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爱情 背叛爱情 第61章

作者:有只耳朵 标签: 近代现代

  初阳从没见过这么镇定不住的明齐叔叔,明来也没见过,或者说除了宋先凌其他人都没见过,所以他们都对此没有任何办法。大家都知道明齐焦急痛苦,却不知道表现得非常淡定的明来心中也是何等的恐惧慌张,初阳反复捏他的手,但总是能抓到一大片潮湿。明来一紧张就攥拳头,然后手心就会出一大堆汗,他再用那湿透的手心揉太阳穴,把鬓角边的头发搓得乱糟遭一团。

  一行人从早上十点等到晚上两点,产房门打开,一个穿刷手服的手上沾着鲜红血迹的女医生走了出来。明齐第一个冲上去。

  “孩子顺利出来了,但是大人情况不太好,你跟我进去一下。”

  明来这时候了才撒开初阳也冲过去,急切地跟医生说他也要进去,但被宋先凌拦住了。

  于是他们又在外面等了五六分钟,就见明齐垂着脑袋走出来,双手紧抓着裤缝,指关节用力到骨骼凸起、泛白,好像马上要从他手上坠落下来。

  众人蜂拥围上去问医生说什么,明齐一边行尸走肉地行进一边说:“不太好,说是要签字,拿什么药,我去交钱。”

  “我去,爸我去,您先休息一下。”明来从众人后面挤开站到明齐面前,扶着他的双臂坐到原来那个长椅上。明齐点点头后把单子、银行卡、身份证以及一些必要物品都塞给明来。明来急着去接,差点没捧住,是初阳扶住他他才稳定下来的。

  然后二人跑着去缴费。

  叫他们提前来医院陪护学的就是这些流程,这一个星期过去,他们对此已经熟悉。只是还是会紧张,一路上都撞到好几个人,因为明齐那边有医院的人脉,他们不用排队不用做一些复杂的流程,很快就缴好,药也就很快流通。

  等他们乘电梯回去的时候,电梯门刚一开,就见一帮医生一边说着“让开让开”一边推着担架床往这边跑。担架床上躺着的是面色毫无血气的苏青,她的脸苍白憔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像被泡在河里三天三夜才打捞上来的僵硬的尸体,但是她的眼睛还睁着,她的手还被跟着跑过来的明齐握着。

  他们一家三口就这样在电梯里相遇,苏青很虚弱地对明来笑了一下。在明来被医生赶出电梯的时候,苏青用尽全力对他说了一句话:妈妈不疼。

  妈妈,我不疼。

  那年明来做骨穿手术也是这么告诉妈妈的,真的,一点也不疼。

  苏青被转入了介入科,明来和初阳问清楚地点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明齐一个人颓然地贴着墙苦苦支撑着的样子。但是他们还没站定,介入室的门就又被打开,苏青又被这帮医生推了出来,又是焦急地呼唤明齐去摁电梯门。

  贴在墙上的那个男人像被一条鞭子狠狠抽打着没有方向而乱转的牲畜,转了好久才寻到电梯门,此时明来也刚好赶上,他问他爸要去几楼。

  医生们参差不齐的焦急声音又响起:“六楼,六楼,快点!”

  这次他们父子二人都跟着进了电梯。漫长的十多秒过去,电梯门打开,他们二人跟在医生们后面往一条狭长的走廊跑,所有人都像在进行最后的冲刺赛跑,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冗杂在一起,像一阵凛冽的风从他们耳边呼呼而过,刺得耳膜阵痛。

  在苏青被推进ICU的时候,他们都还能感觉到那阵风在耳朵里嗡嗡地回旋着,致使他们听不到现实世界的声音。有人喊他们,但他们只是累得跌在了地上,望着灰色的地板沉默。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医生又拿了一大堆资料出来让明齐签。明齐这时候了才活过来,一边迅速而颤抖地翻找着签字处一边哀求着医生要用最好的药,要救好苏青。

  “我们会的,请您放心。”

  后来又有医生过来,是叫明齐去新生儿病房看孩子。只有他可以进去,十分钟后,他含笑着晃晃悠悠地踱出来,说一切安好。

  是个女孩儿。

  他说,阿青,是女孩儿。你快好起来,是个女孩儿。

  五个小时后,ICU的门打开,好几个医生一起走出来,他们问家属在哪儿。

  明齐如梦初醒般地晃过去,医生告诉他,产妇暂时没问题了,不用担心。

  这一句话,让所有已经疲惫不堪的人都活了过来,不再涌向明齐,而是各自长吁了一口气后往墙边退了过去。

  退得最远的是明来,他含着笑,可是眼睛里又有泪花,像湖面的金光一样迅疾地闪烁着。他退去的步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沉着有力,他终于退完那条狭长幽深的暗廊,然后在转角处的时候停了一瞬。这一瞬,他的泪珠子滚出来,一颗一颗地,从他苍白发颤的脸颊滚到下巴,再在下巴处碰撞而散成晶莹剔透的水花,飘散在这栋让他一生都不想再回来的医院里。

  化成风,然后永远不再回来。

  *

  初阳在楼道上找到明来,他缩成一团靠在角落,角落上方有一个宽大的窗户,窗户上安了护栏,散进来的光被护栏分割成一束束规则的棱条,这些棱光拢在他身上,像座牢一样囚住了他。

  初阳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把他柔软无力的身体扳正面对自己,再把他埋在双膝之间的脸轻柔地捧起来,捧着他瘦削冰凉的下巴,看着他湿漉漉的仍在淌着泪水的双眼,贴上他炙烫的额头,亲吻他发潮凝结成缕的头发。

  感受他身上的寒白,安慰他空豁灰白的心灵。

  初阳忽然明白了,明来不是他私有的漂亮的雪球团子,明来是自卑的泥,是天空中游动的鱼,是一座遥远的冰川,是从鬼门关挺过来的小孩,是被养父母碰在手心的宝贝,是一个哥哥,是一个儿子,是一个会流很多眼泪会出很多汗水会变得又脏又臭的一个平凡的人。

  一个平凡的人,他会不开心,会没有安全感,会不懂得什么叫爱但是永远知道感恩,面对自己的索求他会迷茫无措,他对自己拥有的一切感到恐惧和慌张,因为知道这一切不是真的属于自己,现在属于另一个人了。这样的失去又让他感觉到轻松和无措,他未来会再拥有什么?会失去什么?

  所有一切,初阳都明白了。

  他用了一个冬天的时间搞清楚明来是谁,然后在一场无声的离别中知晓了他的一切。

  明来早就应该这么哭的。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

第64章 童心王国

  明来的大姨离开医院前给苏青女儿包了一个大红包,当时明来和初阳也在场,要不给吧,就显得太偏心,要给吧,就两个都得给。

  “大姨,我的呢,我的呢?”

  还没决定好,这俩孩子中不要脸那个还自己要了……

  苏青被逗笑,对着怀中女儿说:“你看,活泼一点这个就是小阳哥哥,脸皮和他爷爷一样厚。”

  他大姨笑得不行:“都这么说了,你给大姨我再说两句新年祝福,我就给。”

  “那就祝大姨永远年轻漂亮,旺旺吉祥,打牌赢钱,快乐不断。”厚脸皮的初阳说。

  “够了够了。”大姨摆摆手,“就你会说,咯,你是弟弟,就给你一个小的。”

  初阳假装垮脸,然后跳到苏青病床前,晃着手里的红包说:“妹妹,你看大姨给的红包。我厚脸皮要来的,存着给你买礼物啊。”

  “小明呢?”大姨从初阳身上收回视线,转而对靠在墙上的明来说。

  “那就祝大姨,无病无痛,幸福安康,也祝表哥表嫂表妹事业兴顺,未来都是繁花锦程。”明来说。

  “好,还是明来会说。咯,你是哥哥,给你个大的。”

  初阳:“……”

  说了谢谢后,俩孩子一起送大姨出门,在医院门口撞上刚备餐回来的明齐,于是俩长辈在那儿推拉了半天,但结果还是大姨必须得回去了。这大过年的,还有好多亲戚要走。

  明齐劝不住,就只好让俩孩子把饭先送回病房,他再送大姨一程。

  医院路段车辆不多,路道两端都有常青大树,虽然还没响晴,但温度逐渐回升了。

  温暖光煦中来来去去的人,尽显出焦急的神色和匆忙的步伐,很难看见像他们俩一样喜悦得相视一眼就能笑出声来的悠闲角色。平常呆在医院没时间玩,这会儿溜了趟空闲出来,初阳怎么样也得拉着明来慢慢走,多一分相处,他就多一份快乐。

  踏上通往住院部的那条路,他问明来:“这都两天了,还没问过你,感觉怎么样?”

  明来噙着笑认真回答:“我妈没事儿,我就觉得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初阳听懂他的意思,只是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吃醋,毕竟苏青阿姨之前可是把所有心力都放在了他身上,“你觉得你妈以后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管你?”

  “我都长大了,你担心什么?”明来道,“你反反复复纠结这个问题,是因为你想要这份关心,我看得出来。”

  初阳:“……”

  倒也的确如此。

  明来和煦一笑,“你想要什么,拥有什么,害怕什么,我都能一眼洞穿。”

  说完,他伸手揉了揉初阳脑袋,后停在了初阳敏感的耳垂地带。

  初阳见周围有好些路过的人,就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正羞赧时,又听那个忽然变得好温柔的人说:“但你也要爱你自己。”

  明来温柔的脸庞上,因为一缕清风徐来,将那笑容和清明的眼神荡漾出新的灵性。初阳心里恸然,觉得此时此刻的明来和以后的每时每刻的明来,都会是他最爱的明来。

  “好。”

  明来晃了晃另外一只手中的保温饭盒给初阳看,说他们该回去了,等一下就到饭点,不要耽搁到他爸都到了他俩还没到,不然会被说。

  二人这才往住院部走去,走到一楼大厅时,初阳忽然看到一个很眼熟的男生。那男生和明来差不多高,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在缴费处排队,单手拿着手机在玩游戏,另外一只……袖管里空空荡荡的。初阳惊大了眼睛要往前凑过去看,却被明来拉住,“要被你看到他手臂,他会难堪的。”

  “我想和他打招呼。”初阳道,“我想起来他是谁了,就是当时念慕容日记本那个,你还记得吗?”

  那男生敏觉性地往他们这边看过来,初阳立即怔住了,原本要走过去的步伐像被冻住了一样挪不动分毫。那男生的神色从茫然变成了难堪,然后他回看了自己的断臂一眼,再朝二人看过去的时候脸已经涨红了。

  之后他迅速低下头,似乎是假装又继续玩起了游戏,单手拇指在屏幕上敲击得飞快,之后他再没把头抬起来过。

  “走吧。”初阳失落地说。

  苏青病房的窗户口能看见路,也能看到明齐把姐姐送上了出租车。

  她笑着从枕头边摸索出手机给明齐发微信,发完,就看到两个瘦瘦高高的身影闪了进来。

  初阳闪得尤其快,一边闪一边说:“苏姨,你猜刚才我们在一楼遇到谁了?”

  明来把饭搁在旁边的物品柜上,也转身等着初阳讲下去。

  “嗯,谁呀?”

  “阿雕,我们俩的小学同学,哇,他长得好高,和明来一样高。”

  苏青笑着逗弄怀里小孩的脸,时不时才朝他们投去眼神,问道:“他来医院干嘛呢?”

  “他……他手被砍了。”

  苏青手上动作一顿,眼神也定在初阳身上没再收回去,喃喃道:“怎么会?”

  “世事无常。”明来说。

  “我们都没敢和他打招呼。”初阳道。

  “不用刻意躲着,正面碰见的话,还是打招呼吧,不然万一被人误会。”苏青说。

  “嗯。”初阳和明来对视了一眼,黯然地低下了头。

  晚上他们不用再在医院陪护了,就自己坐巴车回海棠镇收拾点要带回学校的东西。

  两个老人都还在翠堤湾,镇上的屋子就没人住。他们俩要在那儿单独住一个晚上,临走前苏青还不放心,左交代右交代的,重点只有一点,关好门。

  “过年期间,人多繁杂的,小偷最多了,还有疯狗什么的,你们要注意关好门。不能粗心大意。”

  初阳开心道:“苏姨,保证把家看好了不丢一样东西。”

  “好,阿姨信你。”苏青说。

  *

  车窗外的远山矮小,隐隐勾勒出蜿蜒线条,车子行驶了好久,却也总是开不出这线条围出来的边缘。

  每次坐车初阳都有一种他们就在一个大碗边缘转的感觉。

  大片大片的绿田延绵不出尽头,就像夏天循环不出任何新意一样。

  他们坐在倒数第二排,初阳靠里,却也还是把脑袋靠在明来肩上,一直揪着他的手玩。

  “你说,怎么会这样呢?”

  “阿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