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衷 言不由衷 第33章
作者:雪碧oo
陶岁下车时学校门口还有零星几个摊贩,他慢悠悠地往前走,等身后的公交开远了,他才笑着小步跑到一个中年女人的小推车前。
那女人看见他也很高兴,粗糙而又稍有些黑的脸上露出温善和蔼的笑,眼角便挤出柔和的细纹,嘴唇微微张着,抬手想要比划。
而陶岁比她还要先一步打起手语。
-昨天早上你怎么没有来?
-我想找你找不到。
女人笑笑,掀开蒸笼上的布,乳白色的雾气热腾腾地冒出来,扑一脸的玉米香。
她用袋子装了根玉米,递到陶岁手里,随后也比起手语。
-刚回来这里有点忙。
陶岁把玉米塞进外套口袋,问她。
-明天会在吗?
女人点点头。
她盯着陶岁的脸,忽然又比道。
-小岁你胖了。
陶岁赧然,弯起的双眼稚气又羞涩。
-你前天说过了。
-小岁胖一点好看。
-好。
支付宝机械的女声报着账,女人看着陶岁进校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仍未淡去。
她前一阵子老家有事,好几个月没来宜珲摆摊,没想到陶岁还一直惦记着她,前几天看到她回来,一个劲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
她差一点都掉出眼泪来,其实她这几个月也总是想起这个小孩儿,想起刚开始他每天早上来自己这里买早餐,闷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直到后来有一天,不知道是她第几次指了指“我是聋哑人”的提示牌,陶岁忽然抬起手比划起手语,乖巧的眉眼认真地望着她,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可怜她,只对她比“我也会手语”。
她赫然呆住,世界好像有了声音,看见陶岁比划着解释自己的家人不能说话,她才恍然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孩儿会一天不落地来自己这里买早餐。
从那之后,陶岁每次来买玉米都会对她比一句“早上好”,偶尔没课又不用去兼职的时候,就会蜷缩着坐在她旁边,帮她和别的小孩儿说话,卖玉米和包子馒头,脾气软和又好心肠,却总是独来独往,很少看到会和朋友走一块。
还瘦得让人心疼,整个人病怏怏的。
想到这,女人欣慰地叹了声气。
陶岁现在看着比以前要健康许多,下巴没那么尖了,脸看着也红润,连笑都比以前多。
摊前停了个人影,女人抬起头,正要指指提示牌,却见那人举着手机递到自己面前,也比起了手语,那样子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你认识他吗。
她看了眼屏幕里的照片,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陶岁。
她下意识笑起来,点点头。
-这是小岁。
-特别好的小孩儿。
比划完又看了眼照片,才愣愣反应过来,疑惑又有些警惕地看向面前的男人,见他神色平淡地也点点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人和她比。
-我是他哥哥。
一番证明后,女人的笑容又灿烂地展开,并毫不吝啬地同男人分享起与小岁有关的回忆,好几次重复提起,“是个特别好的小孩儿。”
而对方只是点头。
有人来买早餐,他就让开,但视线一直紧跟着她,一幅很想再听更多的样子。
她很理解,毕竟家里小孩儿来这么远的外地上学,是会很心疼的。
看着那人的眼神,她突然想起了某个清晨,那是为数不多她提起时无法再笑出来的回忆。
-但是有一次他坐在我旁边哭得很伤心。
-我问他他也没有告诉我。
-哭了好久。
-我身上不干净。
-不然总是要抱抱他的。
她看见那人的神情就和那天的小岁很像了,眼皮垂着,好半天都不动,也不再紧紧盯着她。
过了好久,才问她。
-你记得是几月吗?
-我记得那天是冬至。
十二月二十一号。
陶岁的锁屏密码。
第48章 生日礼物
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临时请了假,陶岁收好书跟随人群一起出了教室,低头盯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和闫衷说一声。
闫衷今天没怎么给他发短信,他划拉了两下屏幕,视线略过以前那些记录,又很快划回最底下,点开键盘删删打打半天也没发出去一个字。
想了想也很没必要让闫衷来接自己,甜品店离学校只有几百米远,走几分钟就到了。
陶岁叹了声气,把手机收回口袋,一个人慢吞吞地往校门口走。
他想起小时候,育英小学到小卖铺的距离其实也只有几百米,他却觉得有好远好远,常常走几步路就开始缠着要闫衷抱自己,闫衷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冬天是最讨厌的,特别冷,地还很滑,有一天他故意松开闫衷的手,果然很快就摔了跟头,迎面狠狠趴了下去,要不是闫衷及时拽住他的衣领又用手捂住了他的脸,他能把门牙都磕掉。
他本意是使使性子,想摔一跤吓吓闫衷,让闫衷主动抱自己走,这样就不显得他娇气,哪想到会摔这么厉害,倒把自己吓得嚎啕大哭,被闫衷抱起来之后就紧紧搂住人脖子不放手,呜呜哇哇眼泪掉了闫衷一围巾,闫衷干脆就用围巾给他擦眼泪。那围巾还有闫衷身上的温度,暖洋洋的,一下下蹭过他流泪后被迅速冻红的脸颊。
从那以后闫衷就真不让他自己走路了,一到冬天他就寄居在闫衷怀里,把脸埋进闫衷热热的围巾,舒服得甚至还能打一会盹。
就这样抱到了他上完小学,也从育英离开了,他长得慢,被抱在闫衷怀里看着还是个需要哄着的小孩,但也没见谁家这么溺爱孩子的,好像上了初中才学会在冬天自己走路上下学。
陶岁想到这里,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心捂了捂脸,又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摸摸鼻尖,手缩回口袋,碰到冷冷硬硬的手机。
好想给闫衷打电话。
哎。
到了校门口,听见一声熟悉的短信提示音,陶岁几乎是立刻就将手机从好不容易捂热的口袋里拿了出来,低头一看,却发现是通信运营发来的话费余额提醒。
陶岁动作都凝固了一下。
随后心头迅速涌上一阵恼火。
他就不该回闫衷的短信,也不该接闫衷的电话,简直就是浪费他的话费!
他根本不想再理闫衷了!
陶岁气鼓鼓地把手机猛地塞回口袋,唰一下衣摆都被扯得变形,再艰难地恢复原样。
他愤愤地往前走了两步,决定自己回家不去甜品店了,抬头却看见摊贩阿姨竟然还在那里。
他愣了下,整个人熄了火,快步跑了过去。
阿姨也远远地就看见了他,好似是在等他,他刚一站定,她就先比划起来。
-小岁下课了?
陶岁点点头。
-你怎么还在这里?
明明中午也没有看见。
-我明天有事不能来了。
-怕你又找不到我。
-今天下午干脆就没去那边来这里了。
陶岁抿了抿唇,不似早上那般轻快,垂着脑袋安静下去。
阿姨却主动又扯起了话题。
-我今天见到你哥哥了。
陶岁呆了两秒,疑惑地跟着一起比划。
-哥哥?
阿姨极力举起手比了一个高度。
-这么高,戴了帽子。
-说是老家辽城来的。
-是你哥哥。
哥哥。
陶岁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无声地在齿间雕刻打磨,从喉间溢出又被咽下。
他无心再去思考为什么闫衷还是发现了自己和摊贩阿姨之间的来往,只是荒唐地想,闫衷那个疯子,应该直接承认和他的关系才对。
怎么又要说是“哥哥”。
-是我哥哥。
陶岁比。
阿姨盯着他笑了笑。
-你和你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
陶岁的手顿了顿。
-真的一点也不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