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 第104章
作者:十八鹿
闻亦和他一直有联系,他知道盛星河又跟着自己找了过去。
想到在天寒地冻的北方,连个身份都没有的闻亦,像过街老鼠一样被这个人撵得东躲西藏,他心里的火就压不住。
怒火像破栅而出的猛兽冲向盛星河,白景把拽起来,又一拳揍过去,怒骂:“你他妈还有完没完了?他是不是杀了你全家啊?让你这么赶尽杀绝!”
盛星河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有意要激怒他,说:“那是他自找的。”
白景眼睛一眯:“你他妈说什么?”
盛星河接着又诈他:“他跟我说他三年前出事了。”
白景愣住,蹙眉,然后问:“他都告诉你了?”
盛星河心里一沉,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又说:“但是根本说不通,我不相信。”
白景火冒三丈,真心替闻亦觉得不值,这人怎么能这么混账?他深吸口气:“你有什么可不信的?住院记录和复诊记录要不要调出来给你看?”
住院,复诊,盛星河猜对了,心却像掉进了冰窖。
白景还在问:“而且他在你那里那一年,你是真没发现他反应都变迟钝了吗?”
盛星河看着他,眼睛都不眨。
反应变迟钝。
闻亦跟他说话的时候是回得有些慢,可那些说成是他不乐意搭理自己也说得通。
盛星河声音放轻,几乎是用气音在问:“他为什么会变迟钝?”
白景:“脑损伤后遗症啊。”
盛星河腮部猛地跳了一下,耳边响起耳鸣的长哨。眼前的画面突然失真,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和波动。
反应过来之后,盛星河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以质问的语气,在问白景另外几件困扰他的事。
白景把当年在办公室的谈话,闻亦为盛星河的前程做的打算,在疗养院如何出事,又过了多久才醒过来。
全部都告诉了盛星河。
盛星河像被抽了灯芯的灯,心脏抵着喉管跳动,全靠一口气在强撑,他问:“那个电话是谁接的?”
那一根最后压垮他的稻草,到底是谁放上去?
白景听完盛星河的描述,接电话的年轻男生。
因为当时闻亦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范围实在太小,白景思索片刻,很快就锁定了目标,转头冲着书房怒吼:“白乐天,你给我滚出来!”
两秒后,书房门打开,小白鲜少见到这么愤怒的白景,吓得吞了吞口水:“叔,怎么了?”
白景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揪过去坐下,审问:“你有没有乱接过你闻叔的电话?”
小白很快就想起来了,主要还是这事儿让他印象太深刻了,那时候他叔千叮咛万嘱咐他好多遍,说闻亦住院的事不能泄露。
白景每嘱咐一次,他就担心一次,怕自己接的那个电话会坏事,又不敢声张。那段时间他心里一直放着这个事,直到过了好多天,他见一切风平浪静,才放下心来。
可这都过了三年多,为什么这件事又被翻出来了???
小白瑟缩着,嘴角抽跳,顶着压力否认:“没有啊,你那时候不是交代我了吗?”
白景显然是了解他的德行的,咬牙冷笑:“我还没说什么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白心里咯噔一下。
白景解开皮带扣,把皮带抽出来,折了折拿在手里,面无表情:“想好再回答。”
小白的脸瞬间就白了,耷拉着脑袋承认了,把自己说了什么也交代了。
白景:“滚回书房。”
小白滚了,白景转头去看盛星河,只见他脸色惨白,被吓傻了似的蜡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景抬了抬下巴,睥睨着他:“现在信了?我可以接着揍你了吗?”
盛星河还是一动不动。
白景又重重给了他肚子好几拳,把人推到书架上,盛星河一直都没有反抗,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
书架晃动,几本书掉下来砸歪了盛星河的帽子,露出里面白了七八分的头发。
见状,白景愣在那,再看到盛星河红的泣血的眼睛,彻底说不出话了。
几个月前,大热的天,盛星河那次过来也是戴着一顶帽子,他现在可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白景出神地看着盛星河花白的头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之前闻亦一言不发流泪的样子。
他突然丧气般停了下来,搓了搓脸:“你们俩上辈子到底都造了什么孽?”
盛星河失魂落魄地离开白景家,脑子全是刚才得知的那些事。
白昼如焚,盛星河的胸口痛得快要喘不上气,悔恨几乎将他凿穿。
他犯了比错误更大的错误,承受着比绝望更深的绝望。
原来爱情早就发生了,参宿四早就爆炸了。
可是他们都忘了一件事。
其实我们现在仰望星空,看到的星星中有些已经不存在了。它们的光花了很长时间走到我们面前,被我们看到的时候,它也许已经消失、瓦解。
闻亦和盛星河之间隔着三光年的距离,所以爆炸时的星光在三年后才被盛星河看到。
而在被盛星河看到的时候,它已经消失、瓦解。
原来自己不敢说实话的时候,闻亦也同样不敢说。
他们都有自己的隐疾。
他们非要确定对方是爱自己的之后,才敢说出我爱你。
他们都以为自己处于感情中的下位,自私、懦弱、心虚,不安的情绪像病毒,你传染给我,我再传回给你。
越交.合,病越重。
我爱你。
放过我吧。
这两句话怎么也不该连在一起说,可闻亦就是连在一起说了,他是真的对自己绝望透顶了。
闻亦在厨房,等着吃锅巴。
在这里吃的是柴火饭,烧柴的那种土灶铁锅,直接在里面焖饭,也不知道怎么能做的那么好吃。大概是因为做饭的人厉害吧,郭奶奶做了几十年的柴火饭,手艺已经如臻化境了。米粒饱满分明,软硬适中。
连下面的锅巴都恰到好处,整片掀出来又是另外一个“锅”。焦黄、橙黄、金黄、微黄,从中心向外均匀过渡,色泽非常漂亮。
郭奶奶把整个锅巴拿出来敲碎,挑了一块好的给闻亦。
闻亦接了过来,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真好吃,他找了个小板凳在门后坐下。
正要再掰一块儿,门从外面猛地撞开拍到闻亦肩上。
他被门撞得手一抖,锅巴就掉地上了。锅巴是真脆,直接碎成两块,给闻亦心疼得不行,准备捡起来吹吹灰,看还能不能吃。
刚捡起来,还没顾得上看,他就被进来的人拽着手拉了起来。
闻亦抬头,表情惊讶:“盛星河你怎么又回来了?”
盛星河戴着帽子,气喘吁吁,嘴角带着血,他看着闻亦,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拽着他往里间去。进屋后,他把闻亦推到炕上坐下。
闻亦还在意着手里的锅巴,边边上沾了一点灰,他刚要把那一小块掰掉扔了,盛星河的手就伸向了他的裤腰。
!!!
闻亦手里还拿着那块锅巴,只能一只手护住自己的裤子。妈的!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我还在吃锅巴,你就要吃我的x巴。
简直莫名其妙,闻亦烦了,怒道:“盛星河!”
盛星河抬起头,血红的眼睛吓了闻亦一跳,他怔愣了下,起身就往外跑。
盛星河追了出去。
闻亦想着往空旷的地方跑,于是跑到屋外大雪地里,手里还拿着那块锅巴。
盛星河很快追了上来,抓住他的胳膊,喘不上气了似的,喉咙像拉风箱一样:“别,别跑……”
听到他快断气了似的声音,闻亦想起盛星河刚从山下步行走上来,整个人都筋疲力尽的,这会儿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于是他又不怎么怕了,停了下来,皱眉问:“你又发什么神经啊?”
盛星河脑子是真的已经不正常了,精神和体力都紧绷到了极致。本来想等口完,闻亦心情愉快的时候再说的,但现在实在没有那个力气了。
他饿着肚子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腹稿打了一篇又一篇。
真到说的时候却是乱七八糟,颠三倒四,语病又重复。他把当年的一切都说了,全部都说了出来。
两人的信息差终于追齐,变得完全对等。
盛星河说得口干舌燥,还想再继续说点什么,嘴巴却越来越干,只能兀自站在那里,局促地收不了场。
四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突然变得无比寂静,盛星河终于说无可说,看着闻亦,等待爱的反哺。
闻亦静静听他说完,哦了一声,然后就没说什么了。
反应和盛星河预想中完全不一样,于是他也跟着顿在那,等闻亦再说点什么。
可闻亦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就算现在知道了盛星河当初离开以及后来那么对待自己的原因,闻亦心里也没有什么感觉。
没有委屈,也没有释然。
真的,一点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心如古井,毫无波澜。
他只感受到一种更深的无力。
当年他被闻琳琅打晕,没有机会解释,所以让盛星河误会了那笔钱和让他离职的用意,刘助理和黄经理当时对盛星河微妙的态度,被小白误接又掩饰的那个电话。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操控着所有人和事来“助力”,只为了不遗余力地将他们两个分开。
盛星河的误会看起来是那一连串拙劣的巧合促成的,可实际上它那么严丝合缝。
闻亦自己也必须承认,以盛星河当时的处境,这么想一点都不奇怪。他甚至觉得,盛星河的每一个猜想和结论都好他妈的符合自己的人设啊。
他确实会经常在一段关系中突然失联,也确实会用一笔钱代替结束。确实会打个招呼让人来办离职,也确实和这个宝贝上床的时候不介意被另一个宝贝知道。
这种事发生的次数简直不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