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 第8章
作者:十八鹿
算了,他又闭上嘴,对闻亦这种人来说,几百块钱还真上升不到利益层面。
幸福者退让论……
“你很幸福吗?”盛星河问。
闻亦转头在阳光下看着盛星河,过了几秒吧,他说:“我这样的人要是还说自己不幸福,那是要遭天谴的吧。”
要什么有什么,一出生就在罗马。所以对于别人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忍让吗?
是的,盛星河第一次发现,忍让居然也可以是高高在上的。
盛星河年轻,但他有着非常难得的清醒。他又琢磨了一下就意识到,所谓幸福者退让论就是“狗咬你,你还能咬回去吗?”的好听版本。
闻亦看似好脾气,其实是因为他内心自有一套秩序。
说好听点是有素质,说难听点是觉得没什么事值得他计较。
说着话就和接应的人碰上头了,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一上来就接过盛星河手里的包甩自己肩上。
他对闻亦很尊敬。
进了校门,听见别人的称呼,盛星河才知道这男人是校长。
闻亦说他没来过,但是学校里的小孩儿一个个看到他都很高兴。
校长解释说,每次闻亦捐的东西送过来,他都会跟孩子们说是谁送的。
久而久之,闻亦的名字和孩子们的幸福感牢牢连接在一起。在孩子们心里,闻亦这个名字象征着温暖的被子、舒适的鞋子和漂亮的文具。
条件反射似的,听到这个名字就喜悦,见到人自然就高兴欢喜。
有个年龄特别小的小孩儿慢吞吞地走过来,抱住了闻亦的腿。闻亦低头看了他一眼,把他抱了起来。接下来在跟校长在学校转了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都一直抱着那个小孩儿。
盛星河觉得闻亦臂力还挺好的。
午饭在学校吃的,可以看得出校长是拿了最高规格来招待闻亦了。桌上有一盘挺香的腊肉,还有一盘小河鱼,校长说是孩子们在后面小河里捉了一上午,才凑够这么一盘的量。
闻亦捧着米饭吃得很香,小孩儿们看见了都挺高兴,觉得自己的劳动有回报了。
考虑到路程,闻亦没有久待,吃完午饭就离开了。校长听说他们过来被司机宰了的事,表现得很是气愤,自告奋勇地开着学校采购物资的三轮车送他们。
盛星河对闻亦的看法有了一些很微妙的改观。
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闻亦故意为之,在自己面前显示他的另一面,是他猎艳的手段。
可是盛星河稍微一细琢磨就知道,这么想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学校是早两年前就捐了的,工作提前做完也是意料之外的,带上盛星河也是因为确实没别的人了。
盛星河姑且愿意相信闻亦不是个坏心肠的有钱人。
但是行善和渣也不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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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星河:老婆善良,仍渣。
第7章 破碎的他
回到南洲后,闻亦连着好几天都有点忙,都快把盛星河这个人忘了。直到这天他在后排车座底下发现了一个充电宝。
是盛星河的,出差那几天见他用过。
这要是换成别人,闻亦肯定会觉得对方是故意落下,为了找借口联系。
可如果是盛星河,那应该就是真的不小心。
正好他回家要路过盛星河住的那个街区,于是拿出手机,给盛星河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了起来,闻亦说了充电宝的事,然后问:“你在家吗?我待会儿从你那边经过,顺便还给你。”
盛星河说自己在家,闻亦:“好,那你等我电话。”
又过了大概二十来分钟,闻亦看着快到地方了,又给盛星河打了个电话,没接。连续打了两个都没接。
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闻亦想了想,对司机说:“前面停车,把车给我,你自己打个车回去吧。”
司机照办,在路边停了车就下去了。
闻亦自己开着车,拐到盛星河住的那个街区。
上次过来的时候是早上,车辆很顺利就能通过。可现在到了晚上,整条街都是出摊的,车根本开不进去。
闻亦皱着眉,找了个车位把车停在路边,然后自己下车步行过去。
闻亦没来过这种地方,热闹确实热闹,但也有种脏兮兮的感觉。特别是地面,他感觉一脚踩下去都沾鞋底。
他一路上好奇地到处看。
贴着盲人按摩贴纸的玻璃门后面,戴墨镜的盲人技师横拿着手机玩游戏,摁得飞快。
写着无烟烧烤的烧烤摊上立着一个铁皮大烟囱,浓烟滚滚而上,将屋檐下的摄像头熏得像个烧焦的黑土豆。
陈旧昏黄的钟表店里,他们自己用的圆形挂钟碎了一半,只剩一半挂在墙上,但是表芯还能走。店老板就拿笔歪歪扭扭地在墙上补画出了另一半。
“……”
闻亦是真没见过这种地方,处处透露着一种荒诞感。这里的人身上也有种野蛮的、粗喇喇的敷衍,连自己的粗鄙和欺骗都懒得掩饰。
闻亦很难想象,盛星河长期在这种环境中是如何做到一点都不市侩的。
正想着,闻亦又路过一家亮着粉色灯光的小店,他好奇地往里头瞅了一眼。
几个穿着清凉的年轻女孩儿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坐在门口的中年女人看到闻亦,打起精神招呼他:“老板,洗头不”
闻亦秒懂,扯起嘴角摇了摇头。
到了盛星河楼下,闻亦再次打了电话过去,还是没人接。他往上看了看,找到上次盛星河站着刷牙的那个阳台,门上的窗户里隐隐透着亮光。
在家啊。
想着来都来了,闻亦收起手机,从外面看了看整栋楼的格局,数了数户数锁定盛星河家在二楼的大概位置,然后进了门洞。
闻亦来到二楼走廊尽头那扇门前,发现门都没关,他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的情景顿时愣在了那里。
闻亦嘴巴张开了一条缝,眨了眨眼,问:“什么情况”
盛星河狼狈地跪在地上,两条手臂被人从背后制住。脸上青紫一片。嘴角被打出了血,左边的眼睛浮肿着,只剩一条缝看人。
听到声音,他转头看过去,只见闻亦歪头站在门口,猫眼半眯,眉头微蹙着。
只看了一眼,盛星河就收回视线,然后把脸低了下去。
闻亦难得地在盛星河脸上看到了窘迫,心里有点不舒服,心尖上被指甲掐了一下似的。
屋里除了盛星河,还有三个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脸上带着古惑仔惯有的嚣张和戾气。
闻亦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进去,又问了一次:“什么情况”
为首的男人看闻亦打扮不凡,一脸的有钱少爷样,眼睛盯着他说:“这小子欠我们钱。”
闻亦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盛星河的肿眼泡和嘴角的血,问:“谁打的?”
另一个花臂男歪着头,不忿地回答:“我打的,怎么了?”
闻亦朝他看过去,眼睛微眯了一下,然后收回视线转向最开始说话的男人,问:“你是老大?贵姓?”
男人审视又谨慎的看了闻亦一会儿,看不出他的来头,回答:“道上都叫我diao(三声)哥。”
闻亦嘴角抽了抽,开口:“吊先生。”
他看向地上一身伤的盛星河,问:“他欠你们多少钱?”
吊哥:“20万。”
闻亦点点头,问他要了卡号,拿出手机当场转了40万过去。
“多出来的20万。”闻亦指了指花臂男,用秋后算账的语气,对吊哥说:“我买他打人的那只手。”
花臂男一愣,当即就怒了,冲上来想动手,被吊哥喝止住,他倒是看出来闻亦背景不简单。
吊哥似乎是在迟疑,没收到钱也就罢了,可现在钱都已经在他卡里了,再吐出去就有点难。他看着闻亦,又看了看花臂,旁边的小弟也都看着他。
20万固然诱人,可是这种当面出卖兄弟的事还是让他有点犹豫。
闻亦看出了他们的犹豫,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昂贵的手工牛皮鞋一尘不染,鞋尖直指花臂男。
闻亦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衣袖,袖扣上的独钻在灯光下闪得刺眼,他又提了价:“哦,我没说清楚,是你们一人20万。”
剩下的两人一听,脸上瞬间就流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但还是站着不动。
闻亦紧接着又加了一把火,翘起二郎腿,手支着脸,说:“这钱你们不挣,有的是人想挣。”
这次两人只是对视一眼,就达成了共识,然后双双朝花臂男看去。
花臂男在两人诡异的视线下打了个哆嗦,开口:“吊哥……”
“老三,你都听见了,这钱我们不赚也有别人。”吊哥拿起一根卸下来的凳子腿在手里,说:“我赚了,回头还能送你去医院治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不等花臂男回答,另外一个人就上前帮忙摁住了花臂男的手,吊哥拎起凳子腿就照着他的手砸了下去。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惨叫,那只手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
盛星河看向闻亦,只见他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冷眼看着吊哥三人,又是那种冷漠的眼神,略微刻薄的表情,微笑唇的唇角上挂着嘲讽。
打了有五六七八下吧,闻亦见好就收,冷冷开口:“可以了。”
他拿起手机,转过去20万,然后站起来走到吊哥面前,说:“吊先生,今天我回去之后会找人打听你的底细。”
“这事儿就到这里结束,不要再来找我家孩子的麻烦了。我今天能花钱买他的手,明天就能花钱买你们几个的命。”
到底是把钱踩在脚底下垫出来的气势,盛星河在旁边看着,觉得闻亦说这话的样子很能唬人。
闻亦把话说得很狠,同时又留有余地。
吊哥眯眼看着他,还是看不出他的来历,只说:“我们只是求财,钱还完了,自然不会找他麻烦。”
三人走了之后,只剩他们两个,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盛星河还坐在地上,为了掩饰脸上伤痕低着头。
然后他看到闻亦那锃亮的皮鞋转了个方向,朝自己走了过来,他蹲下身,用手抬起自己的脸,微微蹙着眉打量。
有一种自己的狼狈被审视的感觉,盛星河感到焦躁,甚至有种类似应激的暴怒,紧咬的牙关衔着一枚火球,想朝闻亦喷吐过去。
然而这这枚火球在看到闻亦的眼神后隐遁了,并且在体内渐次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