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有雪 北海有雪 第13章
作者:时韫程
江宜嗯了一声,说:“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
舒青然却摇了摇头:“我在伦敦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冷。”
江宜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因为他没出过国,更不知道伦敦的冬天是什么样子。
舒青然似乎也没等他的回答,自顾自道:“有她的冬天……一点也不冷。”
他?
江宜摸不着头脑,但见女孩儿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又有些于心不忍,无法言明的事藏在心里真的太难受了,再坚强的人也会痛苦无助的时候。
他缓缓蹲下身,替她挡住了部分侵袭的寒风,语气轻缓:“你想说什么,跟我说吧,我这个人记忆力不太好,今晚你跟我说的,睡一觉我可能就忘了。”
舒青然低头怔愣了一会儿。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涌出,打湿了风干的脸颊,从密集的泪痕上碾压过去。
“江宜,我不想回国……我真的太想他了。”她的声音像秋天树枝梢头上最后一片黄叶,被风一吹就破碎了,“妈妈去世之后我就出国了,在国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只能不断去做一些事情去填补自己空白的生活,让自己忙起来,一刻也不停的往前赶,感受到我还活着的价值。”
“我以为我一生会这样平淡毫无波澜的度过一生,直到两年前我休息日去图书馆还书,遇到了一场校园霸凌,那些外国人把他的头按进水池里,不断用皮鞋踢他,朝他吐口水,骂着难以入耳的脏话,我及时报了警救了他,他为了感谢我,拿身上仅有的二十美元请我吃了顿饭。后来我们两个人就渐渐熟了起来,我知道他是艺术学院的,他爸爸欠了巨债,讨债的人几次三番去他家闹事,他爸差点被打死,他们家在国内活不下去了,他才带着他的妈妈和奶奶一起躲到了国外,他每天打工赚钱,不仅要交学费还要养家,每次我看到他打凌晨的工回到家换上干净的衬衫,送给他妈妈他特意挑选的花束,逗她开心,相比之下我虽然没了妈妈但是我没吃过一点生活的苦,我又有什么资格对生活如此颓丧,一天天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消磨日子呢?”
“我借慈善公益会的名义给了他家一笔钱,后来他知道了这件事把钱全都退还了回来,说他能自己养活自己,而且生活的很好,如果突然来了一笔横财,他怕自己会走上他父亲一样的道路。”
“我们就以比朋友还要亲密一点的关系过了三个月,到了圣诞节那晚,他把我约了出来,给我买了圣诞礼物跟我表了白,他说虽然现在他并不富裕,可是等他大学毕业会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他什么苦都能吃但不会让我吃一点苦,他当时不知道我的身份和家庭,他只以为我只是生活比较富裕一些,他只要再努努力,过几年能赚到钱买车买房,如果我们还没分开的话就带我回国结婚。”
说到这儿舒青然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是我的错,是我骗了他,如果当初我向他坦白一切,他说不定会知难而退,可是江宜,我真的喜欢他,他是妈妈去世之后唯一懂我的人,让我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值得我们去做去尝试,跟他在一起我觉得的很舒服,即使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公园的休闲椅上看一下午的风景也是那么美好。”
“我能感受到,他也在因为我而改变,我们两个人明明都在便好,一切看起来都走在向正轨,可是不知道是谁向我的爸爸举报了我们两个人,我至今都还记得我爸爸拿着我跟他亲密的照片质问我,借我的名义把他叫来然后当面撕碎那些照片,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故事讲完了,刮来的风中掺杂着雪松的味道,江宜从兜里掏出一块糖递到舒青然面前,温声道:“吃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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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舒青然已经恢复到最初的样子,端庄文雅,跟人说话时会浅浅的笑一下,如果不是发红的眼角,江宜还以为刚才是一场梦。
他倒是更愿意刚才是一场梦。
因为他觉得如果换做是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笑了。
他们路过一个卖章鱼小丸子的摊,诱人的香气成功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同学,要份章鱼小丸子吗?”摊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
江宜要了一份蟹黄肉松的,是陈熠池喜欢的口味。
以前逛小吃街,都是他大吃特吃,陈熠池很讨厌烧烤的油腻,而且他觉得路摊的东西也不卫生,只有江宜用牙签挑起来的章鱼小丸子他会咬几口。
“我也要一份。”舒青然说。
“好咧。”老板娘开始忙活起来。
江宜没想到舒青然还有心情吃小吃,本来担心她陷入往事走不出来,这次真被她自我排解的能力给惊到了。
舒青然朝他浅笑道:“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只是肚子饿了。”
江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是这个样子比较好。”
舒青然疑惑问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
江宜道:“你第一天去少爷家,我觉得你就像一个大家族端庄规矩的小姐,连走路都像设计好的,说实话,我第一次见你觉得你特能装。”
舒青然道:“你说的没错。我是挺能装的,这点我有自知之明,但是装得再像也会累,不是吗?”
江宜点头认可:“而且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装不了的。”
回去之后,偌大的别墅早已熄了灯火,黑灯瞎火看不清楚路。
江宜找了个手电筒,已经快没电了,两人就借着微薄的光悄悄上了二楼。
舒青然跟江宜道了晚安,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江宜摸了摸捂在怀里的小丸子,又看了看面前紧闭的门,一时间下不了决定,索性就先回自己房间换下衣服。
打开卧室门,按下灯,屋里瞬间亮堂起来,江宜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他的书桌上趴着一个人。
后背随均匀的呼吸上下起伏,黑色的针织毛衣在没开空调的屋里显得过分单薄了。
江宜迟疑地走过去,踩着木质的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最后他跪在书桌前,伸手探了探陈熠池的额头。
是温的。
只不过他的指尖太冰了,冰的陈熠池不悦皱了皱眉,紧接着便睁开了眼。
看见江宜,他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
江宜没看见他的一丝异样。
他心大的或许只担心他的少爷着没着凉。
江宜低头在衣服里掏东西,一边故作神秘:“少爷,我回来了,你猜猜今晚我给你带什么了?”
陈熠池没说话。
江宜拿出还算热乎的章鱼小丸子捧到他跟前,小心地打开纸盒,期盼道:“少爷,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还有热气呢,你快点尝尝。”
陈熠池垂下目光瞥了眼,没动。
江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少爷?”
陈熠池拂开他的手,淡淡地说道:“你记错了。”
说完起身,拉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江宜钉在原地,直到那扇门重新关好,睫毛才轻轻颤了颤。
陈熠池回到卧室,把门关紧,疲倦的躺在床上,手背搭上额头。
他只是想去那个房间待一会儿,没想到会睡着,他不知道江宜会怎么想,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忽然有只手蹭上他的脸,陈熠池条件发射的抓住,凉气侵蚀手心,他才察觉到江宜的存在。
他咬了咬牙:“谁让你进来的?”
江宜却没走,反而在陈熠池松手那一刻,两只手反握住那只温暖的大手。
“少爷,你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发涩,“你要是难受一定要跟我说好不好,要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我一定改,或者你碰到了什么事,我也会帮你的,你不要一句话不说就走。”
陈熠池心更乱了,手从江宜两手间扯出来,下一秒在江宜毫无防备下捏住了他的下颌,把人拽到自己面前。
江宜下盘不稳,整个人朝前扑过去,胳膊撑在床上,半个身子不偏不倚压上了陈熠池胸膛,姿势说不上来的古怪,但没人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闭嘴。”陈熠池附在他耳边声音低沉,满是警告意味。
江宜心快跳出嗓子眼了,忙不迭之的点头,想的却全是陈熠池炽热滚烫的呼吸扫荡过他的脖颈。
他们贴的很近,是很少有过的亲密距离。
陈熠池斜睨着他,只见怀里的人耳根红成一片,柔软的耳垂像诱人的果实,叫人忍不住想含住吸吮、蹂躏。
一切都在往失控的方向去走。
他闭上眼,对自己的想法似乎厌恶到了极点。
陈熠池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淡香,用在江宜身上便是迷香,叫他头脑昏沉,正在他沉溺其中不知今夕何夕之时,陈熠池哑声问:“趴在我身上很舒服?”
江宜不假思索的点头,倏然一顿,紧接着拼命摇头,从陈熠池身上蹦下来,往后退了几步,无处安放的手扯着衣服下摆:“少爷你早点睡,我、我先出去了。”
房门关好的瞬间,空气陷入一如既往沉静那些暧昧与躁动似乎都不曾存在。
陈熠池从床上坐起来,等了十几分钟未有减缓,他又拿出竞赛题快速刷了几道,最后一笔在结果处点上了一个黑点。
然后扔了笔,收拾了衣物打开浴室的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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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能不能别丢下我一人
十一月转眼过半。
英语老师临下课提了一嘴月考的事,底下一片怨声载道。
紧接着语文课代表通知最后一节自习课,学校统一要求放一部爱国片,高三三班像一群被奴役半生的奴隶终得解放,一改先前的颓靡,疯狂欢呼起来。
班长几次镇压都没镇住,最后不得已加入了这场全民欢腾的庆典。
这天,大家上课效率奇高,各科老师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关了灯,紧闭前后门,影院的氛围感瞬间提升,暗沉的夜晚唯一的光源便是前面的大屏幕。
江宜把桌面上的课本资料清干净,一丢小纸片也没留,长舒口气上半身软趴趴的在桌子上,等待着电影开场。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的心霎时揪起来,原是隔壁班U盘坏了,来讨资源的,大家伙儿才松了口气,笑着骂了几句。
江宜趁这个功夫从书包侧袋里抓了把糖,整暇以待,却被人捣了捣胳膊。
江宜啧了声,转头瞪了王润康一眼:“干什么?”
王润康压低声道:“我能跟你换个座位吗?”
电影开始了,江宜那里有心思管那个二百五,直接拒绝道:“不换。”
王润康急道:“求求你了祖宗,我前面的人太高了,我看不见屏幕。”
江宜道:“你上课怎么就没这些破事?”
王润康委屈道:“上课是上课,我几百年没碰过电影了,哥你就可怜我这次吧。”
江宜蹙眉,要说以前换个座位无所谓,但是今晚与其说他想看电影放松,不如说他期待享受跟陈熠池挨在一起看电影的感觉。
那种黑沉沉的环境里两个人挤在教室无人看见的角落,心情随着电影情节跌宕变化,那时彼此的心跳韵律几乎都是同频的。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却在下一秒,王润康摆手说不用了,然后十分规矩的转了过去。
江宜:“……?”你逗我呢?
王润康缩了缩脖子,刚才他不小心瞥了一眼江宜身后的某位大佬,那眼神跟刀子上淬了冰似的,马上就要化成冰箭把他刺成串糖葫芦了,他宁愿将就着看不完整的画面,也不愿芒刺在背一晚上不敢动。
电影进度条进行了一半,不知怎么回事,今晚的电影就是吸引不了江宜的注意力,重复的作战情节看得他有些身心疲倦,黑暗中屏幕里的画面闪烁变换,刺激着他的眼球发酸,淌起了生理性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