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何事? 山中何事? 第8章

作者:汪惹惹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轻松 近代现代

  六点钟,天已经大亮,整座山笼着清晨的飘渺雾气。

  一早就起床,简单啃了根红薯做早饭,汪霁拿上水壶,背上竹筐,院门扣上发出铛的一声响。

  他家的茶山分在中岭,路有点远他不打算过去,后山上有一小片野茶,他打算去后山。野茶数量不多,但他摘来做两斤干茶自己喝是够了。

  一路走到山下,上山前,汪霁弯腰扎紧裤脚。茶山上有蚂蝗,这种虫长得吓人,咬到人还会吸血。

  汪霁小时候被咬过一次,他从山上摘野果子下来,路旁的婆婆瞧见他衣领处有血忙喊他过去,拉开衣服,一只蚂蝗趴在他肩膀上咬得鲜血直流,他当场就吓哭了,手里的果子掉了一地,后来婆婆跑到厨房兑了盐水,往上面泼了好一会儿才把蚂蝗弄下来,见汪霁流了眼泪还把他带回家,从柜子里翻出几粒奶糖哄他。

  清晨天气好,站到高处向远看能看到对面茶山上摘茶的人。到了茶季,天地间绿意盎然,雾气绕在茶树间,戴着草帽在摘茶的人是整片绿里唯一又鲜活的点缀。

  茶树沿着山势起伏排列得整齐,汪霁带了个小板凳,竹筐放在身侧,他在一颗茶树旁坐下。

  采茶这种活,看别人做觉得很简单很治愈,大片起伏的茶山,伴着鸟鸣与茶香,指尖灵巧如跳舞,青翠嫩芽就这样落入竹筐里……轮到自己上手采才体会到不容易,摘茶比起种地又是另一种细密的累。

  从六点多钟摘到太阳出来,汪霁起身活动一番,转脖子时骨头都咔咔作响。

  两个小时,竹筐里只薄薄一层,换做茶农这个手速肯定不合格,但汪霁已经很满意了,他本来也就是给自己找点活干。

  种地也好,采茶也好,这种和童年记忆相吻合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让他觉得踏实,觉得温馨,就像每天傍晚他坐在院子里吃晚饭,抬眼就能看到山那边的袅袅炊烟一样。

  到了中午,汪霁站起身捶了捶腰,小半筐茶叶和板凳就放在山上,他下山回家吃中饭。

  许多人家采茶时中途是不回家的,早上往背篓里装几桶方便面,背一个保温水壶,到了中午直接在茶山上泡面吃,更简单一点的直接就着榨菜吃馒头。

  一方面是节省来回上下山的时间,另一方面是节省体力,摘茶太累,也没力气做饭,总之都是为了多摘点茶叶。

  汪霁的午饭也做得很简单,冰箱里有昨天的剩饭,他打了两个鸡蛋做蛋炒饭,金黄的炒饭里放一点香肠,快出锅时又撒一把嫩葱花,粒粒分明颗颗油润,配上汪姨自己腌的雪里蕻,小咸菜爽口,正好中和了炒饭的油。

  吃完饭,他洗好锅碗又上了山。

  下午采茶的速度快了很多,无他,多了个人来帮忙。

  符苏上山的时候汪霁摘得有些累,正把脸埋在双臂处打盹,他早上起得早又没睡午觉,这时候有点犯困。

  听见脚步踏在沙石上的响,汪霁强撑着抬起头,眼睛闭了一会儿再睁开有些雾蒙蒙的,他在看清来人之前先听见声音。

  “在这里睡觉?”

  听出是谁汪霁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继续趴下打盹,只声音含笑:“我要干活的啊,少爷。”

  没理会汪霁的打趣,符苏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面上坐到他旁边:“你睡你的。”

  于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汪霁迷迷糊糊又睡了几分钟,稍微清醒一点后,他想着身旁一直没什么动静的符苏,抬起头往旁边看。

  这一看他瞌睡都惊跑了一大半:“你做什么呢?”

  符苏坐在个小板凳上,戴着顶鸭舌帽正一声不吭认认真真在摘茶。

  “在给你打工,”他说着把手里的茶叶捧到汪霁面前,“这样行么?”

  汪霁垂眸看一眼,嫩芽在他手心里干干净净。

  “…采茶技术倒是很可以,但我雇不起你。”

  符苏把茶叶放进汪霁身旁的茶筐里:“付不起工资那就管饭吧。”

  汪霁笑,刚睡醒有些迷糊,他伸了个懒腰道:“饭倒是管饱。”

  “那就行。”符苏说。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摘茶啊,还自带了装备。”汪霁指了指符苏坐着的小板凳,板凳有些矮,符苏的腿有些憋屈地搭在两边。

  符苏停住摘茶的动作,回过头指了指。

  汪霁顺着他指尖方向看过去,看见远处掩在树林间的半栋小楼。

  “我说呢,你午睡起来看到我了?”他下午换了个地方摘,这地方正好对着符苏卧室的那面玻璃。

  两个人摘起来确实快很多,符苏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摘起茶来居然比汪霁还要利索,指尖灵活,依着茶枝摘得也很干净,没漏下任何一颗嫩芽。

  不知道摘了多久,汪霁摘完面前这几颗茶树打算挪板凳换地方,习惯性跺跺脚看有没有蚂蝗爬上来,跺脚跺到一半他想起什么,转过身往符苏的方向走过去,奈何中途不小心脚滑一下,天旋地转,待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狼狈地跪倒在符苏脚边。

  符苏被飞扑而来的人影吓了一跳,力量冲击下他差点连着板凳一起栽下坡,好在反应快,手臂一撑稳住了。

  稳住身形,他握着汪霁手腕把人从地上搀起来:“说了管饭,没说还给行这么大的礼。”

  “什么呀,”汪霁哭笑不得,站起来拍了拍裤子,“我脚滑了一下,没事吧,撞到没?”

  “没有,”符苏摇头,又看了看他,“你磕到哪里没有?”

  “没事,”汪霁说,“我想提醒你山上有蚂蝗来着,一种虫,咬人会流很多血,你裤脚要绑紧一点。”

  符苏冲他晃了晃腿,他穿了条挺宽松的运动裤,裤脚拉高里面还有一条,脚腕处绑着护踝,护得严严实实,蚂蝗无处可爬。

  汪霁见他裹得严实松了口气:“你知道蚂蝗啊,我还怕你不知道被咬了。”

  符苏放下裤脚:“之前在山里徒步的时候被咬过,后来就长记性了。”

  汪霁又低头看看自己,和符苏一对比,他裤脚扎进袜子里,袜子扎进靴子里,靴子上还沾着刷不掉的泥,显得整个人十分纯朴。

  嘴有点干,他拎起旁边的水壶喝水,当初回来时他只随身带了个保温杯,这个天用保温杯喝水太烫,今天上山他随便找了个玻璃瓶装水喝。

  这身穿戴再加上这个大玻璃瓶,纯朴又添几分。

  汪霁很欣慰,看来自己已经抛开了无谓的包袱,完全适应了农民的新身份。

  阳光洒下,他闭上眼睛昂起头,眼前一片金光闪闪,仿佛已经提前感受到丰收的喜悦。

  符苏在这时出声:“我也想喝水。”

  丰收的喜悦被打断,汪霁睁开眼,手里拿着瓶子往符苏周围看了一圈:“你没带杯子?”

  符苏说:“嗯,我站在卧室往外看,看到你带了板凳和竹筐,没看见杯子,漏了。”

  汪霁笑:“你是什么学人精吗?这还用看我啊。”

  他说完又盯着玻璃瓶看了两眼,拧开喝了这么多次,他早不记得自己对嘴喝的是哪边了,正犹豫着,符苏已经朝他伸出了手。

  他是真渴了,说:“不说饭了,先管两口水吧。”

  这话听起来怪可怜,汪霁把玻璃瓶递给他,双手在身上上下左右一通摸索,没等他摸出个明白,符苏已经接过杯子喝上了。

  有水珠顺着瓶口流到下巴,他伸手抹了,问:“这水怎么还有股甜味?”

  汪霁停住手上动作:“因为它本来是个水果罐头瓶,我把里面罐头倒出来直接装的水,瓶底还留着点糖汁。”

  符苏点头,又看着他:“你在找什么?”

  汪霁说:“想找找有没有纸巾什么的,给你把瓶口擦一下,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符苏笑,嘴唇被水润过显得很红:“你带了吗?”

  “没带啊。”

  “那找什么?”

  汪霁也笑:“不知道,下意识就想找一找,我不是怕你讲究吗,那是我对嘴喝的。”

  符苏摇头:“不怎么讲究。”

  摘一下午,这会儿太阳就要下山,两个人坐在板凳上,看着远处群山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喝完玻璃瓶里的水。

  符苏转了转手腕,他皮肤白,动作间能看到手上突起的筋脉,他说:“其实我有点摘不动了。”

  汪霁仰头喝下最后一口水,把玻璃瓶拧好放到筐里:“你还知道累啊,我看你一下午一直闷着头摘,和你聊天都好像没空搭理我。”

  符苏说:“怕摘少了让你吃亏。”

  汪霁说:“打工人最要不得你这种思想,老板永远都不会吃亏。”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偏头笑了笑。

  因为本来也没指望自己摘多少,汪霁早上上山只带了一个小筐,下午有了符苏帮忙,摘茶进度加倍,小筐已经快装满了。

  汪霁背起竹筐说:“走,和老板回家领报酬和奖金去吧。”

  符苏拎起两个人的板凳跟在他身后,懒洋洋道:“还有奖金?”

  “嗯,经过考察,打算给你颁个优秀员工奖。”

  “谢谢,奖金是什么?”

  “惊喜,你先期待一下。”

  夕阳西下,对面山上采茶的人也要归家,两个人的背影映衬着天边无垠的晚霞。

第9章 茶糕

  院子里有水池,汪霁端着一篮新鲜蔬菜出来,水池蓄满水,他把蔬菜放进去一一洗干净。

  西红柿,彩椒,油麦菜……新鲜蔬菜浸在山泉水里,池底是粗糙的水泥壁。

  符苏站在院子角落,在看一口废弃的缸。

  “原来是夏天养荷花的,房子空了几年,缸也空了。”汪霁边洗菜边说,动作间水声哗哗作响。

  “空着有点可惜。”

  “今年可以再养起来了,还能放几尾鱼进去。”

  水缸里养荷花和鱼,到了多雨的夏季,雨滴从屋檐滴落砸进水缸里,会在浮着荷叶的水面上漾起片片涟漪,惊起慢悠悠摆尾的鱼。

  晚上用柴火灶,汪霁端着洗干净的蔬菜走进厨房,符苏也跟着进来,自觉坐到灶口开始生火。

  他前段时间第一次说要帮汪霁生火时,汪霁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不信任,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只等符苏败下阵来自己好及时上前挽救局面。

  可符苏堆柴,点树枝引火,添柴,动作行云流水,灶膛里燃起火苗,暖洋洋地照亮他半边脸庞。

  米饭倒进大锅里焖,家里没有新鲜的肉,现在也来不及去乡里买,汪霁拿出一截腊肠。腊肠切薄片,切的时候滋滋往外冒油,切好放进瓷碗里,中间打两个鸡蛋,待会儿舀米汤的时候直接放进大锅里和米一起蒸。

  香菇和木耳泡发,西红柿切滚刀,春笋切细丝,和葱段一起爆香后放进砂锅里,一点生抽和白糖提鲜,小火煨一锅素什锦煲。油麦菜清炒,彩椒凉拌,清爽色泽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蒸腊肠的时候汪霁又往锅里放一把削了皮的山胡萝卜,山胡萝卜蒸熟后吃起来像水果一样,又脆又甜。

  粗茶淡饭端上桌,天色未晚,屋檐下亮起一盏灯。

  对面远山也飘起炊烟,符苏摆好筷子,汪霁端出来两碗晶莹米饭:“开饭。”

  有狸花猫爬上院墙,闻见香味朝檐下张望。

  腊肠太咸,汪霁扔过去一根胡萝卜,猫走进拿爪子扒拉一番,又嗅了嗅,喵喵叫了两声道谢,叼着胡萝卜走了。

  汪霁想起什么,问符苏:“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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