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 欲壑 第8章

作者:钟十初 标签: 近代现代

  林拓没心情和任何人打交道,干脆锁上门接着休息。

  他躺在比自己出租屋柔软不知多少倍的大床上,忽然记起房租好像快要到期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概最近两天的样子。

  续租应该是不用续租了,虽然林拓在那儿住了有好些年头,其中还有不少和林一宴的回忆,但现在他要为秦忏打工,如果住在这儿又继续付房租实在是奢侈。

  林拓把搬出去的消息告诉房东阿姨的时候,对方也很震惊,林拓可是她这套房子里出租时间最长的一位。

  两人互相聊了一会天,房东阿姨叫林拓最迟后天把屋子里的行李全部清理干净,林拓应声后便挂断电话,疲乏地躺回床,在门外吸尘器打扫地面隆隆声的白噪音下,拖着酸软的四肢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天黑,秦忏别墅远离闹市,周边住宅区就他一户人家,安静的很。林拓睁开眼,先是适应了一会黑暗,才慢吞吞起身摁亮灯。

  推开卧室门,不出所料整栋房子都是一片黑漆漆,房内暖光找到外面走廊冰凉反光的地板上,反射出一圈淡淡的倒影。

  若不是清楚房子里还有秦忏,林拓差点都以为只有他一个人。

  他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下楼来到厨房。

  厨房设计的很大,L字形的洗菜台,锅碗瓢盆,以及各式各样的出具应有尽有,但都出奇的锃新瓦亮,打开冰箱也全是新送来的蔬菜水果,一看就知道秦忏平常不会亲自下厨。

  大理石桌上还摆着几道罗列整齐未动过的菜,看样子秦忏也还没吃过饭。林拓找出小碗,随便挑了几筷子菜添到碗里,送进微波驴加热。

  等待间隙他也不空着,又折返到秦忏的卧室里,找出条被褥,心想秦忏要是忙到大半夜回来,发现自己一个助理躺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不得气死。

  走之前林拓望到了自己买来到现在一直被扔在地板上的一袋子苹果橘子。

  橘子保鲜期短,早已干巴巴的没法吃了,苹果倒还算可以下口,虽然果皮相较之前也干瘪不少。

  他盯着这好几个苹果,心觉可惜,他一下子也吃不完这么多,但若慢慢吃,估计得吃一半丢一半,早知道就不买那么多了。

  林拓蹲在地上沉思几秒,心里有了个主意。

  他先找个小间放下被褥,又回到厨房把所有苹果洗干净,通通切块丢进榨汁机,中间加了几次水,见还要些功夫便去小间里给被褥套上了被套,没曾想万事俱备后返回厨房,碰上个令他不知所措的人。

  秦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

第12章 苹果汁

  秦忏穿着一身纯黑色睡衣,睡衣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有几块大面积的蓝色从衣服下摆染到了袖子。这样一件脏兮兮的衣服理应会衬得人很狼狈,但它偏偏被秦忏反衬的如同一件极具有艺术风格的设计品。

  秦忏站在白炽灯下,头发全撩到后面,露出锋利的脸部线条,整个人如同展廊油画中昼伏夜出的城堡鬼魅,他喝着林拓刚刚榨好的苹果汁,眼睛瞥见站着呆愣的林拓,喉结滚动,咽下的更像是不为人知的某种禁忌液体。

  秦忏朝林拓使了个“过来”的眼色,语气松弛:“没吃饭?一起吃吧。”

  林拓现在看见秦忏就感觉自己某个部位火辣辣的疼,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这才发现桌子上摆了几道菜,冒着热气,而他自己那个小碗却不见踪影。

  “……好。”

  林拓动作怪异的在秦忏对面坐下。

  秦忏没有过问苹果汁是不是他榨的,林拓也没主动吱声,怪像他有什么目的在故意邀功似的。

  林拓沉默着拾起筷子,心咯噔一跳,他好像真有件事要和秦忏说。

  “秦先生,苹果汁还可以吧。”

  秦忏抬眼望他,不置可否。

  林拓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是这样的,我后天能请个假吗?我想回家收拾下行李,顺便办理退租搬过来。”

  秦忏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然后说:“请假可能不太行。”

  “……”

  “我后天晚上家里有个酒宴,会喝酒,需要你来接我。”

  林拓补充道:“我只要一个上午就行了,很快的!”

  秦忏手撑着下巴,懒洋洋看了眼林拓,又看眼已经喝了一半的苹果汁,像是看在它的份上才同意:“行吧,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一定要接。”

  “好好。”林拓连连点头,等秦忏吃上第一口菜了,他才动筷。

  尽管林拓心里仍是纳闷秦忏为什么不找个专职司机,这样多方便,随叫随到。这么大的别墅里也不像他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没有神气优雅的管家和数量夸张的佣人,单单只留秦忏一个人住着,就连打扫卫生都只允许别人停留一个小时。

  林拓出神扒着饭碗,现在他做了助理,真是身兼数职,衣食住行,甚至还贴心涵盖了暖床服务。助理做到如此地步,也就只有他能这么快接受。

  算了,有钱赚就行。早些赚完,早些离开。

  饭桌上陷入沉寂,林拓吃得小心翼翼,筷子拾取芹菜的动作仿佛摁上0.5倍速键,生怕磕到碗壁发出一丁点儿响声。相比之下,秦忏显得从容许多,斯斯文文的,林拓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仿佛他是古代私塾里的名门子弟,将“食不言,寝不语”遵守的十分完美。

  食不言是现在,寝不语,是他们在一块的那一周里。

  秦忏在床上,从头至尾鲜少与他对话,神情也始终保持着上位者的姿态,不近人情。偶尔在抱着他的时候会在他耳边发出几声闷哼,这惹得林拓并不好意思发出点声音。

  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碗,林拓抬头,发现秦忏已经吃好了。他端起一旁的苹果汁一饮而尽后,忽然开口问:“林拓,你要不要来参观下我的画室?”

  林拓看着秦忏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脊背莫名发凉。

  白天还警告过自己不能去,怎么到晚上又变卦呢,甚至主动邀请自己。肯定不能是什么好事,林拓也是上过秦忏当的人,上一次见到秦忏露出这样迷惑性的表情,还是他答应自己可以等到月底才正式上岗,事实呢,才过了几天就不由分说的把他抓到这儿。

  林拓放下碗,陪笑道:“不用了,我还是不去了。”

  “真的吗?为什么?”秦忏略感失望,“很少有人能参观我的画室的。”

  林拓绷直背,掐着手心,绞尽脑汁想措辞,这让他有股重回之前车上,回答秦忏给出送命题的紧张。

  不过这次秦忏显得好说话很多,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倒映的星河,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我一开始是想画一望无际的沙漠的,但又觉得太老土,缺乏新意,想了好久都没敲定主意。”

  秦忏顿了顿,“就连我们上||床的时候我都在苦恼……”

  接下来,秦忏便对他们两人在床||上的各种细节娓娓道来,脸不红心不跳,林拓听着他的描述,平生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有一块小胎记,只不过长在了他难以看见的部位。

  “等等……别再说了!”

  林拓从没想过有人能将如此露骨的话以一种极为稀松平常的语气讲出来,仿佛只是在点评一部电影,电影的主人公还不是他自己。

  林拓羞得脸要滴血,赶忙扯开话题:“所以你最后的想法什么呢?”

  秦忏愣了一瞬,以为是林拓对自己的作品好奇,咧嘴笑道,露出雪白的齿:“是一个燃烧的沙漠。它存在于一缕火苗中,短暂又盛大,等火柴棒燃尽的那一刻,就将消失殆尽,化为灰烟。”

  他像打开了话匣子,兴奋的同林拓分享作画历程,跟个幼儿园的小孩子似的,叙述他今天干了什么大事。

  林拓静静坐着听对方冗长的讲解,屁股都坐麻了也不露出丝毫不耐----

  相比于听秦忏讲荤话,他更愿意接受这个。

  有好几处关于艺术美学方面的知识点他并不懂,秦忏似乎能看出来,还特意通俗地解释了一遍。

  看来秦忏是真的很热爱作画。

  林拓听到最后能很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可惜语言库存太匮乏,他想不出优美的句子鼓励、认可秦忏,于是千思万想下只能憋出一句:“真厉害。”

  土气又敷衍,和哄小孩没任何区别。

  可能是林拓眼神过于真诚,致使秦忏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浓厚的认同感,同时也获得了情绪价值。他相对愉快地起身,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杯满当当的苹果汁,拎着它走上楼。

  林拓仰起头观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他就说榨的苹果汁怎么会只有那么一点,原来还有一杯被某人藏起来了。

第13章 他?

  咖啡店里,咖啡豆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这个点通常是上班工作的时间,店里客人三三两两,偏僻的靠窗处,两位正装的alpha正在交谈。

  秦忏喝了一口苦涩的热美式,双手交叠,举止放松,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

  “Chainve,《月亮》这幅作品我很欣赏,我已经提前和兰斯联系过了,价格并不是问题,繁杂的流程结束后,预计下个月便能成为我的掌中之物。”

  坐在秦忏对面的外国男人操着一口流畅的中文,语气逐渐激动,话里是掩盖不住对画作的喜爱。

  “当时在画廊里见到《月亮》的那一刻我就被它深深吸引,皎洁的圆月藏匿于缓缓飘升的白色灯笼之中,孰真孰假,变化莫测,一下子便抓住我的眼。”

  秦忏微笑着接受了对方的赞美:“Drew先生,您能表示对我的作品有如此大的喜欢,我也很高兴。”

  秦忏望了眼窗外步履匆匆的人群,视线又回归到外国男人上:“您刚才说的难辨月亮与灯笼的真假,的确也是我创作时的一种想法。”

  “一种?那另外还有什么别的深层含义吗?”男人情不自禁凑近了些。

  “也谈不上深层,《月亮》是我按照兰斯给出的主题而创作的。”秦忏失笑,“月亮与灯占了画作三分之二的空间,如您所说,能一下子吸引到观赏者的注意力,但其实若将视线往下移一移,您会发现底下有一群村民,他们全都抬头仰望着天,有几个村民手里还留着几盏正要放飞的灯。”

  “他们效仿月亮的形态,制造出仿冒品,贫瘠的思想局限他们只要天空留有一个月亮,那么黑夜将永远不会离开。可惜月亮始终是月亮,等油尽灯枯时,悬挂在头顶之上的,仅仅只会是它。”

  外国男人天蓝色的瞳孔微颤,不住点点头,抬起一只手忍不住在空中挥舞:“ONLY.”

  秦忏话说的有些多了,他轻“嗯”一声,尝下一口温热的咖啡,也说出那次画廊主题:“ONLY.”

  两人就此展开又聊了些别的话题,男人时常感到疑惑不解的地方也都被秦忏游刃有余一一解开。若是外人见着他们一问一答的氛围,估计都猜不到是买主与卖主之间商务交流,反而说是作者与粉丝见面会更贴合。

  送走买家后,秦忏又在咖啡馆坐了一会,才往外走。现在都已经中午,林拓在搬家,回家家里也没人,不如直接回秦家算了,晚上那儿有酒宴,他也懒得再两边跑。

  秦忏在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大衣,他生得高挑,比例极佳,再搭配上那张出众的脸,走在街上引得路人频频回头,仿佛在他脚下的不是普通的街道,而是时装周的走秀t台。

  不知是什么吸引到了这位模特的注意力,秦忏停住脚步。

  一辆救护车闪着光停在一处小巷子前,不少看热闹的人驻足在那儿,包围的水泄不通。

  鬼使神差的,像有一块磁石吸引着他,向来不爱管闲事的秦忏竟也跟着过去。他仗着身高的优势,目光穿过一大片头顶----

  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脸上挂了彩,手上沾满鲜血,正惊慌失措地跟在担架旁边,大声喊叫昏迷不醒的伤者。

  “林老师!林老师!”

  秦忏盯着担架里那张熟悉的面孔,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波澜,不禁蹙紧眉头。

  怎么是他。

  林拓躺在担架上,头歪向一侧,双眼紧闭,脸白得毫无血色。下腹汩汩冒出的血晕染了他白色针织毛衣,状况看起来十分严重,任凭严不言如何叫唤都无动于衷。

  严不言自己也发着低烧,站都难站稳,他拉着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的林拓,急着要跟他一块坐上救护车。

  一道手骤然拦住了他。

  “不用了。”

  严不言闻言一愣,沿着那双手指有茧的手望去,是个神色冷淡的男人。

  男人朝他颔首,然后长腿一跨,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弯腰坐进了载有林拓的救护车:“我陪他去。”

  林拓醒来的时候,秦忏正坐在旁边椅子上玩手机。

  “醒了,林老师?”秦忏掀起眼,这样称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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