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且吉兮 安且吉兮 第9章

作者:威威猫七 标签: 近代现代

  “啊?什么正事?”周安吉凝视着对方的动作,不明白他在明示或者暗示什么。

  “不是要教我学汉语吗?”苏和额乐一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笑着问,“你是忙着想了一天我的家庭琐事,还是想对这个决定表示反悔?”

  周安吉连忙摆摆手:“没有。”

  他从自己的床头拿起了一本诗集,说:“我决定了,以后每天晚上教你读一首诗。这样字也认了,情感表达也体会了,一举两得。”

  苏和额乐换完衣服,点头道:“好,可以。”

  于是,他端了两只木凳,扶着周安吉去了蒙古包外面。

  周安吉不解地望着他,苏和额乐说:“你不是喜欢星星吗?在星星下读诗更有体会。”

  这晚的星空倒是比周安吉初到内蒙时的更璀璨些。

  苏和额乐见他望着星星出了神:“想拍吗?如果想的话,我可以把蒙古包里的灯全都关掉。”

  周安吉反应过来,摇了摇头:“算了,不麻烦你了。”

  苏和额乐在木凳上坐定,顺着他的眼神,也呆呆地凝视了一会儿星空:“不麻烦,那等你伤好了我再带你去拍星空。”

  这是周安吉收到的,继“分辨东南西北”之后的第二个不大不小的承诺了,时间都被妥当地安排在了他伤好以后。

  周安吉有些欣然地侧过头去看苏和额乐。

  他想,如果苏和额乐真的嫌他麻烦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主动提出这件事。

  “谢谢。”周安吉没再拒绝这份好意。

  “你之前是想去涝利海么?拍星星为什么要到游客常去的地方?”苏和额乐小声揶揄到。

  “你忘了,我也是游客。”周安吉同样揶揄。

  苏和额乐哑语,哧哧地笑到:“你胆子也挺大的,居然什么准备都没做就敢一个人跑到内蒙古来。你知道内蒙有多大吗?”

  周安吉小声道:“知道,我学过地理的。”

  闲聊了一会儿,两人终于回归正题,苏和额乐对着他手里的书昂了昂头:“开始吧。”

  周安吉翻开了自己今天特意折起来的一页,自顾自地朗读起来: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但是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

  周安吉读到一半,忽地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苏和额乐的反应。

  他看到对方正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

  门外一盏昏黄的灯照得苏和额乐的眼睛亮晶晶的,和天上的星星一样的亮。

  周安吉可以确定,此时的苏和额乐一定是在盯着自己的眼睛,而非盯着他手里的书。

  因为只有当他盯着眼睛的时候,自己才能这样和他对视。

  苏和额乐眼神缱绻,并没有半分要躲避的意思。

  最终还是周安吉先认了输,他咽了一下口水,回过头继续读到:

  “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

  “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结结巴巴地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1、“你叫什么名字?”是两人初遇时,周安吉对苏和额乐说的第一句话,详情见第一章 。

  2、关于这首诗的出处比较模糊,有人说是梵高写给提奥的信,也有出处显示是名为“西村袋子”的天涯楼主发布的帖子(原贴已删)。文字很打动人,所以借此来推动剧情。

第8章 安吉

  周安吉读完后,眼神仍落在泛黄的诗集上,半晌也没有移开。

  他知道,自己今天选的这首诗,带有一些明显的爱情意味。

  或许以苏和额乐的汉语水平,对方根本听不懂。

  他想。

  毕竟描写爱情的诗句千千万万首,而他还要给苏和额乐读这么长时间的诗,总不能首首都避开。

  因此他不想为此过多解释什么,不然像是在欲盖弥彰。

  周安吉在心里给自己找好借口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转过头去,准备再次迎接苏和额乐炽烈的眼神。

  对方仍歪头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周安吉被盯得有些不知所措:“怎么样?”

  “很好。”对方回。

  “好在哪儿?”他一边再次发问,一边在心里忐忑。

  苏和额乐眨巴了两下亮晶晶的眼睛,眼睫弯弯地含了一脸笑意,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周安吉心尖儿上猛然泛出一阵酸软,粉红渐渐爬上耳梢,他重新回了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哦,谢谢。”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在夜空下坐了好一会儿,还是苏和额乐先开口了:“其实我对你挺好奇的。”

  似乎是在为这个沉默的夜晚寻找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夜晚总是个倾诉的好时候。

  尤其是当星光璀璨之时,一闪一闪眨巴着的星辰像是为今夜酝酿了一场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气氛。

  不过这种经历对于两人来说,都有些久违了。

  周安吉闻言后,暗自有些吃惊:“我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紧接着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过是全中国最普通的那一类人。从小到大老老实实地读书,然后考上大学,又整日整夜地为论文烦恼。”

  “我这样的人到处都是。”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很轻,像是在妄自菲薄。

  苏和额乐将双臂搁在膝盖上,叉着手目视前方,很平静地说:“是能够考得上北京一流大学的高材生,是会遵从自己的兴趣选择天文学专业的人,是敢不做什么准备就独自来内蒙古的周安吉。”

  “不厉害吗?”苏和额乐转过头问。

  周安吉苦笑一声:“什么准备都不做就敢一个人来内蒙古,还走丢了,我这个把柄是不是要被你笑话一辈子啊?”

  当时的周安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会轻易地脱口而出“一辈子”这个词。

  一辈子听起来总是很漫长的,总是蕴含了无数的不确定性。

  如果在以后某个时刻,他能对此时此刻这场星空下的谈话有所感知的话,就会知道,自己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其实已经预示了他与苏和额乐的将来。

  而此时,苏和额乐没有否认心里的直观感受:“如果放在以前,我确实会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觉得是对自己极大的不负责。”

  “现在呢?你改观了吗?”周安吉问。

  苏和额乐点点头:“后来我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

  紧接着又补充一句:“不过我可不会像你这样走丢。”说完便哧哧地笑了起来。

  周安吉轻哼一声,白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苏和额乐沉沉的嗓音又响了起来:“怎么不说话?”

  “阿乐。”

  “嗯?”这是在苏和额乐主动提议之后,第一次听见周安吉叫这个称呼。

  “我可以把现在这个场景理解为,你是在跟我谈心吗?”周安吉问。

  “如果你想的话。”苏和额乐回。

  于是在周安吉与苏和额乐相识的第五天,他们在这晚成了可以促膝长谈的好友。

  周安吉挪了挪身体,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然后用双手托着下巴,目视着远方一片黑漆漆的草原。

  像是要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苏和额乐缄默地坐在一旁等他开口,眼神却飘忽地随着灯光下周安吉的轮廓,细细地描摹了一遍。

  周安吉与他年少时遇到的那些游客都不太一样,那些人总是热情、饱满、精力充沛,他们想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获得十足十的快乐与满足。

  可这些形容词于周安吉来说似乎毫不相关。

  他好像不是在内心充盈地妄想着一场来之不易的草原旅途。

  但他又确确实实是为了一个目的坚定地选择了内蒙古,而非其他旅游城市。

  苏和额乐读不懂。

  周安吉并不是那只被他从草原上捡回家的小羊羔,并不是在他满足了对方的口腹之欲后,就能安然地黏在自己身边。

  苏和额乐想起了自己初遇周安吉的那晚,在心里给他安上的几个标签:“大城市”、“高材生”、“游客”、“天文学”……

  似乎是与内蒙古格格不入的几个形容词。

  周安吉是只属于广阔天地间的鸟,他有无数种可能性,内蒙古的草原这么大,可以全心全意地包容他,但却留不住他。

  鸟儿只是暂时摔伤了,等伤好之后,就会继续飞走的。

  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鸟儿即将浓墨重彩的人生中,短暂地留下浅浅一笔。

  苏和额乐想。

  这时,沉默半晌的周安吉终于开口了:“我记得你刚刚跟我说过,你们蒙古族人的名字,都是一些含义很好的词汇。”

  没等苏和额乐回答,他又继续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们汉族人也是一样的,会把对于小孩的期望都寄托在名字里。”

  “平安,吉祥。”苏和额乐说,“我知道的,是两个很好的词汇。”

  而周安吉却摇了摇头:“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尽管苏和额乐对于古代诗歌不太有研究,不过听这些句式也大概能猜到:“《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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