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不熟 养不熟 第37章

作者:一只怀野 标签: 近代现代

  叶阮想说不用就这两步路,雁放根本没给他回应机会,夺过他的包,把羽绒服抻平了,好厚实的一声响动,惊得路人频频回头。

  两个人站在大厅外倍儿显眼,叶阮不想跟他浪费时间,无声叹了口气,脱下外套递给他。里边那件贴身的印花衫可见单薄,透着皮肤的底色。

  大号羽绒服,像披了一床被子在身上,从头遮到脚,袖子还长出来一截,晃荡着。

  叶阮还没嫌弃,雁放先没忍住笑了,“噗,你像只小企鹅。”他说完拿着叶阮的羊绒大衣打量了两眼,“这我能穿吗?”

  发出疑问不如勇敢一试。叶阮这件外套偏大,廓形的西装垫肩大衣,雁放倒是也能塞进去,袖子稍短一截无伤大雅,只不过肩线撑得有点紧罢了,勒得他挺出无处安放的胸肌。

  “你像只好斗的大公鸡。”叶阮毫不留情地回敬道。

  “你随便说,我不跟病号计较。”雁放昂首挺胸地走了,赶去打开车里的暖气。

  谁料叶阮一进车就觉察出不对劲,不愧是消炎的,是要比感冒的灵敏。

  雁放踩下油门刚驶出医院,叶阮坐在后座把发簪抽了下来,长发簌簌滑开,银质的发簪在灰暗的天色下泛着冷质的光,是与衣服搭配的竹节样式,尾穗儿系一溜竹叶。

  “谁坐了我的车?”他把发簪放在手掌心里把玩着,簪头尖利的,无端有种令人发怵的威慑力。

  “啊?没谁啊?”车窗外凄风苦雨,窗子锁得紧紧的,存了点女人味很浓的香水儿,是韩雅睿带进来的。

  雁放心一慌,随口扯道:“早上出门前我妈在我旁边喷香水来着,哇你鼻子好灵啊,这药真有效,哈哈……”

  叶阮淡淡地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介意地说:“别在我的车里泡女孩。”

  泡什么女孩,我只想泡你啊!雁放郁闷地想。

  似是考虑到别的,叶阮又明晃晃地补充一句:“更别做其他什么不该做的。”

  什么什么不该做的?!

  雁放差点哭了,脱口而出:“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不能质疑我对你的……”

  柳叶眼一挑,叶阮好奇道:“什么?”

  “忠心!”雁放握紧方向盘,咬牙道:“天地为证日月可鉴的忠心!”

  叶阮哼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他紧张的模样很好玩。后座衣料摩擦,簪子的尾穗儿伸过来,叶阮用那银质的竹叶贴着他热烫的侧脸搔了一下。

  “把车窗打开,我要抽支烟。”

  轻触即离,就像是被蝴蝶的翅膀短暂地流连了一下,雁放僵住,花了几秒才找回主观能动性,打开中控锁,将车窗降了一条小缝。

  叶阮两只手都负了伤,左手心贴着敷贴,右手背粘着输液胶带,他被罩在雁放宽大蓬松的羽绒服下,像一只没有合适衣服的落魄三花。叶阮从包里翻到烟,咬在唇边点燃,短暂的火光映亮了他的眼瞳,衬得那毫无波澜的一汪泉产生涌动的迹象,然后小猫抬起头,从忽明忽暗的猩红火光中凌厉地望向他。

  红灯了,雁放毫不畏怯地从那片镜片中回望他。

  那颗甘愿化做柔软猫窝的心,被小猫爪子挠了一把。

第41章

  一缕白色的烟雾从狭窄的车窗缝隙中挣脱,飘过风雨中盏盏流光溢彩的车灯。灰色的天空沉没,躲在云后的月亮将夜色映成忧郁的蓝,怀揣着悲戚的心事不愿见人。

  车子驶上立交桥,车厢内漆黑一片,唯有一簇簇车灯从雾气的玻璃车窗上窜过,间歇映亮叶阮的侧脸。

  正值晚高峰时段,滑动的车流宛如雨中窜逃的萤火虫一般,从四面八方驶离,回到它该去的地方,也许那地方可以避风,却根本不足以称之为“家”。

  想到这,叶阮缓慢地吐了口烟,牵出一抹古怪的笑。

  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在流浪罢了,在有限的生命里流浪,在无限的情感中流浪。

  穷极一生,颠沛流离。

  下了立交桥,雁放把车速放慢,单手悠闲地把着方向盘,努力作出一副没话找话的样子:“跟你打听个事儿呗。”

  叶阮反应了两秒,看上去像思维被打断了,语气有些冷酷,“说。”

  “我听小玲说,我那个大哥活着的时候老去公司找事儿,是真的吗?”

  叶阮没有回答,反问道:“问这做什么?”

  “他有带别的什么人来过公司吗?”

  跟韩雅睿聊完天,雁放差不多就猜到她之前一定来过这里,问出这个问题不过是想佐证一番,顺便打探叶阮和她之间有没有何种渊源。

  叶阮反而笑了,脸上净是嘲讽之意:“他那么多情人,你指的哪位?”

  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装无辜,雁放只好撒谎说:“我上次跟朋友出去喝酒听了点八卦,吃瓜没吃彻底,好奇问一下。”

  察觉到叶阮冷下来的脸,他大胆发问:“感觉你很讨厌他,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他以为叶阮不会回答这个过于露骨的问题。

  没想到叶阮细长的眉挑了一下,散漫地说:“如果我说有呢?你要怎么做?跑到他的墓前把他痛骂一顿替我出气么。”

  进入小路,远远瞟见雁家亮起的灯火,雁放这会脑子倒转的很快,避重就轻道:“这样多不解气啊,我帮你做个二维码贴他墓碑上,路过的人扫码就能免费听一遍《好日子》,你看行不?”

  后半程烟一直夹在指间没抽,积了厚厚一段烟灰,叶阮的表情松缓了些,笑骂:“别贫了。”

  等车停进地下车库,雁放解开安全带,扭过身跟他面对面:“对了,跟你说个正事儿。你让我在公司自己找事做,我找到了。”

  叶阮没吭声,停下了开门的动作,眼神悠然一转等着他交代。

  “康佳那个项目我听说了,你最近在忙这个事吧?想必去那家私立医院也是为了探望康老爷子。”雁放先慢悠悠把前情提要说完,吊足了胃口,才道:“我可以帮你把康小宇弄回来。”

  “你们认识?”叶阮看上去似乎并不意外。

  “说来话长,但他跑到巴厘岛不肯回来,都是因为我朋友干的傻逼事儿,我就不跟你解释了,有点丢人。”雁放挠了挠头,观察着他的表情,“我帮你把康小宇叫回来,你领着他去见康老爷子,康佳念你的情,这项目肯定会交给公司做。”

  “那你呢?”叶阮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面色依旧很平静,“你想要什么?”

  “我?”雁放耸了下肩:“我什么都不要,当代活雷锋。”

  听他这么说,叶阮倒不可置信起来:“我以为你在跟我谈条件。”

  “别把人想的太功利性。”雁放说:“我想要的,我会自己去争取。”

  “好吧,活雷锋。”叶阮嘴角荡开一丝笑意,他最后抿了一口烟,指尖按下车窗,将手腕伸出去掸落烟灰。

  带着火星子的烟头无声落地的同时,车窗重新升了上去、闭合,秘密被缝上最后的缺口。

  他在雁放的视线中突然靠近,单薄的身躯从厚实羽绒服的遮蔽下褪出。一条手臂亲昵地揽上了雁放的脖颈,竹子印花随着他的动作在皮肤上游动,恍惚间竟有节节生长的趋势。细网纱的料子擦过雁放的后颈,激起皮肤一阵麻意,仿佛实质形地网住他那颗呼之欲出的心脏。

  他近距离地望着叶阮这张脸,灵魂被他慵懒上挑的眼尾诱引,形如被美杜莎诱惑的凡人,一点点化为石像,毫无挣脱之力的成为他的囚徒。

  叶阮贴着胶布的青色手背在视线里一晃而过,他用指腹摩挲着雁放的嘴唇,仿佛能一眼看穿他拼命隐藏的,无法自拔的掠夺欲望。

  “我还是比较信任利益往来。”

  人都有欲望,都有想拥有的事物,等价交换是最稳妥的行事准则。叶阮可以接受他的欲望,给予他任何奖励,放风筝的人总是惦记着手中这根线,雁放是他手里最稳固的风筝。

  “你什么都不要,但我不能什么都不给。”

  他说完这句话,另条手臂也搂了上来,交叠搭在雁放身后,那是一个极为亲密的姿势,他们胸膛相贴,感受到彼此身体的余温。

  他根本不需要勾引,这个竖着牌子的陷阱也会被雁放可怜地一脚踏入。

  他们又交换了一个吻,吻里带有糖的甜味和烟的涩感。叶阮的手指磨蹭着他的鬓角、发茬,不时安抚地揉捏着他的后颈。雁放这次吻得没那么急不可耐,叶阮教他在玩一场嘴唇互相碰触的游戏,无限拉长了缠绵的氛围。

  无菌敷贴被雁放后颈发的细汗粘上一层雾气,他搂着叶阮的后背,拉开那个喘不过气的吻,慢慢往脸颊游移,吻到左耳的耳根时叶阮挣了一下。雁放如梦初醒地睁开眼,视线在那处横向疤痕上缓缓聚焦,他用发烫的手指捏住拨弄了一下。

  叶阮握住他的手,轻轻拿开了,又凑上去在雁放唇上碰了一下,声音微哑:“这是提前支付给你的定金。”

  “喂,兄弟啊,想你啦。”

  晚上八点过,雁放边打电话,边提着个保温盒出了别院的拱门。

  风雨已经停歇,地面铺了一层白色的霰,走起路来嘎吱嘎吱响。

  林圃这个点决计流连在某个声色场所,雁放特意把声筒拿远了些,做好耳朵被轰炸的准备。奇怪的是并没有,对面听上去挺安静的,林圃拖着懒洋洋的调子戳穿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深夜表达想念,图谋不轨。”

  “嘿嘿。”雁放不跟他拐弯抹角,直白道:“我跟你说的事考虑怎么样了?甩个地址我去找你。”

  “考虑不了,无可奉告。”林圃忿忿回答。

  雁放置若罔闻:“哦,在家呢是吧,半小时后不见不散。”

  “我靠!孽子!”林圃骂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偷查我ip!”

  雁放幽幽地回:“对付你还用得着上技术啊?你丫肯定是回家就被禁足了。”

  被猜到的林圃如咸鱼般平瘫在别墅的岛型沙发上,闻言往落地窗外瞅了眼,夜色里俩彪形大汉守在别墅栅栏外。他爸送来的,美其名曰是保镖,实则是“狱警”。

  雁放听他没声,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么着,你帮我把康小宇叫回来,我帮你重获自由,这买卖划算吗?”

  “就凭你?”林圃不屑道:“你想来就来吧,趁早死了那条心也好。”

  挂断电话,雁放脚步一转,从连廊往主宅去了,在那堵框景墙前遇到老董。

  下雪了,老董来帮辛巴扫一扫归处。

  雁放把手里的保温盒递给老董,里边是他炖了将近两小时的药膳汤,搜了菜谱照着南方口味做的,拜托老董送去给叶阮。

  不到九点,大g停在林圃家门外,两处别墅区离得不算远,开车不过20分钟的路程,极端天气路不好走,因此迟了一些。

  雁放一下车直愣愣对上两位彪形大汉,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俩人心眼倒也挺活络,看他开的车立即明白这是哪家公子,过来找自家少爷的,多余的话一概没问,打量他两眼便放行了。

  林圃抱着臂,无精打采地倚在门口迎接他。等俩人进了屋,雁放很没出息地嚷道:“我去!你是你爸亲生的吗?他找了俩泰森来看着你啊!兄弟,你真是受委屈了。”

  “我不是他亲生的能跟他看上同一个人?”林圃冷笑,“他这是故意挫我志气呢。”

  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太糙了点……

  林圃从冷柜里找了瓶饮料扔给他,狐狸眼一眯,凑近了问:“你真有法子把我弄出去啊?”

  “那看你要文的还是武的了。”雁放拧开瓶盖,自来熟地靠进岛型沙发里。

  “怎么说?”

  林圃真挺信他的,虽说他跟雁放认识才四年,不比从小玩到大的那些纨绔相熟,但两人都讲义气,平时互相打嘴炮,真出事了雁放这人忒仗义,可靠度吊打那些富家公子。林圃跟着他去过几趟工作室,和炭头他们也能处得来,他这人没那些自负的贫富阶级观念,偶尔也会觉得,认识雁放以来交到的才算得上真心朋友。

  “文的,咱俩一起给外边那俩泰森洗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语言感化他们那颗硬汉的心。”

  “这我早试过了,他们的心跟他们的肌肉一样硬。”

  “那就只能来武的了。”

  且不说有没有希望,凭雁放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把林圃霜冻的心重新点燃起来,狐狸眼都有了神采:“说来听听。”

  雁放不紧不慢地喝了半瓶饮料,把瓶盖拧紧放在桌面上,抓起一旁林圃的手机递过去,没有半点谈判架势,装的像个大尾巴狼,“我的事儿你得先给我办了啊,赶紧给康小宇打电话,别拖了。”

  敢情在这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