  “根源?还有啥根源?就是他嘴欠。”

  合着就没觉得自己也有问题?

  “你错在冲动挑事。”肖玉词眉头一皱,又说:“还有好好一学生,不学习成天满脑子想着逃课上网,是多大网瘾?戒不掉?”

  李绪征脾气死硬,反驳道:“那我也得学的进去呀?知识不进脑子我有什么办法?”

  “你要是多把打游戏的心思放在上面,能学不进去?说白了就是不爱学,懒。”

  李绪征眼神往肖玉词身侧的树干上一瞟,说道:“知道了你还问,不是多此一举嘛?”

  “成,那我每天下课了就盯着你学习,看你还能不能偷懒。”

  李绪征气一焉,拉着肖玉词的手腕,哭天喊地,“别啊,我自个回去好好学还不行吗?”

  肖玉词抹开他的手,“不行,没得商量。”眼神异常坚定。

  “肖老师,肖哥。”李绪征拖着尾音,嘴角向下一撇,装可怜。

  肖玉词可不吃他这一套,继续说道:“别打感情牌,没用,今天下午我就在教室等着你。”说着转身就走,李绪征快步追上,哀声连连。

  “补二休三?”李绪征说。

  “不行。”

  “补三休二?”

  “不行。”

  “休一,休一天总行吧?”

  肖玉词脚步一定,瞅他一眼,“周末两天还不够你休?”

  “那不一样,周末是周末。”

  “没得商量,还有…写一张检讨,明天早上交给我,得给我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把自个认识的错误也写上去。”

第26章

  隔天一早,李绪征还真带着他写的检讨找上了肖玉词,一张折皱的A4纸,往中间折了一道印子,摊开铺平坦荡荡的搁在肖玉词的办公桌上。

  肖玉词捡到起粗略看了一眼,白纸黑字,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诚心道歉的话没几句,前五百都是控诉寸头一群人的恶劣行径,后五百好不容易写了些道歉的话,结果还全是网上抄的官方语言,空口白话。

  肖玉词啪嗒一声将纸张放在桌上,手指敲了敲弯折卷边的纸张,抬眼望着李绪征,问:“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心话?”

  李绪征摸了摸鼻子,“….都是真心话。”

  “那这个…负刑请罪,你往哪负刑?”肖玉词慧眼如炬,手指轻轻在这个词语上面敲了敲,又怕李绪征没看清,红笔划了个大圈,递到他眼前。

  李绪征凑上来看了一眼,笑嘻嘻的说道:“写错了写错了,晚上天黑没看清,是负荆请罪,负荆请罪。”

  “真不是抄错了?”

  李绪征也没慌神,咽了咽口水说:“哪能啊,都我自己写的,顶多就从网上借鉴了一点。”大拇指和食指弯曲,俩个指头快接近,中间又隔了点点大的位置,无限接近,“就这么点,其他都是我自己写的。”还挺自豪!

  这点小把戏肖玉词还不知道?都门清得很,也没拆穿,将检讨对折了两道,放进了自己的抽屉底下,用课本压实了。

  “行了,这次的事儿就算过了,没有下一次,还有那个什么网吧也别去了,下次再被我逮到,我可就要请家长了。”

  李绪征嬉皮笑脸,嘴角裂到耳根“好勒,肖老师。”

  肖玉词瞧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是真听了去还是敷衍了事,揣摩不了,但是这次事儿过后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也不亏扛了这一棍。

  下午放学后,肖玉词果真盯着李绪征写完了今天的作业才放他回宿舍,等他出了学校的大门天已经摸黑,天上零星半点,月如弯渠,清冷寂静。

  肖玉词打着手电,聚光灯汇成一线只顾得了脚下,面前一片全是漆黑一团,风声簌簌,哗啦哗啦的,每走一步越是心惊胆战,不怕鬼不怕神,怕酒鬼,醉了昏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可不想明天就横尸遍野,头条新闻上全是自己的名儿。

  中学上坡这条路很安静,除了周边开了些小商店,剩下都是一片密林的树,学生放学商店早就关了门,这会儿更是寂静无人,芝麻大点儿的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肖玉词走得极快,眼睛直溜溜的盯着脚下的光源,刚走了没几步,前面远处倏然出现一道光,越来越近,晃得眼睛睁不开。

  肖玉词眯着眼,手抬高掌心朝外挡着双眼,他想看清是谁,可是强光刺眼怎么也看不清,反倒前面的人开了口。

  “是我。”

  是曹雁禾的声音。

  他关了手电筒,周围又变成黑暗,肖玉词没反应过来,眼前先是一片白色后又慢慢恢复正常,还是漆黑,只是前面多了一个人。

  “你这么来了?”肖玉词问他。

  “看你一直没回来,担心又出事了。”

  曹雁禾走到他的身旁,又打开手电筒,周围的一切都落入肖玉词眼里,看得清清楚楚。

  “能出什么事?”肖玉词一笑,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纱布,“已经长教训了,可不敢再胡来。”

  “知道就好。”

  暖白灯光,晃在脚下,连同脚步都出奇的一致。草丛的蛐蛐叫了一路,静谧的夜里异常响亮,微风一吹,夏夜不就喜欢寻这一处安宁吗?

  肖玉词跟曹雁禾聊起李绪征抄检讨还抄出错别字这件事,一句话还没说清,自己反倒笑得嘻嘻哈哈,断断续续才说完整件事。

  曹雁禾问他:“然后呢?你让他重新写了?”

  “没有。”肖玉词摇摇头,“写再多篇都是敷衍了事,没必要。”

  曹雁禾平时走得快,为了配合肖玉词的节奏,他慢吞吞的小步迈,“是没必要,他还没有长够教训,你让他写十几遍都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