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推定 无罪推定 第40章
作者:莓果冰
“……”路灯光缀进闻途眼里,将其中的情绪掩藏,他欲言又止,最后含糊说了句,“人总是会有朴素的价值观。”
后半截车程两人一路安静,闻途没再说话,谌意敏锐地察觉到他有心事。
夜幕渐沉,汽车行驶到公寓楼下,闻途开口打破宁静:“到了。”
谌意顿了半晌,解下安全带:“那我走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
谌意下车,关了门,却又转身扒住车窗,弯下腰,将头往车里一探:“是不是心情不好。”
闻途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嗯?”
“你心情不好,我看出来了。”谌意低声说,“我陪你散散步,或者我们去天台吹风,怎么样?我帮你一起骂那个泼血的疯子,当丢掉素质的时候,整个人都会畅快很多。”
闻途望着他,看到他的眼睛噙满微弱的光点,顿觉心弦被拨了一下。
天台的风很大,城市的夜晚看不见星星,只剩下被灯光映亮的夜幕。
这个高度能把京市的夜景尽收眼底,国贸、中央电视塔还有更远处的山峰,往南可以看到中轴路,以及一排排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汇聚成一条蜿蜒的金色线,蛰伏在首都不夜城。
热闹喧嚣都留在远方,天台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闻途盘腿坐着,望着城市夜景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谌意开口:“抽根?”
闻途见他掏了烟盒出来,怔了片刻说:“我从不抽烟。”
“我教你。”
“这也不是什么好行为,我不学,你能戒还是戒了好,抽多了伤身体。”
“我没什么瘾,偶尔抽而已,爱胡思乱想的时候,烟的味道能让人沉静下来。”
“是吗?”闻途转头看他,夜色里的他轻咬着烟,烟身压在偏艳的唇上,侧脸线条镀着一层光,“我上回就想说,你的烟和普通的烟草味很不一样。”
谌意举起烟盒,两指夹着转了两圈:“外国的牌子,有股薄荷味,不难闻吧。”
“嗯。”
“那我抽了。”
谌意拱手挡着风,清脆的打火机响起,火苗跳动着把烟点燃,谌意含进嘴里。
闻途一直看着他,没有移开眼睛。
谌意吐了口烟,侧过脸和他对视,半晌后才说:“你这样看着我,让我很想带坏你。”
他夹着烟抖了抖灰:“要不要尝尝,让我带坏一下。”
闻途眼睫一颤,鬼使神差便回答:“试试。”
他想将谌意手里的烟接过来,却不料谌意没给他,反而放进自己嘴里吸了一口,以很快的速度倾身靠过去。
他单手托住闻途的下巴,在白烟涌出唇瓣的前一秒,将烟雾随着一个深吻渡进闻途嘴里。
闻途上身失重,他伸手撑在后面的地上,在凌乱之中闭了眼。
薄荷珠像烟花一样在嘴里爆开,清凉感混合尼古丁灌入鼻腔和喉腔,闻途顿时觉得被填充得很满,刺激感径直地窜入大脑皮层。
谌意跪立起身,扣着他后脑,强势地压下来,沾着烟味的舌尖卷着他的舌。
这一瞬间,闻途觉得四肢麻木,呛鼻,想咳嗽,却又想不管不顾地,和他一起溺死在这个薄荷烟味的吻里。
原来吸烟是这种感觉。
烟雾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又从黏合的唇隙之间溢出,漫至鼻尖,缭绕上升,和烦心事一起散入夜风。
“谌意……”分开的那刻,闻途嘴唇微微泛肿,他抱着谌意的脖子,闷声开口,“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被泼了血。”
谌意将只抽了两口的烟碾灭,就着跪立的姿势抱着闻途的背,低头问他:“那是因为什么呢?”
“我没接这个案子,因为我觉得嫌疑人品行恶劣,我不想给他辩护。”
“嗯。”谌意近距离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听。
“但是受害人父亲来泼血的时候,我分明告诉他,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坏人也有发声的权利。”
“嗯。”谌意点了一下头。
“我觉得自己很矛盾,我坚信无罪推定原则,但是我却对嫌疑人进行先入为主的有罪推论,这似乎和我一直以来坚持的信仰是相悖的。”
“嗯,我明白了。”谌意指尖轻抚过他的脸,又摸到他的耳垂,一路在他皮肤上留下温度。
“你在车上不是说,每个人都有朴素的价值观,确实是这样,法律行业的人掌握许多专业知识,但这并不是多么高尚的事,因为我们只是把大众所认为的正义,加以法律解释,最后回应这种正义。”
他嗓音漫进夜色里,很轻地,撩着闻途的耳根神经:
“我不认为法律是纯理性的存在,它必须要有感性加持,就像我一直坚信的,身处于社会的人,不能被法条框住,守护司法公正的同时,我也想守护住内心的那一点纯良,这些纯良是天性使然,你没必要去遏制你的天性,所以我不觉得你放弃这个案子的选择和你的信仰相违背。”
闻途迟疑良久,缓缓说:“是么……”
“嗯,按照你的信仰,在司法机关审判前,你一定会用尽所有办法捍卫嫌疑人的权利,但你出于本性的善良,你对这个案子的嫌疑人产生先入为主的个人情绪,这势必会影响你接下来的辩护工作。当你不能为了一个案子全力以赴的时候,这才和你的信仰违背了,所以你不如不接这个案子,守住你的信仰,不恰好就你是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吗?”
闻途心里一热,紧锁的眉头松懈,舒展,最后他扬起唇角笑了笑,在昏暗的夜色里捧住谌意的脸:“谢谢你谌意,这个困扰我多年的问题,似乎有答案了。”
第43章 未知来电
谌意托人调查了安澄的生父,男人名叫安大洪,和安澄母亲离婚后一直没有正经工作,赌了好几年,甚至早年还开过赌场,但估计是赌场留存时间过短,当时并没有被人检举。
谌意开始查证安大洪犯赌博罪和开设赌场罪的事实,一旦有证据,他会立刻报给公安立案,敢碰闻途的人他绝不会姑息。
这天上午,他在办公室接到了周警官的电话:“检花!”
谌意脸一黑:“挂了。”
“别别别。”周警官连忙说,“我们海州区公安局需要您,我待会派车把安澄送检察院来,您看方便不。”
“我们不负责带孩子,望周知。”
“是这样的检花,小姑娘什么都不肯说,我们的询问实在进行不下去,您上次好像和她聊了挺多,我们合理怀疑她只对你敞开心扉,您帮忙开导开导她,不然我们的工作没法进展啊。”
谌意望着手上一堆工作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下来:“那行吧,不过我得安排时间。”
下午,安澄来了检察院,谌意搁置手上的活儿去了会见室。
安澄埋头坐在沙发上,听到脚步声她扬起头,瑟缩着露出一双眼睛。
“安澄,你还记得我吗?”谌意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安澄不说话,小幅度点了点头。
谌意笑了笑:“怎么不回答警察叔叔的问话,是害怕他们?”
安澄拘谨地蜷缩着手指,没有任何反应。
“你不回答他们,他们怎么帮你惩罚坏人?”
她沉默了长达一分钟,最后鼓足勇气开口:“检察官哥哥……我爸爸赌博了,他会坐牢吗。”
“……”谌意反问她,“你希望他坐牢吗?”
她垂着眼皮,声音细如蚊蚋:“叔叔对我做的事,他一直知道。”
“什么,他知道?”
安澄攥紧了校服裤子,捏出几道褶皱:“他……他每次输光了钱,就让我去找叔叔要钱,叔叔逼我和他做那种事……他才给我钱,我爸爸知情,但他为了还债,说让我忍受一下……”
“我操。”他暗骂了一句,顿觉怒火中烧,“这他妈还是人吗?”
谌意起身过去,蹲在安澄膝前:“安澄你听我说,你要把这些完整地告诉警察叔叔,知道吗,他们会做笔录作为证据,大家都会帮你的。”
“可是……如果叔叔坐牢了,爸爸也坐牢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家人了。”
谌意错愕片刻,觉得心口隐隐泛起一股疼:“这种垃圾不叫家人。”
安澄吸了一下鼻子:“可是我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反而离开他们才能活得更好。”谌意伸手想握她的手,伸到一半却顾虑着回缩,将手扶到自己膝盖,仰头望着她,“我可以当你的家人啊,你需要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安澄睁大眼睛,浓密的睫毛一直颤,脸上的难以置信和小心翼翼相杂揉。
她看着谌意从口袋里掏了个东西,放到她手上。
安澄摊开手心一瞧,是个萝卜刀。
谌意说:“这个送给你,看起来像个玩具,其实是凶器,按底下的按钮,它会弹出真刀。”
安澄按下,玩具萝卜刀唰的一下旋转出了锋利的金属刀尖。
“你看,它还有个扣,可以挂到书包上,需要防身的时候你就用它,刑法上这叫正当防卫。”
安澄低头,攥紧手心里的东西,指骨发白。
她又听到谌意开口:“保护每个公民是检察官的职责,所以我来当你的家人,这个萝卜刀会保护你,我也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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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下班后,路逸之和闻途约了在咖啡厅见面,说有资料要给他。
自从发现那蹊跷的四百万债权以来,路逸之便按闻途的计划成为天明公司的股东,并且陆陆续续给他送资料。
“来了。”路逸之气喘吁吁地跑向卡座,“才从看守所回来,耽搁了一会儿。”
“没事的,你辛苦了,快坐。”闻途把已经点好的咖啡推给他。
路逸之坐下,随即拿出文件夹:“这是一些补充的资料,收好,你查了这么久,有收获吗?”
“有。”
闻途接过文件夹,神情严肃:“我把天明公司的底细摸清楚了,这家公司是我父亲遇害那年设立的,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那四百万的债权附带了一个保证人。”
“嗯。”
“那个保证人叫欧阳铭,他是腾山公司大股东,也是天明公司的创办人,天明创办之初,公司成员只有欧阳铭一个人,内部也没有任何管理人员,也没有实际经营项目,长达几个月未进行税务登记,连注册资金都一度没认缴。”
路逸之顿时明白:“是空壳公司啊?”
“对,你想,他为什么要创办一个空壳公司?”
路逸之摇头,闻途说:“我现在有一个合理猜想,腾山公司当年确实犯了罪,欧阳铭为了找人摆平,从腾山挪用了资金去贿赂公检法内部的官员,最后让腾山全身而退,我父亲作为腾山案件的承办法官,被冤枉成为替罪羊。”
“我懂了,欧阳从腾山公司拿钱去贿赂,腾山账目上就有了亏空,他利用天明这个空壳公司虚构债权债务关系,正是为了弥补这个亏空,掩盖犯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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