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言说夜晚 谁来言说夜晚 第69章

作者:金十四钗 标签: 近代现代

  “今天,总规模为320亿的粤东省战略高新技术产业一期基金(简称‘高新基金’)正式成立。这是目前中国最大的省级产业引导基金,旨在通过财政资金撬动社会资本,搭建高新创业平台,孵化高新技术企业,以政企联动为牵引,在省内推动更多具有先进性、颠覆性、战略性的高新产业项目的发展……”

  “33℃,”取出体温计,护士小姐一脸担心地对他说,“低体温会使凝血因子失活,加重凝血功能障碍,难怪你的血一直止不住。”

  尽管病情不容乐观,但盛宁只礼貌地道声“谢谢”,目光却一直定在电视新闻上。

  “粤东省、€€州市、江埔区三级政府及国有六大行共同出资,成立高新技术产业投资基金有限公司,由原粤东省发GAI委副主任杜家睦任法定代表人及董事长,由中国光业银行粤东省分行负责监管,高新基金首期规模为320亿元,二期预计规模680亿元,旨在为引进重点高新项目打造万亩产业空间……”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廖晖低头查看了一眼消息,脸色沉了一下,便主动起身向老同学告辞:“洪震找我,我得先走了。盛宁,你好好养身体,至于用得着的地方,只要手续到位,你随时叫我就行。”

  盛宁冲廖晖点了点头,但心思却仍被方才那段新闻牢牢牵引。

  320亿、680亿、万亩产业空间……

  他一直在查胡石银口中那3000亿的下落,然而3000亿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就当他怀疑这是胡石银的障眼法时,竟柳暗又花明,得来全不费工夫。

  经济学上,由国家资本带动民间资本的比例通常是1:2,也就是说,这个高新基金的实际总规模将达到3000亿。

第113章 浪子(一)

  在“南娃子”马秉元成为蒋贺之的线人之前,他们统共只见过三面。

  说来也是离奇的缘分,第一面,还是先遇上了他的弟弟马秉泉。

  马秉泉就读于盛星来曾就读的九弘中学。盛星来和燕子初见那回,他就跟着那个校霸罗子霖一起拦过路、挑过事,还当着蒋贺之的面,穿着校服就朝晶臣天地里的行人大喊,警察叔叔要打人啦!

  所以,当蒋贺之偶然又在街上撞见他被人欺负时,起初是没想出手管这闲事的。

  这类校霸都一个德行,欺软怕硬,当学校里最弱软的那个不见了,第二软弱的就成了他们欺凌的对象。彼时盛星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辍学,逃学翘课成了家常便饭,罗子霖见没人供自己消闲取乐了,就欺负起了身边跟班里那个最痴肥迟钝的马秉泉。他嫌他没本事向低年级的学生索来更多的财物,便逼迫他吞烟头、舔鞋底,马秉泉不愿意,他便让两个更高大的男孩架住他,脱了马秉泉自己的脏球鞋,狠狠抽他嘴巴。

  事发地离九弘中学不远,蒋贺之起初冷眼旁观,在他眼里,这个胖男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倒乐意见他们狗咬狗、黑吃黑,互相长一点教训。然而罗子霖这伙人越来越过分,短短两分钟,就抽了胖男孩几十个大嘴巴,还强行把没有揿灭的烟头塞进他的嘴里。胖男孩越挣扎越吃苦头,厚厚的两片嘴唇皮儿上瞬间就烫出了两个大水泡。

  蒋贺之忍无可忍,正准备上前干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却抢先一步,横着根拖把棍儿就冲了出来。他一声爆喝,挥棍儿对着罗子霖那群小混混一阵乱舞。小混混们被这个冷不防闯进来的成年人吓一跳,瞬间就一哄而散了。

  男人扔掉拖把棍儿,见胖男孩被抽打得面孔肿胀,两眼只剩两丝细线,嘴上也尽是被烟头烫出的烟疤和水泡,他一边用袖子口替他擦掉不住下流的鼻血,一边瓮声瓮气地嘱咐他:“他们再这么打你,你就报警……别傻傻地挨欺负,要找警察……要找警察,听到吗?”

  这个时候,这个矮墩墩、肉乎乎的男孩转过一张青青紫紫的脸,朝蒋贺之所在的地方抬手一指,他用一种怯生生又哀怨怨的口吻道:“他就是警察。”

  隔着七八米远,男人也跟着转头,静悄悄地看了蒋贺之一眼。

  这人黧黑干瘦得厉害,面孔都走了人样儿,过高的颧弓、过尖的下巴,未必天生,倒像是瘦出来、苦出来的。这人就是胖男孩的亲大哥,马秉元。

  男人的这一眼也令蒋贺之心生愧悔。当时他身着便服,倜傥得很,却莫名感到肩章发沉、胸章发烫,他是警察啊,一个警察怎么能因旧怨对一个被欺凌的孩子袖手旁观呢?

第二回 见面,偏巧又在九弘中学附近。蒋贺之刚被亲爹亲哥撵出家门,到这周边来找月租便宜的落脚点,而马秉元不放心弟弟还受欺负,便把自己的盒饭摊摆到了学校附近,风里雨里,一直骑着三轮车坚持出摊。然而这天,刚把一块写着“六元畅吃管饱”的木牌子搁置在车轮边,一辆摩托便从他身后疾驰而来,故意似的,径直朝他撞了过去€€€€

  三轮车上架着一块大木板,上头用不锈钢脸盆满当当地盛着十来种菜品,花花绿绿,有荤有素,只听咣当一声,就全被撞翻在地上了。

  摩托车上的男孩揭了头盔,回头大笑,正是那个睚眦必报的罗子霖。

  肇事的车子一溜烟地就逃走了。马秉元抱着头,久久地蹲在一地的萝卜牛腩和木耳干丝面前。他心疼得直想掉眼泪。菜是昨晚上在市场打样前去买的,图便宜;今天凌晨不到四点他就起了床,一个人淘洗、摘择与炒制,忙忙碌碌到十一点多才装盘出摊。自己还一口没吃上呢,就全白忙活了。

  默默看了一晌,蒋贺之走过去,递出一张面值十元的钞票,对蹲在地上的男人说,老板,来一份盒饭。

  马秉元抬起头,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说:“脏……都脏了……”

  “哪儿都脏了?”蒋贺之笑笑,“上面这层不都干净着么。”

  受了陌生人的这声鼓励,马秉元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重新站了起来。他从三轮车下面取出两只一次性饭盒,先替蒋贺之打了满满一盒干净的白米饭,又看了看一地还算丰盛的菜品,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吃……吃什么?”

  “肥肉不吃,红肉偶尔吃,其他都行。”

  小心地保证没有沾到地上的泥灰,马秉元替蒋贺之打了鱼和鸡腿,又打了一些清爽的炒素,同样满满一盒。随后,也替自己打了一份饭菜。三轮车下有小马扎,他让给蒋贺之坐,自己则蹲在地上。两个男人肩并肩地面朝大街而坐,一边吃盒饭,一边感受€€州正午的风绵绵地吹拂。

  “好味。”咽下嘴里的红烧鱼肉,蒋贺之客气地说。

  “警官先生,你不用对我感到抱歉,”马秉元饿狠了,狼吞虎咽,一张嘴就喷出一口嚼碎了的米饭,“现在都讲究‘未成年人保护’,你一个刑警向一群孩子动手,肯定是要挨批评的……”本来么,校园暴力屡禁不止,就是施害的未成年人也受保护,打不得骂不得,警察都管不得。马秉元已经听弟弟说过两人间的过节了,竟停下来,摸着后脑勺笑一笑,很体谅又很歉疚地解释道,“不过,我们阿泉也不是那么坏的……他只是怕受那群人欺负,才想着加入他们的团体就能自保了……”

  回到局里,蒋贺之就提出一个建议,要以公务之名去一趟九弘中学,开展一场“反校园霸凌”的宣传活动,增强学生们的法治观念,手把手地传授他们一套防身术。窦涛一听,就道“杀鸡焉用牛刀”,还劝他呢,这种事儿让他们辖区的派出所民警去就行了,你一个刑警大队长瞎凑什么热闹?但蒋贺之执意要亲自去一趟。

  打着“建设平安校园、杜绝校园暴力”的旗帜,这个提议很快就被老沙批准了,然而说是“教授学生防身术”,其实就为了名正言顺揍那个校霸罗子霖一顿。九弘中学的大礼堂中,蒋贺之一身挺括有型的公安制服,背手立在全校师生正前方的大舞台上,他介绍自己是市局刑侦二大队的队长,将由他负责亲身讲解并分解示范防身术的动作要领。

  “这次我们的教学采用一对一互动的模式,所以需要一位同学来配合我一起完成,”台上人挺腰环视台下,在黑压压一众摇头晃脑、左觑右盼的学生中间,他准确地指出了罗子霖,微笑说,“那位同学,请你上台。”

  众目睽睽下,罗子霖推脱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走上了大舞台。明晃晃的舞台灯光下,蒋贺之又对台下的师生们说,“接下来,由这位同学扮演‘校霸’,我来扮演被他霸凌的学生。”说着他悄悄关掉了别在胸前的领夹式麦克风,转过头,看了罗子霖一眼,“来攻击我吧,就像你平时做的那样。”

  罗子霖狞着一张脸,瞪他片刻,突然就挥拳扑了上来。

  蒋队长什么身手?特警队里都能拔尖。他一个灵活侧身,一出手就将此人牢牢擒住,他刻意放慢动作,边向台下演示,边说:“将对方的拳头摁在胸前,胸往前顶的同时右手下压,用合力迫使其拳头微松,然后右手插入对方手掌小鱼际的空隙,反关节折腕一掰,再以肩膀带动左臂撞击他的胳膊肘……”蒋贺之冷不防加快动作,猛然发力,罗子霖先是被反折手臂,挣脱不得,瞬间整个人又飞弹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蒋贺之走到嗷嗷叫唤的罗子霖跟前,居高临下地朝他递出一只手掌,微微笑道,“再来。”

  罗子霖当然不服气,爬起身,又扑上来要掐他喉咙。

  “如果对方正面掐你咽喉,可以用左手插入对方的手臂下方,抓住其手腕,反其关节地向上抬起,同时抬起右臂,屈肘向下猛压对方另一个手腕,自己身体则随之左转……”如此一来,人就轻轻松松地脱身了,蒋贺之早就又打开了胸前的麦克风,对台下道,“如果还有力气,可以就势将这人摔倒在地……”

  说着,他用力向内旋转对方一侧手臂,令罗子霖痛得完全失去平衡,面孔朝下地就砸在了地上。

  砰!很吓人的一声,但台下却响起一片稀稀落落的掌声,过去受罪于这个校霸的学生太多了,大家都感到出了一口恶气。

  “这些都是很容易上手的动作,平时大家可以抽空两两练习一下,有备无患。”

  蒋队长自然知道击打什么部位能让对方痛得要命,又不至于落下明显外伤。才教了学生们几个基础动作,罗子霖就受了好一顿打,怎么都不肯再待在台上,一瘸一拐地就要走下舞台。

  “这就怂了?”蒋贺之却一把将人扣住。罗子霖当然反抗,这一反抗便似继续“演戏”,被蒋队长一下用肘弯勒死了脖子。

  “这种‘锁喉擒拿’是很常见的擒拿技巧,一手借身体前顶之力,反折对方手肘手腕,一手压迫对方喉咙,使其无法呼吸……”牢牢控制住罗子霖,蒋贺之笑着对台下的学生们说,“同学们,看到了么,这就是懋翥€€说的,‘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从不鼓励大家以暴制暴,但面对这种欺软怕硬的‘纸老虎’,一味退让只会让他更加嚣张,还不如勇敢地‘亮剑’,打到他服软为止!”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比方才那阵更密集、更响亮,如鸣雷,如擂鼓。

  “不想练了,就道个歉。”附在男孩耳边,蒋贺之用一个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的音量道,“别让我再看到或听到你欺负人,我闲得很,闲到可以每周都来你们学校普一次法,就像今天这样。”他的意思是,他可以每周都合法合理地来揍他一顿。

  “对……对不起……”罗子霖被勒得血冲头顶,脸都紫了,不得不服软道歉。

  “大点声。”蒋贺之稍稍松了一点手,淡淡道,“不是对我说。”

  “同……同学们,”丢脸也顾不上了,男孩气贯丹田地喊,“对……对不起!”

  蒋贺之终于彻底松了手,朝男孩的后背看似轻轻推去一把。罗子霖踉跄数步才勉强稳住脚步,埋头缩颈地在一片嘘声中溜向了台下,过街老鼠一样。蒋贺之则再次面朝台下师生,露出一个非常迷人、亲和的笑容,说,“刚才只是演戏,谢谢那位同学配合。”

第114章 浪子(二)

  蒋贺之与马秉泉的第三回 见面是在一派出所,因一起斗殴事件。马秉元是被打的那个。打人者是个青面黄牙、外地口音的青年男子,高高瘦瘦,模样还算斯文,下手却特别歹毒,若不是恰巧经过的路人看不下去报了警,老实巴交的马秉元能被其活活打死。

  派出所接到报案迅速出警,让打人的和被打的都去验了伤,然后又一起接进了调解室。瘦高男子声称在马秉元这里购买了一斤名贵茶叶,回家却发现是劣等货,气不过花了一万多块的冤枉钱,所以才没轻没重地动了手。

  鼻青脸肿的马秉元始终默默坐在一旁,随便对方说什么都不吭一声,直到办案民警问他是否接受调解处理,他才忙不迭地点了头,表示双方都是一时冲动,他不想追究对方的法律责任了。

  蒋贺之恰跟李斐来这个派出所办理一起刑事案件的移交手续,自调解室的门口路过,见是熟面孔,便走了进去。他从民警手中接过了两人的询问笔录,一目三行。

  “鼻梁粉碎性骨折,腰椎横突骨折,多发软组织挫伤……”坐在两名当事人身前,蒋贺之看了看马秉元的伤情鉴定报告,又抬眼看向马秉元,用余光瞟了瞟他身侧那个一脸凶恶的打人者,问,“至少是轻伤二级,三年有期徒刑,就这么放过他了?”

  “都……都是街坊,”马秉元低下头,躲避着蒋贺之过于犀利锃亮的目光,“算了……算了……”

  “怎么想到不卖盒饭,改卖茶叶的?”蒋贺之又微微含笑地问,目光却仍是咄咄的。

  “盒饭卖,茶叶也卖,多一个生意,多混口饭吃。”马秉元依然不敢抬头。

  “一万块……一万块一斤的茶叶,什么茶叶?”蒋贺之戏谑地勾勾嘴角,“金叶子?”

  “那个……好茶,好茶都贵……”看出这位蒋队长跟马秉元认识,瘦高男子赶紧打完一个不完整的呵欠,凭记忆说了个自认为最贵的茶叶,“西湖龙井!我买的是西湖龙井!”

  “能品这么好的茶,还能一眼鉴别茶叶好坏,那你一定很懂茶了。”蒋贺之又看这人一眼,见其面黄,肌瘦,张嘴就是一口嶙峋如乱石的稀牙,转头吩咐李飞道,“泡杯茶来,就用沙局托我们给陈所带来的茶叶。”

  李飞倒也机灵,知道这是队长在测试嫌疑人懂不懂茶,立即拿杯子,取茶叶,用半沸不沸的水冲泡了一杯碧油油的绿茶来。

  “这茶不错,尝尝。”一杯清茶,水中卷曲的茶叶丝儿慢慢舒展,载沉载浮,袅袅茶香扑鼻而来。蒋贺之朝那瘦高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见对方诚惶诚恐地举杯喝了一口,他又问,“你既然这么懂茶,能不能说说,这是龙井,还是毛峰?”

  “这是……”男人想了想,跟记忆里喝过的龙井味道好像不太一样,于是换上一副笃定点的口气,道,“这是毛峰!”

  “毛你个鬼,这是碧螺春。”蒋贺之对这群派出所民警的职业敏锐度极不满意,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转头又吩咐李飞道,“带这人去药检。”

  药检结果果然呈阳性。

  所谓的“天价茶叶”很显然是毒品,瘦高男子也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说,听人说这个姓马的是“新湘军”,还会制毒,就想去进点货,没想到对方竟拿冰糖来充数,更没想到刚一动手就被迅速出警的民警带到了这里,生怕暴露了自己瘾君子的身份,才谎称是买茶叶。

  马秉元的行为该被定性为诈骗还是贩毒尚不好说,且不同的定性,量刑差别很大,蒋贺之便先带队去他租用的民房里进行搜查。马秉泉正巧在家。看这小破屋子不比火柴盒大出多少,却打扫得一尘不染,完全不像两个大老爷们的住所,料想多半是这小胖子早有准备,所有可能的制毒物品都已被毁尸灭迹了。

  然而蒋队长还是在男孩的书桌上查出了一点化学试剂的残留,正交待队员循要求留样取证,啪一声,一直默立于房间一隅的男孩身上突然掉落下一本书,一看,《高等有机化学》。

  “这是什么?”蒋贺之明知故问,就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这是我……”小胖子非常紧张,结巴一下,“我的辅导书。”

  小胖子蹲身就去捡书,结果碍于身体肥胖反应迟缓,被蒋贺之先他一步将这本化学与化工类专业的课程教材捡了起来。随手翻了翻,上头不仅有化学公式,还有一些心得笔迹。

  “这是你的字迹?”不待男孩回答,蒋贺之便抬眼环顾起这间屋子,他见墙上贴着初、高中生化学竞赛的几枚奖状,不禁讶异道,“你化学挺好啊。”

  他当然对马秉泉有点刮目,一个终日跟着校霸厮混的小混混,竟还是不显山露水的优等生。

  “都是我哥辅导的,我哥化学更好,就是偏科严重,不然也能上大学€€€€”马秉泉本是骄傲的,可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赶紧住了嘴。

  看守所的讯问室中,马秉元坦承一切,说是怕弟弟再被人欺负,才想到要加入“新湘军”,可一无所长,人家还不收呢,他就谎称自己会制毒,是高级化工人才。

  没想到,这名声一下传出去了,竟真有瘾君子上门求毒。他当然研制不出来,想到对方只是“中间商”,且只吸海洛因不吸冰毒,就拿冰糖出来冒充了事,想着就算被识破,一个瘾君子也不敢报警。然而他到底大意了,对方固然不敢报警,但揍他揍得满地找牙,还不是举手之劳?

  “这会儿你脸肿成这样,倒跟你弟弟像亲哥俩了……”以前,蒋贺之就觉得这对兄弟哪儿哪儿都不像,哥哥高瘦,弟弟矮胖,哥哥木讷,弟弟比木讷还是机灵一些……没想到挨这一顿毒打之后,兄弟俩倒像起来了。蒋贺之笑笑,问,“你犯的事,你弟没参与吧?”

  马秉元赶紧摇头:“阿泉还是个学生呢……他没参与,他一点没参与……”

  “马秉元,你说实话,真的没制出来吗?”蒋贺之问话时,眼睛稍稍细了细,直勾勾地盯着马秉元。他始终愿意相信这个男人是个老实人。

  马秉元垂下头,绞弄着镣铐前十根黢黑粗糙的手指,不回话。

  “你还真是个‘人才’。”这反应等同于默认了,蒋贺之仍然有些不解,轻轻叹气道,“目击者的口供说你当时被打得七孔流血,也没讨饶一声。如果你真的制出了冰毒,只要跟那人说一声能重新给他供应毒品,我想他应该就会放你一马。为什么不说呢?想被活活打死吗?”

  “蒋队,我们从小就都接受了禁毒教育,什么‘珍爱生命,远离毒品’、什么‘一朝陷毒瘾,一生难自拔’……我是一个哥哥啊,我弟弟还没成年呢,我考虑了半天,也挣扎了半天,总觉得还是不能让阿泉生活在一个充斥着毒品的社会里……”说到这里,马秉元居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这让他一张本就不甚好看的脸因哭哭笑笑,显得尤为滑稽,他说,“蒋队,我是穷,但再穷我还是个人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那还是人吗?”

  马秉元已经做好了蹲大牢的准备,没想到蒋贺之却给他带来了一线生机。

  “检察院本来准备以制造毒品罪和诈骗罪对你提起公诉,但鉴于你的犯罪情节并不严重,我们跟检察院做了沟通,如果你愿意做我们公安的线人,那就以治安管理处罚,拘留15天。”

  制造毒品罪和诈骗罪即使未遂,也够喝一壶的。马秉元当然选择去蹲15天拘留所。出来之后,他对蒋队长的“宽仁处理”感激涕零,果然屡屡立功折罪。他虽是新加入“新湘军”的底层小人物,根本接触不到洪兆龙,但他的特点就是不起眼又擅打听。洪兆龙的不少残党都是靠他的消息抓回来的。

  两人如今同住这条龙蛇混杂的“骑楼街”。一人住街头,一人住街尾,谁能想到,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一匪一兵、一穷一富居然还成街坊了。

  下班后仍留在局里开会,商讨安排明天对洪兆龙的抓捕计划。待方方面面考虑清楚、落实妥当,蒋贺之才披月色归来,遥遥看见一个人影,干瘦,佝偻,斜倚一段古旧油腻的骑楼立柱。走近两步,原来是已经在这里等了他快三个小时的马秉元。

上一篇:还能咋地

下一篇:致新世界

997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