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 狗尾 第64章

作者:Fine不Fine 标签: 近代现代

  那天天气不好,很冷,风很大,庄雁鸣只是在车站站了几分钟,寒风就把他浑身都吹透了。

  他不想回家,也说不上为什么不想回家。

  公交车路过了学校的大门,庄雁鸣在下一站下了车,走进了学校。

  枫桥双语是九年一贯制学校,小学部和初中部分居两座教学楼,这一天是周六,初中部仍然很热闹,听说是在办诗朗诵比赛。

  庄雁鸣回了教室,坐在座位上发起了呆。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有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眼泪先是一滴一滴地落,后来就成了串儿地往下砸。

  风太大了,吹得窗户哐当哐当响。

  他是有责任心有担当的好班长,现在应该去把那扇同学忘记关掉的窗户关起来,但他哭得太伤心了,连挪一挪脚都很困难。

  书里说家庭是由爸爸妈妈的爱组成的,可爸爸不再爱妈妈了,弟弟也被送走,那他的家以后要怎么办呢?

  庄雁鸣一开始咬着衣袖哭得很小声,很快就连怒号的风都盖不住他的哭声了。

  庄雁鸣又害怕又难受,浅蓝色的棉衣袖口就被他的眼泪洇湿糊成一片深蓝色。

  “嘿,小孩儿,吃糖吗?”

  嗓音清亮的说话声突然传入庄雁鸣的耳中,他猛地抬起头,却因为视线模糊没能看清眼前人的脸。

  庄雁鸣用衣袖抹去眼泪,一个少年正倚着他的桌子,他长得很好看,鼻翼有一颗棕色的小痣,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颗彩色的糖果。

  庄雁鸣发育得晚,十岁了身高还没一米四,眼前这个少年个头很高,他得仰着头视线才能落在他的脸上。

  少年微微弯下腰凑近了庄雁鸣,把糖塞进他的手里,笑着问:“你哭啥呢?”

  庄雁鸣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少年也不生气,一屁股在他身旁的凳子上坐下,然后在他脑袋上胡噜了一把,“现在小学生压力也这么大了吗?怎么周六还在学校?”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哦……你是奥数班来补课的吧?题目做不出来气哭了?要不这样,你把题拿出来给我看看。我都上初二了,小学生的题目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庄雁鸣吸着鼻子,想告诉他奥数班是周末补课,但他看到眼前人一脸的跃跃欲试,好像是真的很想证明自己很厉害的样子,便从桌洞里找出本奥数题册,随手指着一道应用题说不会做。

  少年从他同桌的桌上摸出来一支铅笔,皱着眉思考了几秒钟就在书上刷刷写起了答案,写完后又转过头看着他,像是怕打击他自尊似的,语气委婉,“要不这奥数班你还是别上了吧?我感觉你有点笨。”

  “我才不笨!”我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庄雁鸣唰地抽回题册,盯着那道数学题看了一会儿,很生气地把它塞进了桌洞里。

  少年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他说:“好嘛,对不起。”

  这么一打岔,庄雁鸣的眼泪就憋回去了,他低着头不说话,希望这人赶快离开,好让他能把憋回去的眼泪再给哭出来。

  少年好像看不出自己很讨厌他,又在他脑袋上撸了一把,“别哭啦,今天做不出来的题目可以留到明天再做,今天想不通的事儿明天可能就想通了,明天如果再想不通的话那就后天,日子长着呢。”

  说完,他夸张地哇哦了一声,“我的这句话也太有哲理了吧!”

  自顾自傻乐了一会儿,他掏了掏口袋,又摸出颗糖剥开糖纸硬塞进庄雁鸣的嘴里,“吃颗糖开心一下,多大点事儿啊又不是天塌了,哭成这样。”

  糖果在舌尖融化,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庄雁鸣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过了很久,他才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哥哥。”

  “嗯。那我走了。”

  少年站起身,冲他摆了摆手,扬声道:“再见。”

  等他走出教室,庄雁鸣追了出去,看见他拐进了隔壁的办公室。

  庄雁鸣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窗户外朝里看,送他糖的少年正站在他的临时班主任王老师的办公桌前,把手上提的饭盒放在了她的桌上。

  原来他是很温柔很和善的王老师的孩子。

  从这一天开始,庄雁鸣就经常能在学校里看到他,看到他时总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后来还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孟归南。

  孟归南太爱笑了,庄雁鸣坐在乒乓球案边上,都能听见他在篮球场里的笑声。

  “今天想不通的事就明天再想”,“多大点儿事儿啊又不是天塌了”这两句话和那颗糖果在他对未来产生了难言的恐惧的时刻出现,后来连带着孟归南整个人都成为了支撑他的某种力量。

  此后十二年,庄雁鸣一直追随着孟归南的脚步,从枫桥双语学校到南城一中再到N大。

  从好奇到产生不可控的情愫,庄雁鸣不知自己用了多久,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永远不后悔那天从桌洞里翻出那本练习册,也不后悔三年前那个夜晚,留下孟归南的电话号码。

  庄雁鸣抵着孟归南的额头,“我爱了你很久,但你不知道。”

  孟归南被庄雁鸣的这番话惊得失去了语言功能,庄雁鸣抱着他,耐心十足地等他缓过来。过了很久,他听见孟归南抖着声音在他耳边说:“你……真……牛……逼……”

  【作者有话说】

  庄1:我永远不会原谅孟归南

第75章 雁归南(终章)

  庄雁鸣本来的打算是把这个秘密捂在心里,永远也不告诉孟归南。

  如果孟归南知道自己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暗中窥伺着他,研究他午饭吃了什么,考试考了第几名,几点钟回家,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变态。

  他可以是追求者,是爱人,甚至可以是身份很不堪的金主,但绝不能是个变态。

  可庄雁鸣没憋住,除了家里人,他实在不能忍受有谁能和他比认识孟归南时间的长短。

  他以“我爱你很久”作为总结,就是希望孟归南能把重点放在暗恋上,至于偷偷摸摸尾随什么的,最好能当做没听到。

  孟归南的反应让庄雁鸣的一颗心忽上忽下地飘着没个安稳,他把孟归南抱得更紧了些,厚脸皮地把他那句话当成夸奖,用一副虚心的语气说道:“也不是很牛逼。”

  孟归南猛地推开他,脸上神色莫辨,“我把你车撞了那天你就认出我来了?!”

  庄雁鸣不太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那天晚上一开始说不用赔偿的庄雁鸣会突然改变主意,为什么总是恶言相向又对他格外纵容,为什么会在他住进万山一号时,就已经替他安排工作,至于宋凌霄……

  孟归南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才是庄雁鸣的初恋啊。

  孟归南语气不明地叫了声庄雁鸣的名字。

  庄雁鸣脑中警铃大作,他把右手背在身后,“没人会把求婚戒指送出去后再要回来。”

  孟归南倒是没向他讨戒指,只是说:“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不小心把你汽水瓶撞碎那天,我晚上回宿舍的时候买了两杯加了双份布丁的奶茶。老温要喝,我没给,他跟我闹着玩,我一不小心磕椅子上了……”孟归南掀起睡裤,给他看小腿上一道很浅的疤,“这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结果你没来,奶茶放了一夜,最后被我丢进垃圾桶了。”

  “你要是来了的话。”孟归南看着庄雁鸣的眼睛,“那说不定……”

  说不定会有别的故事发生,二十来岁的孟归南对帅哥的抵抗能力还很差。

  庄雁鸣笑了笑,“我去了,在你宿舍楼下的长椅上一直坐到了熄灯。我说过的,十几岁的时候我胆子很小,就算喜欢也不敢说出来。因为胆小,我错失了好多好多机会。”

  “我后悔过,但最后悔的不是没有去拿那杯属于我的奶茶,而是那五年没有好好看着你,如果我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的人生出现断档的。五年很久,我不知道你究竟吃了多少苦,想在物质上尽量补偿,但后来我发现你根本不需要这个。”

  “那个时候觉得好挫败,又觉得自己很卑鄙,以为能帮你,却发现不过是把你拉入另一个深渊。”

  孟归南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指在他脸前晃了晃,“看到了吗?戒指。中间稍微错一步,可能我俩都走不到今天,这就是过去和现在最好的答案了。”

  过去和现在最好的答案。

  这句话重重砸进庄雁鸣的耳中,砸得他大脑嗡嗡作响。

  他定定看了孟归南几秒钟,突然把他推到在床铺上,吻住了他。

  所有的不安定、恐惧、胆怯都随着这个吻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是承诺,是无法用言语诉说的汹涌爱意。

  同款的卡通印花睡衣掉落在地板上,两枚戒指在暖黄色的灯下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声。……

  孟归南在梦里感觉有点喘不上气,他奋力睁开眼皮,发现庄雁鸣的脑袋压在他的胸口,睡得正香。

  被子下的两人光溜溜的,孟归南挪了挪身体,突然脸色一僵,然后抬手把庄雁鸣从身上掀了下去。

  庄雁鸣半眯着眼,翻了个身又把他搂在怀里,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再睡会儿。”

  “睡归睡,你别定着我。”

  “我也不想让它定着你,要不你帮帮忙让它冷静一下。”

  孟归南冷笑一声,“行啊。”他的手伸进被子里,一把握住,“给你撅折!”

  这个威胁对庄雁鸣来说不疼不痒,不过孟归南的想法很危险,他善意地提醒道:“撅折了你就不能爽到哭,我觉得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比较好。”爽到哭?谁?

  孟归南嗤笑了一声,“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早就想说了,你活儿真的很烂。”

  也许是因为憋得太久了,他手上的力气应该会让庄雁鸣觉得不舒服才对,可他很快就感受到了血管下的蓬勃跳动。

  孟归南想松开他,却被庄雁鸣攥住了手。

  “那你说的是哪个?上面还是下面?如果是上面的话,我确实需要多练习一下,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你想再试一下吗?”

  “庄雁鸣!”……

  早间运动结束,庄雁鸣从浴室里擦着头发出来,才想起他西装外套口袋里装着的那对戒指。

  他看了看孟归南送给他的那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们。

  孟归南还在床上趴着,被子只盖到了腰部以下,肩胛骨和腰上的红痕让他看上去有点狼狈又有点可怜。

  庄雁鸣走过去,替他拉好被子,在他背上亲了一下,“洗澡吗?”

  孟归南有气无力地冲他摆摆手,“我缓一会儿。”

  庄雁鸣点了点头,去客厅倒了杯温水递给孟归南,“叫了一早上嗓子都哑了,喝点水吧。”

  孟归南狠狠瞪他一眼,喝完水把水杯重重磕在床头柜上,又语气很差地对他说:“我饿了!我要吃煎饼!”

  庄雁鸣说了声好,走回浴室吹干头发,换好衣服后出了门。

  十点多,煎饼摊还在,庄雁鸣等了一会儿才轮到他。

  庄雁鸣对孟归南的口味已经非常了解,“加烤肠,里脊,不要葱,多放辣。”说完,他又改了口,“不要辣。”

  今天天气很好,没有风,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泻而下,庄雁鸣闻着空气里的食物的香味,从来没觉得哪一年的生日过得像今年一样圆满。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好像是一直以来身体缺失的某个部分被孟归南补上了,所以不仅生日圆满,未来很长的人生也会变得很圆满。

  庄雁鸣提着两个热腾腾的煎饼往回走,路上又顺便买了两杯加了糖的现磨豆浆。

  进了家门,庄雁鸣把买来的早饭放在餐桌上,从昨晚脱掉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他订制的那两枚戒指。

  孟归南比他会谈恋爱,在制造浪漫这方面也比他要厉害。

  他订制的这对戒指内圈只刻了两人名字的缩写,和他手上戴的这枚比起来,显得过于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