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 低声 第22章
作者:朝燦
傅冬川笑得不行,接话说:“那辛苦你等会帮我数钱。”
小区同样保留着世纪初的建筑风格,但进门之后,周筑愣了一下。
内里是美式装修,走深蓝浅金配色。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面积小但五脏俱全。
柴犬早早听到主人的脚步声,没等开门就在扒拉,一见周筑直接很亲热地扑过来舔人。
“委屈你睡一下沙发,不过这个折叠床还不错。”傅冬川把他的轮椅推近了些:“我等下帮你铺床,有其他的需要可以叫我。”
周筑被厚实柔软的柴犬扑了满怀,一不留神脸颊被舔了两下。
“这房子格局不错,好像还送了公摊面积?你多少租的。”
“姑姑留的房子,因为离公司近,所以住这里。”傅冬川停顿几秒,又说:“我在浦东的房子还在装修,有空邀请你过去做客。”
青年有点茫然地应了一声,在新室友面前很乖。
他把轮椅推到浴室旁,启封新毛巾用热水浸洗拧好,弯腰说:“你脸上也有擦伤,我帮你擦一下。”
周筑眨眼:“这也在付费服务范围内吗。”
傅冬川低头笑。
他用不近不远的距离确认对方是否同意,然后用柔软毛巾擦拭他的额头和眼角。
周筑的高度看不见镜子,先前被骨折的剧痛盖掉了手肘和脸侧的细微疼痛。
热毛巾一碰,他才嘶了一声,察觉是真疼。
可男人擦拭的动作很轻。
毛巾是烫的,软的,带着湿润的水汽,从额头划到脸颊。
傅冬川垂着眼睛,指尖微微用力,把摔伤时蹭到的泥痕都擦拭干净。
然后清洗毛巾,帮他擦鼻尖和脸颊。
周筑有时候太乖了。
青年头发有一点长,是柔顺的直发,平时心情不好时会揉得凌乱。
狗狗眼带着不自知的天真纯粹,薄唇颜色很漂亮。
傅冬川每次看他的时候,会克制着只看一眼,不用太多。
热门视频里的那个白狼牙,笑容灿烂声音开朗,和公司的那个枸杞很不一样。
傅冬川每次开车回去时,像是开导航一样听着对方的视频一起回家,在风声和高架路上感受着温度。
而在公司里每次看到罐头般自我封装的他,不断地认识这位出色的营销策划,枸杞。
公司里需要距离,分寸,上下级位置,以及程式化的一切。
每个人都取了昵称,在避开真名的同时,也模糊化所有工作外的认知。
现在两种身份之外,又多了一个。
私下生活里的周筑,没有防备,会温顺地任由他摆布。
这种驯服很难让人没有其他的绮念。
青年微微仰着头,手不知不觉抓紧轮椅扶手边沿,在短暂的两分钟里心跳不断加快。
刚才摔得太狠,他是需要擦一下。
可他并不算迟钝。
仰头承接对方动作的时候,周筑明显感觉自己呼吸停了一下。
他跟自己说别多想,任由热毛巾敷在伤口上,露出惬意又放松的表情。
傅冬川噙着笑意,又低声问:“耳朵也帮你擦一下,好吗。”
周筑睁开眼睛,心知自己的耳朵并没有受伤。
但他鬼使神差地说了声好。
凌晨一点,他在小车祸后被上司接到家里,此刻任由对方用热毛巾擦脸。
好些个巧合撞到一起才能发生的小概率事件,让他现在掌心发烫。
傅冬川始终留着分寸,做事时动作利落,不会有多余的逗留。
周筑有那么一瞬间,凭直觉辨认出,傅冬川这个人,太会掩藏自己情绪。
他眼神干净,距离合理,唯独有一处留下痕迹。
这个男人大概并不知道,自己低声说话时……很诱人。
男人都是听觉动物,像是野兽品鉴自己是否喜欢猎物那样,会凭声音去确认另一个人是否对自己口味。
至少在第一次电话面试的时候,周筑握着电话时呼吸就顿了一下。
工作缘故,他认识好几位职业的配音演员,他们在电影或游戏里大放异彩,嗓音声线极富魅力。
可傅冬川是天生的。
他的声音清冷,干净,透彻。
即便对方在公事公办地询问职业经历,周筑仍怔神几秒,然后应答如流。
绝大多数时间,傅冬川说话都是平声,不会刻意压低声音。
和不同下属交谈,工作会议里主持进程,偶尔给周筑补课,均是如此。
可他一旦低声说话,便如同冰块沉入琥珀色的酒液深处,糅杂出更磁性的声线。
周筑很少注视这个人,却已经习惯去听他说的每句话。
声音通过空气,传向鼓膜,经由神经,进入脑海。
恰到好处的低沉嗓音,隐匿在尾音的笑意,以及刚刚好的一点金属质感。
不夸张的说,真如天然调配的美酒。
傅冬川正经说话,那酒就装在玻璃瓶里,贴着标签,密封严实。
他压着气息低声说话,酒便晃荡着溢散开,开始勾人。
“在想什么?”傅冬川问。
热毛巾的折角划过耳后软肉,清晰的毛绒颗粒感包裹住耳垂,然后把耳翼擦得干净详尽。
周筑转头看向他,并不避讳。
“在想,我被你捡回家,算谁捡到便宜了。”
“算人道主义。”傅冬川转身洗毛巾,不紧不慢地说:“怎么样小筑同学,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些了?”
“嗯。”
热气腾腾的毛巾附上脸颊的那一刻,疼痛都像被水蒸气短暂带走了。
周筑坐在轮椅上看他的背影,没来由地说:“我有时候一个人住久了,觉得屋子真空。”
“明明上海的房租这么贵,租得面积不算大。”
“但好像就是很空。”
傅冬川挂好毛巾,推他去了客厅。
“一个人住多久了?”
“让我算一下。”周筑低头掰手指:“十五岁,然后到现在二十五岁,十年。哦,中间有几年读大学,不算。”
男人停顿动作,几秒后才开口。
“我去卧室拿被子,给你铺一下沙发。”
话题中断,此后他们都不再交谈。
一方简单打扫后洗澡更衣,另一方则提前陷入柔软温暖的被褥里。
像是掉进天鹅绒和薄荷气味交织的异世界。
周筑裹紧被子,直到听见隔壁房间关了灯,呼吸才渐渐放缓。
他以为自己会秒睡。
并没有。
他翻身,然后抱着被子的一角闭眼数羊,许久都没有等到熟悉的睡意,反而心脏在砰砰直跳。
说不出的躁动。
刚才聊到那里,怎么就断了。
是说错话了吗?
也许傅冬川不喜欢这些话题,陈年旧事,没什么必要再提。
周筑又抱着被子翻滚一圈,睡意驱散更多。
止痛药慢慢不管用了,他的腿隐隐生疼,在石膏里生硬地等待痊愈。
卧室那边传来响动,傅冬川开夜灯走过来,蹲坐在沙发旁的软绒毯上。
“睡不着吗?”
“有一点。”周筑小声说。
他躲在被子里,露出眼睛看面前的人。
傅冬川穿着深灰格纹睡衣,头发还有些湿漉漉地垂在脸颊旁侧,凤眼在夜色里沾着光。
“我陪你一会儿。”
男人拿出焰枪,点燃茶几上的薰烛。
鼠尾草的浅淡气息随着加温向外扩散,有一种属于夏天的甜味。
此刻他们被笼罩在暖光里,夜色宁静。
“这也是人道主义的一部分?”
“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我可以帮你补充到账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