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备份 暧昧备份 第46章

作者:尤里麦 标签: 近代现代

  孟醒站在原地没有动。

  跟上来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心说这是见不得人的,是法律意义上没有明文规定的错误但也绝对不推崇的行为。

  可是他太想知道江措去哪里了,去做什么了,这几天见不到面,他快忍不住要给时少观打视频电话了,可是还没有到规定的问诊时间。

  天气渐渐热起来,孟醒不知道他身上出了汗,黏在白色的衬衫和自己的皮肉之间,整个人透出肌肤的颜色。

  江措一路上没有停留,从村子走到德钦县城用的时间不长不短,孟醒没觉得脚累。

  原本是有点顾忌的,但是江措一直没发现他,孟醒觉得自己有潜行的天赋,这场跟踪渐渐更像一场追随的朝圣。

  直到那个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男孩挡在江措身前叫他的名字,脚步踉跄,孟醒往回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多蹩脚。

  对视是最吓人的,他确信江措看到他了,不同于身心置于天地的无谓,他的眼神是有目的的,抓到他甚至不要一秒。

  江措对自己笑了一下,孟醒捕捉到了,他不明白其中含义,但他看到江措接下来用一种习惯的姿态扶住了面前那个男孩。

  或许江措不是没有目的。

  面前的人就是目的,发现自己的跟随不戳破是目的,就像江措说的,逃避和选择也是目的。孟醒退一步,再退一步,脑袋是空白的。

  现在是什么情绪,他分析不出来,只觉得胃部开始条件反射一般地发硬然后胀痛。

  我不适合再待在这里。

  江措和那个男孩靠得很近,两人低头耳语一句,江措复抬起头看向自己,然后那个男孩随即也转头,像一种无声的催促,视线是曝辣的阳光,广阔纯净的天地由此变成一种近似审判的助推。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孟醒意识到,勉力保持表情,转过头向后走去。

  没有人追上来的这一路其实不算煎熬,孟醒感觉自己只是晃神片刻,直到来到德钦县城繁荣一些的地带才发现自己已经忘记回去的路要怎么走。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或许已经震了很久了,孟醒拿出来,江措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去哪。

  【mx:我回去了,我自己会打车的[微笑/]】

  然后关机,随手拦了辆的士。

  【江措今天去见了别人,我跟上去才发现的,他没有和我说。

  备份于2017.05.28】

  江措回来不知道是几点,那个时候天是黑的,孟醒已经吃了药睡一觉醒来。

  在藏民家里歇脚没有那么多房间,江措来找孟醒没办法再单拿一张隔壁的房卡,再单开一个房间。

  孟醒其实已经醒一会儿了,只是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缺氧没完全清醒,再加上现在的同床共枕可能要变成有隔阂的迫不得已,就导致孟醒听到江措回来关门的响动也并没有任何反应。

  江措应该是以为孟醒还在睡,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也同样没什么动作。

  过了两分钟孟醒在被子里闷到缺氧才不得不爬出来,刚掀开被子,看到江措背对着他,上衣已经脱了,在看手机。

  布料的摩擦打破平静,江措转回身:“醒了?”

  “嗯。”孟醒语气平淡,虽然和平时差不了多少,但终归是没有拥抱之类亲近的行为要回报给江措了。

  江措把手机收了上床,发出一些想要向孟醒靠近的信号,尽管微弱,让孟醒进退都为难。

  江措顿了顿,随即放弃靠近停留在原地:“给你打包了米线,问了这家主人,说你晚饭没出去吃。”

  床头的矮柜上放着两个白色的塑料袋,孟醒慢吞吞蹭过去,隔着袋子摸到还是热的,打开来是很满一份土鸡米线和一份牛肉凉片。

  “有点多,我知道,”江措起身,“你先吃,吃不完给我。”

  孟醒一言不发地下床找桌子拆塑料袋上绑的结,江措看着他往嘴里缓慢塞了两筷子米线,牛肉凉片只尝了一口,不动了。

  牛肉凉片是从德钦县城里开了二十年的清真牛肉馆,孟醒刚到德钦给他拍过一张饭店门口的照片,说味道好,下次一起来。

  江措做向导带很多人去往飞来寺和梅里雪山的路上途径德钦,不会不知道这家店,味道也确实如孟醒所说的很不错。

  可是为什么他今天吃不下。江措从床上翻起来走过去,一把将孟醒从后面环着腰抱起来:“吃不下别吃了。”

  孟醒措不及防被勒了下:“不,不能浪费粮食。”

  “再说吧,现在先不管那些。”江措把孟醒放到床上让他坐着,自己在他面前蹲下了,随即就着窗外很明亮的星星对他黯淡地笑了笑,“你有要问的吗?”

  【作者有话说】

  不是情敌

第52章 可是如果是你想知道

  孟醒没说话,他承认现在面对江措少了很多直白的勇气。

  “我大概知道你要问什么,”江措没让空气沉静太久,他的语气很沉,脸上的笑常驻,但是声音和古老的藏话有了低重的共鸣,“不过你既然不说,我就全部告诉你,可以吗?”

  江措说:“我知道我瞒不了你太久的。”

  孟醒看着他,说出有些违背真心的话:“你不想说就算了。”

  这副样子的江措并不常见,孟醒觉得这可能是他最靠近冰川下远古化石的距离,同样也会为未知感到害怕。

  这话说的很有孟醒的风格,江措笑了笑,他知道孟醒一向是这样善解人意的,然后陷入恶性循环一样的忽略他自身的感受和体验。

  “没有不想说,”江措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开口就导致冰川融化:“今天你看到了的,那个人,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的……”

  江措停下来想了想,但不得不承认语言在此刻的贫瘠,“不是我的谁,和我没什么太大关系,但如果一定要说父债子偿,那他应该算我的债主。”

  封意不是天生跛脚,他是24岁那年到迪庆北部的月赛村援藏义诊时出了意外,才导致左腿终身残疾的。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来自北京的医学院,和老师来到这里,最初的想法并不伟大,只是想丰富实习经验,以后毕业了规培后进三甲。

  他先是在香格里拉城区给老师当帮手,后来因为年轻和天生善良而对这片物资贫乏氧气稀薄的土地产生一种近乎拯救的责任感。

  江措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健康、开朗,而他毕业后没有选择深造,已经不再从事为人类服务的医学行业,回到香格里拉开始跟着当地有名的兽医学习,主要做的事情是给牧民家里难产的牛羊接生,以及处理它们身上意外的伤口。

  特意去昆明考到的兽医证倒没什么机会拿出来。

  封意刚来月赛村那段时间恰逢江措在家,他的母亲孕育的新生命即将降临,家里的羊和牦牛只靠达瓦村长一人应付不来。

  索道太难走了,更何况还有昂贵的医疗器械,江措对这种引进他阿爸排斥的事情一向是十分积极的,便跟着村里其他人来河对岸接人。

  “哎谢谢谢谢,”封意被江措托着完美落地,“我最近重了……”

  江措其实一直在发呆,没听封意说的什么,连道谢也没有反应,最后是等马带着装医疗器械的包一起从河对岸滑过来的时候才回笼点意识。

  “这里路不好走,辛苦你们了。”江措说。

  “其实也还好,”封意摆摆手,“我觉得挺刺激的。”

  江措笑了笑,只说:“听说政府马上要在这里建桥,已经立项了。”

  那匹马是天选之马,天选之马身上担着天命,虽然承担着运输医疗器械这样重大的使命,但毕竟是动物,从索道那头滑过来的时候也是滑稽的,四个蹄子变不成人类能够攀稳在绳索上的手,很慌乱地扑腾和在空气中像个虫一样蛄蛹,让封意想到刚才滑过来的自己是不是也这副样子。

  他转头去看江措,这个传闻中封闭阻塞的村子和他说话的第一个人,普通话出奇好,长得也意外好看,此刻正把手放在那个沾满尘土和泥巴的医疗包上。

  接过,五指张开,浅古铜皮肤的手背上的血肉和筋骨正在进行一场普通的地壳运动,血管和青筋更甚一筹被顶而凸起。不难想象藏在袖子里的两条手臂上的肌肉运动又是如何漂亮地正在有条不紊进行。

  怎么感觉动作比刚才接自己要温柔多,封意摸了摸鼻子,鞋间在茵翠的草地上碾了碾。

  达瓦村长照例对外来物种没有好脸色,接应之类都是师父带着弟子在搞,封意那边则是指定封意作为社交大将军,因为其他几个人都内向得不行,不爱说话,只有封意天到晚叽叽喳喳的。

  用江措的话说就是好像嘴刚长出来似的新鲜的要命吵死人了。

  偏偏当时村子里人少,懂得些普通话的都到外面去打工了,江措又和封意年纪相仿,于是翻译工作又只能他来。

  江措不大爱和封意说话,不过笑作为社交工具用的还是很多,让封意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产生一种他很好相处的假象并乐此不疲地消耗江措的耐心。

  江措学过医是封意发现的,原因是有次人手不够,护士焦头烂额,还有病人在等开装vc的安瓿瓶。

  这是护理的活,但是江措实习的时候见过不少次也试过不少次觉得很好玩,本来坐那无所事事地从封意嘴里提取有用信息翻译成藏语再说给病人听就很烦,他手痒。

  月赛村资源有限,分给义诊的场所和村民住所一样,只有一间临时腾出来的房子,住个一家三口还好,人再多那么五六个就开始挤了。

  “可以啊,不过你会吗?”封意送走一个病人,给他开了药,转过头来惊异地望着江措。

  条件不好,没那么多讲究。

  “会啊,”江措说,伸出手摊开掌心朝封意张开又合上,“我洗过手了。”

  “你学护理的?”封意问他。

  “不是,”江措单手拿一支安瓿瓶,“心内科。”

  封意坐直身体,嘴巴拢成一个o,“喔喔好厉害,那你现在怎么没和我做同事。”

  他昨天看见过江措放牛,当时江措远远的,从一道矮坡上走下来,嘴里含着个不知道什么原料制成的哨子,吹出清澈嘹亮的一声,散漫的牛顿时全听他的,尽数跑下山去,江措慢悠悠地跟在它们后面,目不斜视地路过封意的肉体,嘴里低沉的藏歌带走封意的灵魂。

  单手握住瓶身,拇指蜷曲,收缩、施力。

  安瓿瓶那处凹陷的玻璃被腰斩弹开,发出“啵”一声,被重力遗弃的瓶口再地上翻滚两圈,江措把开好的安瓿瓶递给赶来的护士,自己下去捡瓶口。

  护士笑着说:“你这样的开法,护士长看到要骂的,玻璃渣容易溅出来,伤手。”

  江措也跟着笑:“没事,你别告密。”

  那天封意很忙,江措陪他一起忙,到傍晚收工的时候嗓子都有点哑。

  “我问的问题你都没回答我,”封意快乐地跟在江措后面,意思是想去他家里蹭一顿饭,“你说给我听听。”

  这几天封意都是这副德行,乐意往江措家里跑,江措没什么反应,心里不支持,嘴上没反对。

  “什么问题啊,”江措问,“我忘记了。”

  封意信了,“我问你你现在为什么没有和我做成同事!”

  江措毫无意义地拖延着:“心内科,怎么和您呼吸科做成同事啊。”

  封意又信了,“不是这个意思!是为什么你现在没有从医了。”

  没有来由的,他觉得要是江措尚在医学界奋斗,应该会获得很好的成绩。

  江措说:“从着呢,我有兽医证你看不看?”

  回家途中他们需要路过一片青稞地,刚播种不久,青得还不用力,苗也很细,有时候在阳光的偏爱下能幻视出粼粼如波浪的光亮。

  这是拥珠家的青稞地,直面房门,江措用手摸过那些新长的苗株,风带着它们温柔地蹭江措的手心。拥珠已经离开一年还要多,江措也已然不常想起他,然而在新生的抚慰下还是觉出那场灾难带来的、如同余波一样的瘙痒的痛苦。

  封意品味到一丝不对,试探着问江措:“你是不是不想说啊。”

  “没有,”江措说,“只是我认为自己不是走这条路的料子,我脑袋不好用,学东西很慢。”

  “哦,好吧。”封意将信将疑,不过很快置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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