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明 逐明 第92章
作者:吸猫成仙
心理医生送他出去,张逐在门外等他。
跳湖失败,或者说是最后一刻,周明赫拼了最后一口气拖着张逐游到湖边,在命悬一线的时刻将他和张逐救了回来,他就再不敢去寻死。因为不管是他死,还是两人一起死,他都没有办法确定张逐能一直陪着他。唯有活着,像此刻,张逐正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他才能确定这唯一事实。
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周明赫不再抗拒吃药,哪怕副作用仍让他反应迟钝、嗜睡呕吐。他还主动拜托杨云舒给他介绍了一个心理医生,每周都按时来看,一天不落。
他一脚踩下人行道,张逐拉住他:“是红灯。”
周明赫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交通规则,低下头:“对不起,我忘了。”
“没关系。”张逐拿出手机打车,“就在这等。”
天气暖和了,午后气温升高,下午的阳光黄灿灿的。春日已深,行道树绿意盎然,绿化带里遍布鲜花。
回来养了两个月,周明赫好歹长了些肉,不至于骨瘦如柴。只是阳光下他的皮肤还呈现一种松散的白,是一种虚弱迟滞的颜色。医生建议他多晒太阳,多做运动,只是前段时间他完全做不到,最近张逐才能带他散散步。
叫的车来了。车里一股烟臭味儿,张逐坐进去就咳嗽了几声。
周明赫原本在发呆,听见他咳嗽突然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帮忙,着急询问:“怎么样,胸口还痛吗,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不痛。”
周明赫低下头,内疚不已:“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把张逐从湖里拉起来,又是心脏复苏又是人工呼吸,张逐总算还有一口气在。但是他呛水太厉害伤了肺,又叠加重感冒,以至于从医院出来两个月了还是咳嗽。而周明赫自己,只是轻微着凉,打了两天喷嚏就好了。为此,他简直快要内疚死了。
“没关系。”张逐淡淡回道。最近他总在说这句,也不知道周明赫怎么有那么多歉要道。
路上接了个杨云舒的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把马路对面的大平层退了,他们又搬回了杨云舒那小院里,这次是周明赫主动提出的。
当时他离家出走的经历,张逐找到他的过程,还有他俩一起去跳湖的事,他都叮嘱张逐不要告诉杨云舒。
对他们这消失的三个多月,还有回来时一个枯瘦如柴,一个形容枯槁、咳嗽不止的状况,杨云舒什么都没问,只说随时欢迎他们搬回来住。
是周明赫自己怕了,怕他又发疯失智,拉张逐一起自杀。张逐不会阻止,只会纵容,拿命陪他。他需要一个在这种时候能阻止他的人。
还好吃药之后,虽然还是时时萌生死意,脑子也迟钝,记忆也不连贯,至少不会有太多莫名其妙的妄想,更彻底断绝那种拉着张逐一起赴死的疯狂念头。
回到小院,远远就闻见饭食香味儿。
推开门,就看见杨云舒正在院子里煮菌子火锅。她转脸看见他们,露出热络的笑容:“时间刚好,快去洗手,马上就能吃了。”
茶具挪到一旁,茶桌空出的位置煮着一锅菌汤,四周摆满菜蔬。汤锅香气顶开锅盖,四处漫溢。
头顶还是那株黄角兰,抽出的嫩叶刚舒展开,在墨绿的老叶上又添了一层新绿。远处的天空也低,被晚霞染成橘色、粉色的云朵,一团团的,仿佛伸手就能抓住一把。
锅盖揭开,杨云舒让他们先喝汤吃肉,散养的老母鸡和村民自制的土猪火腿再加上头一茬的新鲜野山菌炖的满满一锅,汤鲜味美。
张逐喝光一碗,看周明赫看着碗还没动,便碰了碰他:“要我喂你?”
周明赫呆呆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有些难堪:“我会吃。”
“那你赶紧吃。”
杨云舒也给他夹菜:“尝一口,真的好吃的。”
周明赫实际没什么食欲,但一口不吃就会被张逐强行喂一些。他就这样被他们推着,缓慢地执行着他要活下去的意志。
他喝了口汤,味道还不错,又吃了片蘑菇,滑滑脆脆的,口感很好。不知是杨云舒手艺实在好,还是他的食欲回来一些,这顿饭,他吃下不少。
吃完饭,张逐回房间给他拿来药。周明赫在他的注视下,将一把药丸吞下去。
根据他的经验,吃完药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的那段是最难受的,时常会有种意识被夺走的感觉,好多次记忆断点都发生在这个时间。
他能感受到那些吞服的药物开始起作用,熨斗一样将他所有稍有起伏的情绪全部碾压平整,让他有种心死的宁静。
他坐在原处,看杨云舒把吃完的残羹撤下,又重新摆好茶具,给张逐拿来一罐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
他听见张逐接了个电话,是黄曼玲打来的,协商去香港的时间。最近发生的唯一好事就是张逐的展出和营销都做得很成功,画也卖了个好价格,所以黄曼玲那边也急需他再去一趟。
张逐要他一起去,问他八月行不行,周明赫点点头。
暮色四合,杨云舒将投影仪搬了出来,打在院子的白墙上,又把手机连上:“给你们看点有趣的。”说完她去洗碗了,院子里只剩张逐和周明赫两人。
视频里播放的是张逐上次去香港的作品展出和采访。
高清镜头在每一幅作品前都停留很久,从整体和细节全方位地呈现出作品的原貌,并配合着专业品鉴师的讲评。品鉴师从创作力、表现力、情感和审美多个方面,给予每一幅作品颇高的评价。
而他展出的这七幅作品里,只有一幅那么与众不同。没有阴郁的色彩、扭曲的线条和梦境一般的意象表达,而是一幅切切实实的写实人物油画。
背景是一个农家小院,在一颗高大的黄角兰下,摇椅上躺着一个青年男性。他周围是簇拥着花朵,色调明丽,颜色清新。但画中的男子郁郁寡欢,淡淡哀伤,那一瞬间的神态和表情捕捉得格外真实动人。
轮到到这副画时,品鉴师的声音激动起来:“看到这幅作品,我相信没有人再会质疑张逐不懂技术层面的东西。
“这幅画他使用了古典油画的手法,准确描绘出人物线条,并使用晕染多次上色以到达光影变化突出人物的表情。无论是光线的穿透感,还是人物的立体感都表现得非常优秀。
“特别是人物的微表情,生动极了,不免让人思考他这淡淡的伤感是因为什么……”
周明赫这之前都没有见过张逐这幅画,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画的。此时的他正以同样的姿势,大概也是同样的表情,坐在同一个院子里。看见画里的自己,他也并没有什么感触。
理应有所感触的吧,但是被他刚刚起效的药物压下去了。
展出结束,跟着是张逐的采访。
说是采访,不过是刚才品鉴师和他的闲聊。那位评鉴师明显情绪很高涨,对张逐的画,以及他这个人都很有兴趣。
对比之下,张逐则显得兴致缺缺,知道的说两句,不知道的就摇头,知道但不想讲的就说“不想谈论这个”。
提问者倒也不尴尬,这个问题没得出答案,便换个问题,反正他想问的实在有很多。
“张逐,你能聊聊你画这些作品时都在想什么吗?”
“什么都没想,自然就画出来了。”
“你能再具体一下这个‘自然画出来’的过程吗?”
张逐想了想:“你喝完一瓶水,一会儿自然就要去小便。”
提问者对他这比喻有点尴尬,立马换了个文雅的说法:“你的意思是灵感自然会出现在你脑子里,拿笔画出来算是一种自然流露。”
对他帮忙圆话,张逐无动于衷。
他再次提问:“我很好奇,你其他作品都是高度抽象的,只有这幅人物十分写实。而且其他作品都只有编号,只有这幅的名字叫《逐明》。为什么只有那幅那么不同?”
张逐摇头:“我不知道。”
提问者换了个问法:“这幅作品里的人是你认识的人吗?”
“是。”
提问者小心翼翼:“那我能再问一下他是谁吗?”
“他是方孝忠、周明赫、弟弟…”张逐顿了顿,“…和爱人。”
提问者微微惊讶,又问:“你叫张逐,所以《逐明》和你们的名字有关?”
张逐眉头紧锁起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一直追逐他……”
一阵风起,吹得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也吹散了视频里后半句话。
夜风寒凉,一只温暖的手伸进张逐的掌心,一直盯着前方神情呆滞的周明赫转过头来,不知什么时候眼眶已被泪水浸湿。
他嘴唇动了动,像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哥,你要在岸边,要拉紧我的手,永远不要放开。”
周明赫神色依然木讷,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但那种渴求却冲破了药物的限制,也冲破张逐和这世界的隔膜,让他听懂他在说什么。
“好,我不放开。”张逐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我会陪着你死,也会陪你一直活下去!”(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这篇也写了好久好久,十分感谢一直追更的朋友们,你们给了我无穷的动力和鼓励,让我把这个大长篇按既定的内容和节奏更完了,太不容易了。目前没有计划要写的番外,我个人觉得停在这个地方刚刚好,是HE,但又不是那么欢乐的满堂彩,有一点遗憾,有一丝伤感,对他们未来生活有很多想象空间。但大家也可以说一下想看的番外情节,有不错的我会写。然后下一本先写《纯刺》,情人变仇人,仇人再变情人,披着相爱相杀的外衣,实际爱得死去活来的甜文(大概),大家可以去看下文案,感兴趣先收藏一下。不先写《心楔》是这也是本狗血大虐文,《逐明》给我写闷到了,我也先缓一缓,写个节奏和感情都明快一些的。再次感谢大家,下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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