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 狗尾 第38章
作者:Fine不Fine
那天晚上,庄雁鸣去参加了一场无聊的饭局。
饭桌上他喝了不少白酒,喉咙干渴得厉害。拐过一个路口,他看见路边还开着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老陈,停车。”
老陈踩了刹车,车子缓缓靠边停下。
“帮我买瓶冰水。”
“哎。”
老陈话音刚落,突然听见咣当一声响,车身也跟着震了震,他看了眼后视镜,对庄雁鸣说:“咱好像被辆电动车给撞了。”
庄雁鸣的眉头微微下压,语气略有些不耐:“看看人有没有事。”
老陈应了,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片刻后,他返回车边。
庄雁鸣降下半扇车窗,听老陈向他汇报这场小事故的具体情况。
“人没事,电动车把咱车屁股划了两道,不严重,补个漆就行。”
庄雁鸣点了点头:“嗯,让他走吧。”
等老陈和肇事者交涉的功夫,庄雁鸣无意往窗外望了一眼。
灯光穿过梧桐树尚算繁茂的枝叶,在他脸上落下婆娑摇动的光影。
长长的睫毛垂着,挡住了眼睛,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眼尾和鼻尖有点红。
视线偏移,庄雁鸣看见了他鼻翼上那颗小痣,又看见了他脸侧还很新鲜的被掌掴后留下的指痕。
零散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脑海中已经有些模糊的那张脸也渐渐变得清晰。
在树叶的沙沙声里,庄雁鸣想起了很久之前那个冬日料峭的寒风,滴落在手背上滚烫的泪水和躺在少年掌心里彩色的塑料糖纸,又想起五年前,那道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汹涌人潮中的黑色背影。
“谢谢老板不跟我计较,要不说您这样的人能发财呢。”
庄雁鸣一直看着孟归南,直到孟归南以一种陌生的,卑微讨好的姿态恭维自己,他才回过神来。
庄雁鸣咽了口唾沫,喉中的干渴并未缓解半分。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以一个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下再见到孟归南。
时光并不总是青睐于他,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不知在何时消失了。他看上去很累,站在路边和老陈说话时,甚至要微微弯着肩背。
庄雁鸣想,如果他没有再遇见孟归南,那么孟归南在他这里就是一块已经拼好的,漂亮完整的拼图,被他放在心底的某个位置,妥帖地收藏着。
庄雁鸣看着孟归南胸前“菡雨楼”的工作牌和他脸上清晰的指印,难以置信的同时又感到无尽的愤怒。
是谁打乱了他的拼图?又是谁伤害了他珍贵的收藏品?
很多年前在N大校园里,庄雁鸣曾有一个走到孟归南身边的机会,那时他胆怯无措,步步后退。但这晚,也许因为他喝了太多酒,也许是胸腔里熊熊燃着的怒火烧光了他的所有理智,又或许是因为某种快要消失的东西在身体里蠢蠢欲动,他主动要来了孟归南的联系方式。
酒醒了,庄雁鸣却觉得自己的意识并没有清醒过来。
他向后靠坐在办公椅里,点燃了一支烟。
隔着缭绕的烟雾,庄雁鸣垂眸看着桌面和地板上丢着的一堆碎纸,里面是他缺失的五年里在孟归南身上发生的一切。
庄雁鸣拿起手机,盯着屏幕里那个迟到多年的电话号码,突然感到一阵痛彻心扉的后悔,又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卑劣的渴望。
五年前,他只能看着孟归南的背影离他而去,而现在,他要孟归南回过头来看着他。
救他,得到他。
尽管这个“得到”有一定的期限。
“只是朋友。”庄雁鸣说,“你想太多了。”
孟归南没办法不多想。
他心中积攒的所有疑问,都因为宋凌霄的出现而得到了答案。
庄雁鸣透过他在看宋凌霄,所以会做出许多让孟归南误以为是喜欢的举动,同时庄雁鸣心里又明白他不是宋凌霄,才总是对他恶言相向。
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逻辑闭环。
孟归南走到洗手台边,和庄雁鸣面对面站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庄雁鸣嘴角的线条微微绷紧,似乎是已经很不耐烦的样子。
中午在医院食堂看见宋凌霄的那一刻,孟归南觉得自己像被人当众抽了一耳光,当从温亚遇的口中得知宋凌霄是院里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头上顶着众多光环时,孟归南又开始自惭形秽起来。
他是一个替代品,还是一个差劲的替代品。
孟归南控制不住心里的怨怼与怒火,他直视着庄雁鸣的眼睛,问:“那你喜欢他吗?”
庄雁鸣转过身去不再看孟归南,口中回答得干脆:“不喜欢。”
很明确的答案,没有给孟归南任何思维发散的空间。
可孟归南根本无法辨别他是在说真话,还是只是为了安抚自己的情绪,从而让这场闹剧快些结束。
孟归南沉默了许久,他的沉默让庄雁鸣感到轻微的呼吸困难,为了缓解这种压抑的气氛,他从镜柜中取出吹风机,吹起了头发。
聒噪的风声遮挡住了一切声响,庄雁鸣看似在认真吹头发,其实一直在镜中观察着孟归南。
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分钟后,庄雁鸣关上吹风机,突然听见孟归南语气不明地在他耳边询问:“那你要和我谈恋爱吗?”
庄雁鸣疑心自己听错了,他转过头,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如果你不喜欢宋凌霄,那你所做的一切,我只能认为你是为了我,你喜欢我。既然你喜欢我,难道不想和我谈恋爱吗?”
孟归南露出一个庄雁鸣很熟悉,在此刻却充满邪恶的引诱的笑。
庄雁鸣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看见孟归南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衣物的阻隔作用消失了,那目光还是在他身上烧出了一个大洞,所有他对孟归南不可说的感情正从那个洞里毫无保留地往外淌。
庄雁鸣最初一直想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控制在一个安全的界限之内,安全的意思是指时间一到,无论是他还是孟归南都能痛快地抽身离开。
他曾说出口的无数句伤人的话,无一不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越界,不能越界,他和孟归南只是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
可人不是机器,很多时候他都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绪,理智也不能完全掌控他的身体。
孟归南的话再次提醒了他。
他怎么能和孟归南谈恋爱呢?他的家庭,他这个人,他能给孟归南的一切,没有哪一样是拿得出手的。
庄雁鸣头晕目眩,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在耳边轰隆作响。
“我……”庄雁鸣声音沙哑,他清了清嗓子,矜持而又冷静地说:“可以。”
“我可以和你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庄1:不好意思了各位单身狗,我先脱单了
第44章 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
孟归南愣住了,他张了张口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明明刚才他占据着主导地位,是在问庄雁鸣想不想和自己谈恋爱,怎么庄雁鸣表现得像是“哦,我知道你很想和我谈恋爱,所以我勉为其难答应了”的样子。
“不是……”孟归南抓了抓后脑勺上的头发,“我……你……你神经病啊?”
庄雁鸣从他支支吾吾的态度里微妙地捕捉到了什么,脸色倏地沉下来。
“才过了一分钟你就要反悔了?”
孟归南一脸迷茫地看着庄雁鸣:“我反悔什么了?”
庄雁鸣觉得没有再和孟归南谈下去的必要,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了说出“可以”这两个字付出了多少努力,但他竟然会把这件事当作玩笑,说反悔就反悔。
庄雁鸣感到丢脸又生气,他一言不发,绕过孟归南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了。
孟归南转过头盯着床上那坨隆起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告诉自己算了。
就算心里仍然有怀疑的种子,但在他没有讲出“我喜欢你”的前提下,庄雁鸣能委婉地表达出他想和自己谈恋爱已经很不容易。
胸腔里激荡着的所有情绪渐渐归于平静,孟归南刚要踏出浴室,突然面色一僵,又把脚收了回去。
洗完澡,孟归南慢条斯理地吹了头发,擦了身体乳和面霜,才从浴室里走出来。
路过门口时,他顺手关上了灯,在黑暗中摸索着爬上了床。
“你睡着了吗?”孟归南小声问。
庄雁鸣装睡的水平并不高,甚至忘记要把呼吸声放轻,孟归南伸手去捏他的鼻子:“庄雁鸣,我有话要跟你说。”
孟归南没有心,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把自己晾在这里去洗澡,庄雁鸣认为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二次伤害,便很用力地拍掉他的手,语气生硬地问:“说什么?”
轮到孟归南诉说衷肠了,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再次支支吾吾起来。
“啊,这个……我是说……”
庄雁鸣坐了起来,声音压得很低:“孟归南。”
雨还没停,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这雨好像下在了庄雁鸣的心里,将他的每根血管都灌满了冰凉的雨水。
“我是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庄雁鸣安静了几秒钟,又躺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翻了个身,像往常一样把孟归南抱在怀里说:“知道了。”
孟归南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这?”
“那你还要我怎样?”
“你这辈子能谈上恋爱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孟归南翻过身,背对着庄雁鸣,没好气地说,“我睡了。”
庄雁鸣没忍住弯着嘴角笑了笑。
两人中间有一条十来厘米的缝隙,庄雁鸣往孟归南身后挪了挪,紧紧贴着他,又搂着他的腰,轻声说:“晚安,孟归南。”
这场雨下起来实在没完没了,庄雁鸣被雨声吵得睡不着觉,或许是因为失眠的缘故,他有些头昏脑涨,但孟归南却似乎睡得很香。
“我睡不着,你为什么可以睡得着?”
他捏了捏孟归南的肚皮,过了一会儿,又在他耳边小声说:“和我在一起会很辛苦。”
没有任何回应,这下庄雁鸣确认没心没肺的孟归南确实已经睡着了。
庄雁鸣把手伸进孟归南的睡衣里,掌心贴着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