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 第114章

作者:十八鹿 标签: 近代现代

  闻亦又说:“不是所有诚意都要通过牺牲点什么来证明。”

  盛星河看着他,目光诚挚带着恳求:“那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我需要怎么做?”

  闻亦跟他坦白:“我也不知道。”

  他的问题不仅仅是他和盛星河之间的问题,而是一种存在得更早,也更顽固的隐疾。

  闻亦转头看向窗外,此时正值黄昏暧昧之际,引起人在视觉上的恍惚感。

  他不看盛星河,轻声说:“我们之间,不管怎么样都好,起码得有一个前提是你要活着。”

  盛星河愣了下,眼神逐渐柔和起来:“你在担心我。”

  闻亦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他,表情倨傲:“我一点都不担心你,我只是出于现实考虑,有连家在,闻风还能有个靠山。”

  盛星河看着他微笑。

  闻亦蹙眉,继续解释自己的决定:“按你的计划,我只能得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长工。到时候我们俩一个无权无势,一个脑子不好使。”

  顿了顿,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我说的是,到时候我无权无势,你脑子不好使。”

  盛星河点点头,忍不住笑了,认下脑子不好使的评价。

  闻亦看了他一会儿,懒得再说其他的,叹了口气:“给连丘打个电话吧,说你想通了,别让他担心。”

  盛星河听话照办了。

  盛星河进了闻亦的门,就说什么都不肯走了,有没有骨头都要留下来当狗。

  开始他睡沙发,睡了两天后,闻亦看不下去,给他开了间一楼的客房。盛星河住下来后,闻亦终于不用在吃自己自己做的寡淡无味的饭菜。

  住在一起几天之后,盛星河就发现闻亦有点酗酒倾向,于是把他的酒都藏了起来。

  到了晚上,闻亦像条孤魂野鬼一样飘到酒柜旁,发现自己珍藏的宝贝全都不翼而飞了,直接大发雷霆,把正在厨房做宵夜的盛星河喊出来,破口大骂。

  盛星河说什么都不把酒拿出来。

  这能难得住闻亦吗?他把盛星河骂了一顿之后,就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让人送。还没拨出去,就被盛星河抢了手机。

  这下闻亦是真的炸了,跟他抢,抢不过,于是越发暴躁。

  两人甚至不像话地扭打在一起,要多磕碜就有多磕碜。

  其实动手的只有闻亦,盛星河一直都只是防御,最后好不容易把闻亦制服,盛星河将他整个人连同双臂抱在怀里,压在沙发上。

  闻亦:“我数到三。”

  盛星河:“一二三。”

  闻亦:“你是不是忘了这是谁的地盘?盛星河,这他妈是我家,你别太离谱!”

  盛星河:“你不能天天喝酒。”

  闻亦:“关你屁事!老子喝酒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喝哇哈哈呢,轮得到你管我?”

  盛星河:“天天喝天天喝,喝不到就暴躁,你这典型的酗酒了,再发展下去要有酒精依赖了。”

  闻亦:“再说一遍,关你屁事!”

  盛星河好脾气地哄:“我在给你做宵夜,你吃点东西别喝酒了好吗?”

  闻亦:“滚!”

  盛星河:“酗酒的人容易家暴,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闻亦简直要笑了,嗤道:“盛星河,你在跟我谈家暴?你哪来的脸?”

  盛星河僵住了,半天没说话。

  闻亦就是要刺他,继续说:“之前你抽我的时候你喝酒了吗?所以家暴跟喝酒到底有个屁的关系?”

  盛星河还是没有声音,半晌后,他慢慢松开闻亦,坐了起来。

  闻亦爬起来,转身看着盛星河。

  盛星河眼睛通红,眼里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

  闻亦:“被家暴还是给我酒,你自己选一个。”

  盛星河做好挨打的觉悟:“你抽吧。”

  闻亦不客气也不废话,甩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抽到他脸上。

  盛星河动都不动。

  闻亦:“你到底把我酒藏哪了?”

  盛星河不说话,闻亦又甩手抽了他一巴掌,那张白玉无瑕的脸登时就红肿了起来。

  闻亦:“酒在哪?”

  盛星河还是不说话。

  闻亦气得发颤,指了指他,转身上楼回了屋,嘭得一声重重甩上了门。

  过了一个多小时,闻亦从楼上下来,他刚下楼门铃就响了。闻亦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去开门,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瓶酒。

  盛星河看见了,大叫:“闻亦!”

  闻亦冷眼撇了他一下没说话,拎着酒去酒柜拿杯子。

  盛星河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

  闻亦有没有酒精依赖不知道,但他喝了酒之后就像捋顺了毛的猫,一点不见刚才的暴躁模样了。

  盛星河决定循序渐进地帮闻亦戒酒,刚才闻亦的爆发时刻让他意识到,有些事闻亦不说,但是一直憋在心里,还没有过去。

  这天盛星河又在给闻亦传播饮酒的危害,说饮酒对肝不好,人会老得快。

  闻亦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这天之后他决定把饮酒改成两天一次,又慢慢改成三天一次。

  如此定量且节制之后,盛星河便也不再过度干涉他了。

  这天是闻亦的“饮酒日”,盛星河不想他喝闷酒,就拉他去院子里看星星。

  闻亦在院子里架好天文望远镜,然后就是精细的调试工作,调好后,他自己看了一会儿,就走到旁边的户外沙发上窝着,换盛星河去看。

  天还是有点冷,闻亦洗完澡就换了睡衣,在外面裹了件厚厚的米色羽绒服。

  盛星河凑上前看了半天,转头说:“你帮我调一下,我想看参宿四。”

  闻亦扯了扯嘴角,但还是起身去帮他调试。

  盛星河凑过去看,他发现参宿四比他三年多前看到的时候暗了许多,问闻亦为什么。

  闻亦回答:“尘埃云吧,要么就是黑子。三年多前参宿四也出现过巨型黑子,参宿四被遮住了近70%,阴影面积比太阳还大近百万倍。”

  盛星河沉默片刻,问:“黑子会影响参宿四爆炸吗?”

  闻亦没出声,许久后才回答:“不知道。”

  夜空上星光稀疏,两人的问答其实都无关参宿四。

  盛星河心里有点失望,为了转移话题,也可能真的担心那遮光的东西会影响参宿四爆炸,有些不满意地说:“好好的,为什么要有黑子?”

  闻亦被他幼稚的话弄得有点想笑,说:“要允许星星有黑子。”

  盛星河又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对天文很感兴趣吗?”

  闻亦嗯了一声。

  天文,海洋,这种庞大又虚幻的意象,他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盛星河想聊天,又问:“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你大学专业学的是什么啊?”

  然后闻亦说了个盛星河怎么都没想到的答案,他回答:“哲学。”

  “哲学”盛星河回头,表情有些惊讶。他以为闻亦这种家里经商的独生子,怎么也应该学跟经济或者管理相关的专业。

  闻亦已经有点醉了,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半靠在椅子上,抬头看星空。

  他说:“我那时候以为……”

  哲学能救我。

  盛星河没等到接下来的话,就问:“你那时候以为什么?”

  闻亦摇摇头,没说话。

  那时候他以为哲学能救他,他坚信世界上应该、必须有这样一条真理,为拯救他而存在。能够让他用来抵抗日常性“死亡”,那是他内在的死病,周期性的低空滑翔。

  每次感到自厌,就死去一点。

  可他太想当然了,那么浩茫的书海,那么多天才的智慧结晶,他始终没有找到那一条金科玉律。

  任何哲学流派到最后都会输给怀疑主义。

  最后他与这种日常性死亡达成了一种勉强又无奈的和解,爱抽象吧,不要去爱具体的人。

  没有什么能杀死已死的人,没有什么能击溃已经自我流放的人。

  闻亦喝了口酒,抬头看冬天稀疏的星空,又视线下移,看星空下的盛星河。染黑的头发在发际线的地方又长出了一点不明显的白,就像被阴影覆盖了光芒的参宿四。

  人总会美化得不到的东西,比如爱,比如盛星河拥有的自己求而不得的成长经历。

  爱肯定是光华通透,没有阴影的。那种干净的成长轨迹里走出来的人,肯定是绝对光明正面的。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想当然。

  冬夜的冷空气也不能抵消酒醉的恍惚,闻亦长久地看着盛星河的背影。

  算了,要接受人的阴暗面,就像要允许星星有黑子。

  院子里还是有点冷,闻亦缩了缩脚。盛星河正好转身回头,看到了,说:“冷吗?我抱着你吧。”

  闻亦眼皮颤了颤,没说话。下一秒,盛星河就抱了上来,他火力旺,怀里特别暖和。闻亦被他抱着,就跟泡在温泉里一样。

  他有点醺醺然了。

  盛星河抱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排斥,便得寸进尺,轻声问:“闻亦……”

  闻亦困惑地嗯了一声。

  盛星河:“我能不能亲你?”

  虽然盛星河不喜欢闻亦喝酒,但是酒精在此时此刻确实带来了好处,闻亦没拒绝。

  于是盛星河就低下头,生涩地索吻。双唇相贴,像两块厚重的冰层缓慢接壤,碰撞时发生了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