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信笺里的盛夏 藏在信笺里的盛夏 第152章
作者:傲晨
温竹孱弱的睫毛微垂,干燥泛白的唇瓣动了动,他从喉尖吐出一个低哑干涩的音节。
“…好。”
人在极度担忧和恐惧的时候是会忽视自身的需求,即便很渴也没有丝毫要喝水的欲望。
昨晚从发生车祸到江大哥被紧急送进医院手术室抢救的几个多小时里,他内心充斥着焦虑不安和恐慌害怕,他感觉天都塌了,窒息和压抑像一团有毒的黑雾笼罩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万幸最后江大哥被救回来了,只是人还昏迷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清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像干涸许龟裂的田野遇上了雨露甘霖,温竹一口气喝了半瓶水才停了下来。
江司洛把水瓶盖好。
看向温竹扭伤的左脚,上面裹着纱布并没有穿鞋,江司洛动作轻柔地将温竹的右鞋也脱掉,给他换上了一双拖鞋。
温竹垂眸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没有出声。
目光掠过他血迹斑斑的校服,江司洛轻声又道:“去换套衣服好吗?我给你拿了衣服。”
温竹垂头看了眼身衣服上吓人的血迹,这些血都是江大哥的,当时他跑过去后发现江大哥的呼吸和颈动脉搏都停了,他一边恐慌地拨打急救电话一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给江大哥做心肺复苏,身上的血都是那时候沾上的。
温竹看了眼重症监护室门口,神色有些犹豫。
江司洛知道他的担忧。
“重症监护室里留有家属电话,大哥有情况的话他们会打电话给家属的,我们换完衣服就回来,不会耽搁太多时间的。”
江司洛顿了一下往左侧看了一眼,“而且大哥的朋友还在这,他会帮忙看的。”
半个小时前,大哥手术成功后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由于暂时不能进去探视,他爸爸就让其他人都回去了。
除了他和温竹留在重症监护室外,还有一个人也一直没有走,那是大哥其中一个好友叫封惊羿,江司洛在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温竹顺着江司洛的目光,看向坐在斜对面椅子上的男人。
他知道这人是江大哥被送进手术室半个小时后火急火燎跑过来的,一来就急切地抓着江司洛肩膀问江大哥的情况,之后又去安慰江叔叔和江阿姨。
他长得很高很帅,五官深邃冷艳,一头半长黑色狼尾刚好覆在后脖子上,左耳戴着一颗黑色耳钉,整个人看起来很酷但又很不好惹。
他应该来得很急,身上穿着浅灰色真丝睡衣,脚下踏着一黑一白的两只拖鞋。
当时江大哥还在抢救中,温竹早已吓得惊魂未定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身体里绷紧着一条脆弱的神经,身体发软蹲在过道上,其实没怎么注意这个人的。
但这个男人穿着一黑一白的拖鞋在他面前走动了好多来回。
他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六神无主眼睛失焦,一切从眼前经过的东西都自带着重影,那来回出现的一黑一白的拖鞋,活像是索命的黑白无常。
所以温竹对这人比其他那些人印象都深一些。
温竹盯着那个闭眼抱臂的男人看了几秒,就收回了目光。
江司洛看着温竹:“走吧,我们换完衣服就回来。”
温竹点点头:“嗯。”
江司洛扶着他坐到轮椅上,推着他往最近的厕所走去。
夜太深,厕所里并没有其他人。
江司洛一手扶着人,一手把包挂在厕所隔间的架子上,就将门关上。
温竹看着他的动作,轻声说:“我可以自己换的。”
江司洛直接解着他的衣领纽扣,看着他的眼睛,“你脚不方便,我怕你摔了。”他解好钮扣就撩起温竹的衣角,“手抬一下。”
温竹只好往上抬着手。
江司洛小心地帮他把衣服脱下来,他目光平静地拿着湿纸巾擦温竹胸口和肚子上已经干透的血迹。
擦掉血迹后就给温竹套上一件米白色短袖衬衫,之后帮他把裤子也换上。
温竹的左脚扭伤得很严重,也肿胀得很厉害,他不敢用力踩,只好把重心放在右脚上,一手撑着江司洛的肩膀。
第174章 自责
“你妈妈她还好吗?”
江司洛给他卷起了一截裤脚,这套衣服是他的,穿在温竹身上宽大了一些。
“嗯,已经睡下了,我爸在陪她。”
大哥还没出手术室前,他妈妈就哭晕了两次,大哥进了重症监护室后他妈妈不想走执拗要留下来等大哥醒,他爸爸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就强制带她去休息了。
“嗯。”
温竹想起江阿姨撕心裂肺的模样,难过地垂着眼,鼻子酸楚,布满血丝的眼睛根本不受控制地蓄起水雾。
他现在都不敢回想车祸发生时的惊魂的瞬间。
他不敢想象如果江大哥救不回来他该怎么面对江司洛和他爸妈。
在手术室外等待的那几个小时里,他看到医生了拿了各种单子让慌神的江叔叔签名,看到江妈妈悲痛欲绝哭晕过去了又醒过来,看着脸色苍白的江司洛搂着他妈妈安慰。
温竹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别人好好的一个儿子,却因为他惨遭了飞来横祸,生死未知。
他没有勇气去直视他们的眼睛,蹲缩在过道的墙根下,心里一遍一遍地祈祷着。
温竹垂眸看着认真给他整理裤脚的江司洛。
“对不起......”
带着哽音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江司洛手一顿。
他站起身来,双手捧着温竹又被眼泪浸湿的脸颊,微微低头,视线与他平齐。
大拇指轻轻地擦掉温竹的眼泪,江司洛的声音仿佛被抽走了生命力枯枝,暗哑无光。
“温竹,别再说对不起了,你对着我、对着我爸妈已经说过太多对不起了,可这不是你的错。真正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是我没保护好你,也是我让大哥背负着本不该由他承担的责任,是我的错......”
看着温竹成串掉落的眼泪,江司洛心里难受得无法形容。
“好了好了别哭了啊,你之前哭太多了,眼睛已经肿了。”
温竹喉咙愈发堵得慌,眼泪止不住地流,嘴里呜咽出声。
那个在手术室外蹲在地上默默流泪的少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打扰别人,到了最亲近的人面前,他终于再也崩不住哭出声来。
江司洛把人抱进怀里,安抚地摸着他的头,微颤的指尖出卖了他伪装出来的平静。
“乖不哭,没事了没事了,医生说了我大哥很快就会醒来的,你不要担心。”
江司洛泛红的眼底带着血丝和疲劳,担惊受怕又熬了一宿没睡,他的脸色根本好不到哪里去,他抱紧着浑身颤栗的人,一声一声地安慰着。
温竹攥紧江司洛腰间的衣服,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眼泪模糊了全部视线,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
“......江司洛我当时真的好害怕,我......好害怕江大哥再也醒不过来了,他人那么好,他还安慰我......还跟我说,他是支持我们谈恋爱的,他说他希望我们是幸福的......”
逼仄的隔间里,温竹压抑又悲伤的哭泣声像带着沉重的枷锁,重重敲击在江司洛的心坎上。
第175章 害怕
活了18年,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恐惧。
他接到温竹电话狂奔下去的时候,事故现场已经有好多人了。
他看到满脸是血的大哥被抬上了救护车,妈妈受了刺激更是当场昏倒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来到医院,又经历焦灼不安的漫长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坐针毡的煎熬,江司洛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两个都是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人。
无论哪一个出事,他都承受不起。
他甚至没有勇气再看一次事故的监控视频,但脑海里却一遍一遍地播放着出事的画面。
他看到大哥在被撞飞翻滚在地上瞬间没了动静,他看到肇事辆车逃之夭夭徒留下惊恐万分的温竹跌跌撞撞朝着躺在斑马线上的大哥跑去,看着温竹浑身颤抖一边打救急电话和一边给大哥做心肺复苏,隔着屏幕江司洛都感受到温竹当时的绝望和恐惧,可他还强行镇定下来,嘴里颤抖地念着心脏按压次数,在大哥恢复呼吸心跳脉搏后整个人卸力地跪瘫在地。
江司洛臂弯收紧,清冷的眼眸浮现的湿意,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他,嘴里说着苍白安慰的话。
空荡的厕所里满是少年悲伤的哭泣声,过了好几分钟,温竹收拾好情绪后就从江司洛的怀里退出来,他眼睛通红,脸上是病态的苍白,睫毛湿漉漉地沾着泪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哭了。”
江司洛动作很轻地给他擦着泪痕,声音很嘶哑很沉。
温竹点点头,鼻音很重:“好。”
他抬眼看向江司洛时,目光一顿,他看见镜片底下的那双眼眸微红还泛着水光。
江司洛注意到温竹盯着他看后,就偏头清了清嗓子,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似乎并不想让温竹看到自己这个模样。
正当江司洛要说话时。
温竹伸手缓缓抱着他的头转过来,指腹插入他的黑发里,把人微微下压,温竹闭着眼将额头抵在他的额间,缠着纱布的手轻抚着他的后脑勺。
他只顾着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差点忘记江司洛跟他一样也才18岁,他不仅要照顾安慰他妈妈,还要分神过来安抚他,他看起来很冷静很沉稳,总让人忽略他其实也是需要人安慰的。
江司洛心里承受的压力一定不比他少。
一个是他亲哥哥,一个是他男朋友,他怎么会不害怕,他只是更擅长伪装。
江司洛闭着眼睛,喉尖发堵,额头静静相贴了几分钟,他就退开了。
“我没事,我们快回去吧。”
温竹看了看他的眼睛,点点头:“好。”
江司洛把温竹换下来的衣服收进袋子里。
在收裤子的时候,一条坠着一颗圆形玉饰的红绳,突然从温竹蓝色校裤的裤兜里掉了下来。
那是温竹一直带着手上十八年都没有摘下来过的红绳,褪色得很严重,只是如今有一头却被血迹染得鲜红。
温竹刚要弯腰捡起。
江司洛就先他一步捡起来递给温竹。
温竹看着手心里已经断掉的红绳,他摔倒时是手腕先着地的,红绳摩擦过地面有点脏兮兮的,上面那颗直径半厘米宽的圆形百解玉饰满是磨损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