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与金丝雀 凤凰与金丝雀 第2章
作者:如缓
江遇走了,兰殊收回目光,他滑动鼠标,再次认真阅读起那份枯燥乏味、满是数字与图表的可研报告。如此过了许久,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将右手按向依然翻涌狂跳的左心房。
过去从未相交的八年,远隔山海万里,分处他乡异地,日月颠倒,昼夜反逆,人生轨迹早已大相径庭,可只有兰殊自己知道,他有一个大概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他喜欢江遇。
作者有话说
直博最终拿硕士文凭实践可行,只是比较麻烦,需要特批。
第2章 初次见面
兰殊对江遇的暗恋始于他们毕业分别后的第一年。而在那之前,他的整个大学时代,江遇都只是他的同学、室友,他每逢考试必会求助的学神,每临决策必会倚仗的明灯,所有迷茫时的曙光,怠惰时的肩膀,所有喜怒哀乐的分享对象。他是他的好朋友,好哥们儿,偶尔是他的儿子,或者他的亲爹,是他坦荡的偏赖,却从不是他往后辗转难眠的隐衷。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江遇,那是八月末的盛夏,烈日将燥热裹挟着汗水与茉莉花香弥漫整个锦城大学。
兰殊背着双肩包,抓着那张在新生报到点领取的入学指南,挤过人头攒动的青春广场与校内步行街,一路找一路问,终于摸到了宿舍的门。
19号楼3层306。兰殊生平第一次住校,他看着门牌有些兴奋。
门没关,隙开细长的缝,淡淡的光透过来,将略显灰暗的楼道匀亮了小小一隅。兰殊深呼吸,然后抬手敲门。“叩叩。”他缓缓推开。
窗外日光正好,满屋通亮。窗边站了一个人,他闻声转过头,恰与兰殊的目光相对。
兰殊一愣,随即露出笑容。
帅,这是江遇给兰殊的第一印象,又高又瘦,五官俊朗,穿着干干净净的白T恤和牛仔裤,清爽又养眼。他的脚边放着两个敞开的大号蛇皮口袋,内里东西空了一半,身侧上方的床已经铺好,下方的衣柜和书桌零散摆放着各种生活所需。
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探究,但很快被温和的笑意代替。
“你好,我叫江遇,你是兰殊?”
“你好你好,对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江遇指了指斜前方与自己的床首尾相连的,全宿舍唯一一张还空着的床位:“贴了你的名字。”
兰殊侧头一看,恍然大悟。他又将目光在宿舍里随意扫了扫,指着对面两张已经收拾妥当的床位,“他们呢?你见过了吗?”
“还没有。”江遇摇头。
“哦。”兰殊正准备将身后略沉的背包扔到属于自己的那张书桌上,就听江遇轻呼:“等一下!”
兰殊手一顿:“咋了?”
江遇松了口气,这才道:“桌子放了一个暑假,全是灰……你的行李呢?”他想提醒兰殊得先擦一擦,却见兰殊周身除了那个半大的背包之外,干净利落得像是个过客。
“哦,我的行李在……”他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由远及近传来熟悉的声音。
“哎哟我的小少爷,你也跑得太快了。”是管家福婶到了,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他哥凌砚和家里的司机王师傅,每个人手里都推着一只特大号的铝镁合金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在楼道中回荡起“呼呼”的声响。
“来了。”兰殊将话补全,回身与福婶打招呼。
福婶一进门,先是将宿舍四处打量了一圈,她眉头轻皱,对环境并不怎么满意。而后目光落到江遇身上,立时笑容满面。
“啊呀,这是小少爷的室友吧?你好你好。”她热情地朝江遇打招呼,“小伙子一个人就来啦?真能干啊。”
兰殊忽然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婶儿,你们把行李放下就行,我自己收拾。”
没等福婶开口,门外又传来男声。
“自己收拾?你什么时候有这能耐的?”是凌砚来了。
一同进来的还有司机王师傅,人一多,原本不算宽敞的小宿舍便更显逼仄。
凌砚和福婶一样,目光将宿舍逡巡一圈,最后落到江遇身上。只见半大的男孩儿站得欣长笔直,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但领口已有发旧的摩痕,牛仔裤洗得褪了色,鞋子表面也有轻微破皮,他脚边的两只蛇皮口袋已经起了好几处毛边,底部沾满干掉的泥印。
他抬眼,发现江遇也正看着他,神色昂昂,从容自若,对他露出温和的笑。
凌砚心念一动,主动朝他伸手:“你好,我叫凌砚,是兰殊的哥哥。”
江遇把手里的漱口杯和毛巾放到桌上,又将右手掌心在衣服上擦了擦,前跨两步,与凌砚握手:“您好凌砚哥哥,我叫江遇。”
“兰殊没有长期离家过,人不独立,见识也少,他刚来住校,估计会有很多不适应,希望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兰殊想要争辩,却在凌砚的威势之下不敢言语。
江遇点头:“都是室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说话间,福婶已麻利地去卫生间打湿了帕子,开始给兰殊的床位做扫除。王师傅将行李箱横摊在地,把兰殊的床品拿了出来。
江遇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时不时回应福婶的闲聊。他的话不多,却坦诚,几轮下来,年龄、籍贯、家庭情况也就基本交代清楚了。
兰殊无所事事,只得坐到一旁玩手机。期间他爸打来视频电话,他又依着爸爸的要求将整个宿舍都拍给他看了一遍,并反复确认自己有钱,够花。
兰殊的东西带得太多,哪怕是福婶也给他收拾了两个来小时。凌砚要赶回燕市,秘书订好机票,最近的航班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锦都大学恰在机场高速附近,过去倒是方便。
凌砚临走前特意跟江遇打了个招呼:“小江,我走了,以后有机会请你们吃饭。”
江遇礼貌回应。
兰殊将凌砚三人送下宿舍楼。
“那个江遇很不错,你多和他来往。”凌砚边走边对兰殊说。
“嗯?”兰殊觉得新鲜,“难得听你夸人,他哪里入你慧眼了?我也学习学习。”
“现在和你说了你也不懂,”凌砚道,“等着看吧,他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分别在即,福婶抱着兰殊红了眼眶:“从你出生到现在,我都没离开你这么久过,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吃好,吃饱,夏天也别总喝冰水……”兰殊被福婶说得一阵感伤,只能不住点头保证。他很想留他们多待一阵,但也明白凌砚很忙,能抽出一天陪他报道已经很不容易。
送走凌砚,兰殊返回宿舍,江遇的整理工作也已收尾,他洗了手,走过来问兰殊:“你一卡通办了吗?”
兰殊摇头:“没,一卡通是什么?”
江遇不答,只接着问:“宽带呢?”
兰殊再次摇头:“宽带还要自己办啊?”
江遇看一眼时间,对兰殊说:“走吧,我带你去办……你这会儿没别的事儿吧?”
兰殊第三次摇头,复又点头:“没事没事,好啊好啊。”
下午三点的太阳实在毒辣,校内步行街仍挤满了报道的新生和大包小包的家长,摩肩接踵,叫人难耐。
兰殊扯着衣领扇风,跟随江遇先是去步行街的临时办卡点排队办了一卡通,又拿着一卡通去信息大楼开了校园网和宽带,一趟走完已经汗流浃背。
“你怎么对学校那么熟啊?”兰殊问江遇。
“没看新生入学手册吧,”江遇笑,“小少爷?”
兰殊被这声“小少爷”叫得浑不自在:“哎呀你别听福婶的,我们全家就她爱这么叫,叫我小少爷,叫我哥大少爷,跟封建地主似的。福婶本来还想叫我爸老爷,被我爸严令禁止了。”
兰殊又道:“千万别这么叫我啊,被其他同学知道我还混不混了。”
江遇点头:“好的,少爷。”
兰殊无语,想伸手去锁江遇的脖子,又因着身高差和酷热而被迫作罢。恰巧路过步行街上的一家冷饮店,兰殊立刻展颜:“走走走请你吃冰!”
“不用,我不吃。”江遇说。
兰殊却不听,抓起江遇的手腕朝冷饮店里拖:“大热天的,吃冰多爽。”说着,不等江遇再次拒绝,他已自顾自点起单:“要一个草莓味的,另一个,江遇,你要什么口味的?”
“随便。”
“那就再来个草莓吧。”
付款时江遇刚掏出钱包,就被兰殊忽然爆发的大力给挡住,他脚下一个趔趄,竟然没能争过。
兰殊心满意足地付了钱:“和我一起,绝对不可以抢买单,我会生气的!”
江遇接过兰殊递来的冰淇淋,道了谢。
大概是比初见时熟悉了,回宿舍的路上兰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话不停。
“你怎么都不好奇为什么我哥姓凌我姓兰啊?”
“你希望我好奇一下?”
“哎,也不是,只是一般别人都会问一句。我都做好准备回答了,你却没问。”
“这不重要。”
“唔,行吧。啊对了,我听你给福婶说,你老家是在云寿县?云寿县在哪儿呀?离这儿远吗?”
“不远,就在锦市隔壁,嘉宁市。”
“好玩儿吗?”
“还行。”
“那之后放假,你带我去你家玩儿玩儿呗。”
“我家不在县城,在下面的一个村里,你应该呆不习惯。”
“你别把我想那么娇气啊,我哪哪都能习惯,放心好了。”
“……”江遇并不太信。
“江遇?”后方忽然有人叫道。
兰殊与江遇一同回头,见一拖着行李箱的男生正看着他们。兰殊眉头微蹙,他是标准的外貌协会,眼前这人獐头鼠目,发丝油腻,颧骨下布着显眼的红白青春痘,勾腰驼背,显然很不合他的眼。
江遇就很好,兰殊暗暗对比,又高又白又干净,靠得近些还能闻到一股清新的皂香。
那人见到他们回头,很是兴奋:“真是你啊江大神,你怎么在这儿啊?”他满脸笑容,话音里带着惊讶和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燕大您都瞧不上了?反而屈尊到咱这小破学校来?”
兰殊不爽,江遇却没什么反应,还朝他笑了笑:“没有,没考上。”
那人没料到江遇的坦诚,愣了片刻才接着道:“不能够吧?大神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李校长知道吗?当初把您挖来咱高中,他可是指着您拿状元的。”
江遇无奈摇头:“有点遗憾,但也没办法。”
面对江遇略带示弱的回应,那人终于满意,又或者觉得无趣,总之没再继续揶揄挖苦,打着哈哈说着“真没想到居然有幸和大神在同一所学校”后便虚情假意地道了别。
待他走远,兰殊这才愤愤开口:“什么人啊,你高中同学?”
“应该是吧,”江遇耸耸肩,“我没印象。”
兰殊闻言一愣,而后笑出了声:“那他知道了得郁闷大发。”随即又道:“你在你们高中很有名?”
“还行吧,”江遇说,“常年年级第一。”
“嚯,”兰殊感叹,“那必然有名。”又问:“你刚怎么不怼他啊?瞧他那得意样儿。”
“没什么必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