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夏 第七年夏 第33章
作者:春怀酒浓
她是知道程在野的,说明天回肯定就踩着他们前后脚进门的时候带人上门了。
她看着程在野突然暗下去的眸光,以及红得确实不太正常的眼皮,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程在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安静了很久才继续开口。
“他……”程在野顿了顿,有点无语伦次,“好像生病了。”
程桐皱眉:“什么病?严重么?”
“心上的,”程在野眨了眨眼,说的困难极了,“他之前好像不想活了。”
程桐突然沉默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他跟你说了吗?”
程在野摇头:“他给我留了东西,让我知道了。但我醒过来他就不见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我怕他受到刺激。”
他至今还在后怕,那天姜守言站在断崖边,如果他没有赶回来,如果他拽得稍微晚了一点,程在野不敢细想。
程桐很轻地叹了一声,开口说:“在野,他在给你做选择。”
程在野有点迷茫,他最近大脑混沌得快坏掉了,睁眼闭眼都是姜守言,根本空不出其他区域去思考。
“他明明可以直接跟你说,跟你坦白,你们在热恋,你肯定愿意接受他的一切,但他为什么不愿意?”
程在野静止了。
“我曾经翻译过心方面的相关书籍,”程桐放下手里的向日葵,坐得微微往后靠了一点,“我也为此阅读了很多资料。”
“相较于给他们框上疾病的定义,我更想说的是他们是一群温柔、残忍又强大的人。”
“他们对别人温柔,对自己残忍,又很坚强地独自一人熬过了那一段又一段崩溃绝望的时候。”
“他应该没有给你看过他糟糕的一面吧?”
程在野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开始痛了:“他在我面前哭过。”
“在野,你得明白,生病的时候他们的思维方式就已经跟普通人不一样了。”
“就好比出去吃饭,如果是你,你只会思考餐厅选在什么地方。但对他们来说,从床上下来就是很艰难的一步,他们会想出门要穿衣服要穿鞋,要洗脸要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人,还会想到底该坐什么交通工具……就算在脑子里把所有的一切都想好了,只要走在路上,有人的目光稍微在他们脸上停留得久一点,他们都会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特别糟糕,然后陷入自己制造的恐慌里。”
程在野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程桐却突然在这个时候转移了话题:“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守言吧?”
程在野猛地偏过头。
程桐笑了笑说:“第一次应该是五六年前?那段时间我还在北京教书,你爸爸打电话给我说你难得那么有孝心,每年夏天放假都回来看他。”
“你天生就爱玩,我不认为这座老旧的城市对你有了什么新的吸引力,除非你遇到了值得停留的人。”
“我很高兴,但我同时想提醒你。”
程桐的表情变得严肃:“如果你没有准备好接受一个生了病且可能永远都好不了的爱人,就请你不要再去接触他。”
“否则你的离开对他来说就是二次创伤,他会受不了的。”
*
25号,程在野飞旧金山参加了大学朋友的婚礼。
见面第一眼,朋友皱着眉说:“(你最近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程在野没回答,扫了眼婚礼现场热闹的人群,突然问:“(你的来宾里有心医生的资源么?要华人会说中文,最好是美国最顶尖那几所学校毕业的,有丰富的临床经验。)”
朋友觉得很不可思议:“(你?)”
“(不是我,)”程在野摇了摇头,说,“(是我的爱人。)”
朋友人脉很广,第二天就给了他联系方式。
程在野坐在诊疗室里,那人在线上大致了解了点情况,开口问:“他有什么症状吗?”
程在野开始在脑子里回忆:“很瘦,应该没好好吃饭。”
“情绪有比较明显的变化,晚上没人的时候会更难过一点。”
“注意力好像很难集中,经常会发呆。”
“没精神,睡不着,或者一直睡。”
程在野边说边觉得那些症状像是刀子一样扎在身上,明明那么清楚,明明他都表现出来了,为什么当时一点都没觉得不对劲呢?
程在野张了张口,最后这句话说的格外艰涩:“应该……有过自杀行为,且一直有这个念头。”
“光凭这些我只能有个粗略的判断,他应该还有其他创伤。”
程在野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的创伤是什么,我只是想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能让他的情绪变得更好一点。”
“你要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程在野抬眼:“我听说你有个项目,就是走进他们的生活。”
……
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旧金山最近降温了,程在野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不知不觉走到了金门大桥旁边。
这座红色的桥和里斯本的四二五大桥很像,但旧金山没有里斯本那样明媚的日出。
冷风吹过,程在野缩了缩脖子,过了最冷的一个夏末。
第30章 生活
周五,祁舟在急诊轮值了一晚上夜班,早上又做了台车祸手术,等到忙完已经接近十六个小时没合眼。
他回办公室简单趴了会儿,刚要睡着,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摔伤了腿的患者拿着挂号单走进来,大声问:“急诊是这边吗?”
祁舟摁了摁太阳穴说:“右边那间。”
“哦哦,好。”那个男人又一瘸一拐拉上门退出去。
被吵了这么一通,祁舟也睡不着了,他叹了口气,边站起来边脱身上的白大褂,收拾好东西,走出医院。
今天值班的院区离住的地方有点远,祁舟打了个车,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刚好早上十一点。
他站在路边深深吸了口气,车上有一股很浓的烟草味,熏得他有点反胃。
祁舟背着包,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转身,走进右边那家炒菜店,打包了两个菜两份饭。
他和姜守言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老房子挨在一起,长大了买房子也买的同一栋,但隔了两层,他在20楼,姜守言住18楼。
18楼是因为老年人总有点迷信,觉得有8就能发,买房子的时候没有8楼了,28楼又太高。
祁舟走进电梯,摁了18。
因为楼上楼下住的方便,外婆在的时候不仅把姜守言养的很好,还把楼上的祁舟和林桓也养的很好,每次做饭都带他们的份。
起初祁舟还怕她没办法接受他有个同性伴侣,每次外婆上来送东西,他都跟打仗一样把林桓的东西往柜子里藏。
有一回实在太匆忙,忘了收晾在外面的西装,外婆溜达到阳台的时候,祁舟连呼吸都吓停了。
谁知道小老太太根本就不惊讶,背着手笑眯眯说:“还藏呢?拎出来我看看?”
祁舟很吃惊:“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外婆偏过了头,脸上的表情有点孩子气的得意:“早就知道了,没发现最近给你的菜里肉都要多了点吗?”
他们每天早上出门上班,外婆就趴在阳台探头看他们走出楼道,一直目送到看不见的地方。
祁舟开门的时候嘴角是带着笑的,但进门后,那笑就淡了。
客厅的窗帘拉得很紧,姜守言躺在沙发上,用手臂挡住眼睛,一动不动。
茶几上的晚饭只动了两口,祁舟深吸一口气,把剩菜剩饭收拾好扔进垃圾桶,又把新的摆在茶几上。
“守言,吃饭了。”
祁舟知道姜守言醒着,叫了一声他没动静,也没叫第二声,就坐在茶几边等着。
大概过了两分钟,他看见姜守言胸口明显起伏了两下,然后挪开手臂,低着头,缓缓撑坐起来。
他头发长了点,乱糟糟地挡在眼前看不见表情。
祁舟随着他迟缓的动作看到他撑在沙发沿的手臂,视线猛地顿住。
他站起身,伸手一把拽过姜守言的小臂,上面有两道结了血痂的伤口。
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的神经开始突突跳痛,祁舟觉得血都在往头上涌。
他想说什么,嘴唇颤了半响最终只说出来一句:“姜守言,你还想让我第二次在这间房子里给你打急救电话吗?”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祁舟有点崩溃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在客厅转了好几圈,又从茶几底下掏出两盒药。
“开了药你也不愿意吃,饭也不吃,门也不出,你有好好照过镜子吗?你知道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吗?”
“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祁舟摇晃着姜守言的肩膀,对上了姜守言的眼睛,突然觉得如鲠在喉。
他还记得去机场接姜守言那天,他也是这样安静地看着自己,靠在墙边沉默地流眼泪。
祁舟虽然不知道他在里斯本经历了什么,但在那瞬间他意识到他想活着,不然他不会回来。
姜守言像是才发现自己在哭,抬手缓慢地擦掉眼角的泪水,垂着眼盯着指尖看了会儿,又去看自己的小臂内侧。
“我没有别的想法,”姜守言靠在沙发上,没什么力气,“我只是太痛苦了,这样会让我好受一点。”
“不是开了药吗?”祁舟说,“算我求你了,你遵医嘱,先吃一段时间药。”
姜守言沉默了一会儿,眼前雾了一片:“可我又不想被改变。”
祁舟有的时候真的没办法解他到底在想什么。
姜守言偏过头看了眼紧闭的窗帘。
“你说人是不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决定去死的时候一身轻松,想要活的时候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他像是很费解地重复道:“活着,为什么这么痛苦?”
祁舟张了张嘴,半响没说出来个字。
良久,他又转身去厨房重新抽了两双筷子,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哑:“先吃饭,不吃一会儿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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