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做梦时请别说谎 嘘,做梦时请别说谎 第38章
作者:Chillyeon
沉皑不咸不淡地:“嗯,听到枪声了,只是没想到是你。”
枪声响起的时候,他甚至往声音来源看了一眼€€,但€€被隔着的楼房挡住了,便只问了一下情况,没有多想。
如果当时知道……算了,没有什么早知道。
窗外€€又是那些荒芜到让人感觉不真实的田野,在越来越弱的太阳光里,最后€€连田野都看不见,只能看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没过一会儿,车里的吸顶大灯关了,连倒影也消失。
大家€€似乎都很累,天一黑下来,巴士持续运行的声音就成了催眠剂,听得人提不起精神。
时咎对沉皑提了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他以为沉皑不会答应,但€€沉皑居然首肯了。两个人从倒数第二排去到了最后€€一排€€€€时咎要沉皑的大腿做他的枕头。
虽然可以躺下,但€€放下181的身高还是差点。于€€是时咎就屈着腿在那儿舒服躺下了,还有人肉枕头。
他调整好姿势,临睡前又问了沉皑一个问题:“我当时被带来的时候还挺担心你到处找我,你找了吗?”
沉皑闭着眼€€靠在靠背上,缓慢地说€€:“问了一下平时跟你有联系的人,我想如果你有危险也不至于€€是什么大危险,最多是醒来,所以就没找了。”
他说€€得有道理,时咎还想问,但€€被沉皑直接抬手捂住了嘴。
“唔唔。”
“闭嘴,休息。”
第40章 失控
时咎睡得很快, 好像在现实€€中从€€未睡过这么熟过,但是靠在沉皑腿上,意料之外的安心。
车辆运行的声音分毫不变, 让时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辆叫“黄粱一梦”的列车上。他似乎站在列车中央,窗外是如同快进入黑洞般的扭曲视界, 连自己的手也是荡开的€€纹。
他慢慢往前走,企图去列车的驾驶室, 但声音像有形的手,扯着€€他无法往前。巴士和列车, 分不清是哪一辆车的运行声音, 一直在耳边萦绕、萦绕, 后来那些无规则的噪音变成了音乐,音乐又充斥在列车上。很熟悉的音乐, 时咎跟着€€可以€€哼出来它的旋律, 但当他哼着€€哼着€€,汽车过减速带, 身体的起€€伏让他瞬间就清醒过来。
车里很黑, 旁边的遮光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上了, 虽然车辆运行有时颠簸,但这一觉时咎休息得还可以€€。
沉皑见他醒了,将自己的手从€€他的头€€发上拿开,淡声道:“还可以€€睡会儿。”
“不睡了。”时咎坐起€€来。
好像快到€€了。时咎伸手撩开窗帘看向€€窗外, 一片漆黑。
他忽然想起€€什么, 问€€了他最近一直都担心的事:“你就这么跑来, 自己不怕感染吗?”
沉皑轻动嘴唇:“还好。总得有人做,不是我就是别人。”
其实€€是有点€€担心,但他不想说, 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何为€€从€€前面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最后一排两个人坐在一起€€靠得很近,而时咎的眼睛还有些泛红地惊愕地盯着€€沉皑,沉皑则是很正常地端坐着€€。这画面很像两个人吵架后,一方指责,另一方无动于衷。
一百个念头€€和可能性在何为€€的脑海里飞驰,他想起€€了他和时咎的谈话内容,想起€€了在监狱某个晚上时咎在本子上写的名字,最后“阿巴”了两声,呆滞地说:“原来,沉先生就是……”
时咎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太动,听到€€何为€€的声音,他红着€€眼睛看了过去,有点€€疑惑:“就是?”
沉皑没说话,于是何为€€颤颤巍巍地说:“就是十九的爱唔唔唔唔!”
反应过来的时咎如临大€€敌,瞬间扑了上去捂住了他的嘴慌乱:“别乱说!”
这说出来真的解释不清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何为€€会把这两件事联想起€€来,沉皑这家伙看上去是能谈恋爱的人吗?
沉皑则是冷冷看着€€两个人的互动。
巴士停在他们原来的街区,车上的人一个一个下来,独属于城市夜晚的气息终于轻飘飘地吹进肺里,逐渐取代监狱二十天€€的不快。
下车后沉皑再次强调让他们呆在家里不允许和任何人接触。
“沉先生,这样真的可以€€吗?那掌权者那里……”司机恭敬地问€€沉皑。
季水风束缚着€€被她绑了的凌超建,抢了他的话:“没事,我们会跟他说。”
“麻烦季小姐和沉先生了。”
季水风说她要在这里等安全中心的车,把凌超建送到€€文明中心的监狱,再回去她独居的家单独呆一些时日,她说如果她感觉自己开始出现幻觉、精神不稳定,会提前告知€€安全管理中心,等病情好一些就可以€€来收尸了。
时咎跟着€€沉皑走了。
当他再次回到€€这个温馨的小家的时候,恍惚间在监狱里发生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他依然无法设想那些孩子在那样的环境下做出的事,没了文明,人的本性到€€底是什么?没了物质性进化,他们又会怎么样?
家里的灯一直开着€€,连电视也是开着€€,好像主人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关。现在两个人回来了,沉皑又懒得去关了。
时咎很自觉地去沉皑衣柜里搜刮衣服,发现他衣服没几件,大€€部分都是黑色,中间偶尔有几件白色和灰色,然而并没有见他穿过,这灰白色的衣服里,大€€部分还是家居服,于是时咎抽了出来。
“借你衣服当睡衣。”时咎举着€€衣服朝客厅的沉皑晃了晃,自然地说。
沉皑斜眼看他:“真把这当你自己家了?”
时咎窜进浴室,又从€€门框边露出半个头€€,他笑着€€说:“客气啥,你也可以€€把我家当你自己家。”
沉皑觉得这个人松弛得过头€€了。
时咎去洗了一个久违的热水澡,他在浴室把淋浴温度开很高,直到€€整个密闭空间都弥漫一层白雾,于是开始哼歌,但是哼着€€哼着€€又哼不出来了。
好简洁的浴室,所有东西都只有一份,一丝不苟地整理放好,跟有强迫症一样,这点€€和它主人的气质倒是很像的。
时咎裹着沉皑的浴巾出来时沉皑正在打电话,也许是没察觉到€€时咎已经出来,他直接开的免提。
“你想事情太过于片面,可以€€提前放他们出来,但你问过那些现在终于尝试在恢复正常生活的人吗?对,就是一刀切,我没有要求你去隔离已经是我滥用职权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们几个的决定就是让‘一定的’和‘可能的’全部变成不可能,以€€此来保证大€€部分人的正常生活!集中隔离这件事本身就是有风险的,治疗的药也是每天€€分发的,如果还是发病,那只能是物竞天€€择!”言威的声音毫不留情地从€€电话那头€€传来。
或许沉皑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他抿紧唇,站在窗边,面向€€着€€外面,半晌没说话,而言威依然坚持他的看法:“你说那个一群未成年人杀人的事,偶然事件罢了。还不懂吗?虚疑病是恩德诺一切无法走向更高级文明最大€€的绊脚石!为€€此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遏止它的再度传播!”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时咎觉得,或许言威是爱恩德诺的公民的,但却并没有一颗仁慈的心。
沉皑放下手机,时咎听到€€他叹了口气,默然很久,他才转过身。他看到€€时咎穿着€€他的衣服,那衣服大€€了两个号,便只是松垮地垂着€€。
沉皑说:“你睡卧室吧。”
时咎偏头€€,没说话,身体先行动起€€来了,他走到€€沉皑旁边推着€€他的背往卧室里赶,一边推搡一边说:“都那么熟了,别你啊我的,一起€€睡,一起€€睡。”
沉皑瞥他一眼,闷闷回了个:“嗯。”
这个时候的毫无边界感,沉皑倒不觉得多讨厌,只是如果时咎对谁都这么没有边界感,可能会引起€€别人的讨厌。
沉皑觉得需要和他讨论一下这件事。
言威做了很聪明的一件事,他在第二天€€发布了新闻,在新闻上朝恩德诺的公民公开道歉,说他得知€€的一些关于隔离集中营里发生的事,很遗憾他们研发的药救不了所有人,导致一些悲剧的产生,这种疾病在两百年后依然超出他们的科研水平,这让他感觉万分痛心,但在一个月集中隔离结束后,依然保持清醒的公民他们将全部送回家,再进行一段时间的自我隔离。除此以€€外,每个集中隔离过的公民,都将收到€€文明中心发放的赔偿金,并不必须以€€金纸的形式发放,公民可以€€自行选择,自行申请。
时咎就这么和沉皑并排着€€倚在沙发上。时咎随意惯了,东倒西歪地半躺着€€,看完言威这一段声泪俱下的新闻录像,不禁鼓掌:“他演得真的很好,比我都好。”
网络的评论也大€€部分偏好,公民们似乎很理解文明中心的一切行为€€€€€€为€€了更多的人,牺牲小部分人,而那小部分人也几乎自愿为€€整体的文明牺牲。
这就像一出欺骗的戏,但当观众也乐在其中时,欺骗本身就是诚实€€。
沉皑一直皱着€€眉头€€,最后叹气说:“有时候我觉得很无力€€,知€€道现实€€是怎样,也知€€道他在做一些不可原谅的事,我把所有情况都摆明,告诉他我知€€道他的阴谋,他总能承认,然后告诉我‘对,就是这样,我是故意的,那你有什么办法呢?’”他想到€€了很多事,从€€小到€€大€€,接触言威的种种,时常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失控感令人摇摇欲坠。
但虽然同样是欺骗,自愿相信和被迫相信又是天€€差地别。公民如此信任他们的文明中心,是因€€为€€有些事表面处理得更有利于大€€部分人,他们却看不到€€表面的背后是怎样的居心叵测。
时咎问€€他:“言威想做什么?”
沉皑好半天€€才回答他:“不确定,但我之前跟你说过,他应该想要某种集权,一种类似两百年前的统治方式,原本掌权者法案只是在那个年代赋予掌权者带领公民的权力€€,但到€€他的时候,他想通过这个位置,再次集权回到€€一个一人独裁的局面。”
时咎咋舌:“那不就重新制造一个皇帝,一个独裁者吗?”
“嗯。”沉皑皱眉,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让时咎知€€道是否正确,但想了片刻,还是告诉时咎,“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一件事。”
“什么?”时咎问€€。
“反起€€源进化。”他一字一句回答道。
意思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放在这个文明的大€€环境里,却有些令人匪夷所思。时咎顿时感觉自己一身鸡皮疙瘩起€€来了。
“反起€€源进化?”时咎轻声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好像什么深水炸弹一样打下来,明明在深处打起€€猛浪,却又在表面找不到€€一点€€痕迹。
“起€€源进化,这不是让恩德诺重新从€€战争里解脱出来的法案?还有人反对?”时咎不解。
“不是有人反对,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这个词和它背后的含义€€,它包含什么内容,我都不知€€道。”
沉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他在很多年前听到€€言霏与€€言威那场对话时的场景,也只能简单描述。
当时的言威认为€€沉皑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虽然季山月与€€季水风也绝不逊色,但他就盯准了沉皑,一心想要把他培养成忠实€€的左膀右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沉皑对这些没有兴趣,他对年幼时候的冲动有了反悔之意,特别是在多年前听到€€言威与€€单赫的钱权交易后,对掌权者和文明中心更加嗤之以€€鼻,他想从€€言家脱离出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再次听到€€了一段对话。
言霏:“沉皑这孩子的脾气和毅力€€都异于常人,你要多注意一些,不能把他放在太远的地方,眼皮底下最好。”
言威:“放心,我知€€道。”
言霏:“有数就好,另外反起€€源进化不能让任何人、特别是沉家这孩子知€€道,绝对不能。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就当没有发生过。”
“好。”
那是沉皑第一次听到€€“反起€€源进化”一词,这个词让他震惊,吸引他注意的同时,他更好奇的在于,为€€何自己在其中会被格外强调。是跟他相关?
于是他查过很多资料,偷偷地、旁敲侧击地找人求证,这么多年来却都没有得到€€过一点€€线索,他想线索只可能在言威、掌权者、文明中心这个范围内,于是在即使经历了巨大€€痛苦后,依然选择蛰伏在了文明中心,找言威要了一个“看守者”的职位,既然是起€€源进化相关,那就从€€起€€源实€€验室开始。
时咎从€€东倒西歪的状态坐正,觉得不舒服又干脆面对着€€沉皑盘腿坐,继续说道:“如果言威想要独裁,反起€€源进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想法,一旦人们无法意识沟通,人人有壁垒,大€€家重新开始猜疑,这对他的统治是有益的。我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一句话是:战争就是和平,自由就是奴役,无知€€就是力€€量[7]。”
“但是……”时咎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这样的计划确实€€不能被人知€€道,不过被你知€€道、被季水风和季山月知€€道其实€€是一样的,以€€你们的性格和能力€€,都能掀起€€大€€浪,为€€什么偏偏唯独是你?”
沉皑看着€€他,摇头€€,他就是这个意思,为€€什么偏偏是他?
“所以€€这件事跟你有关。”时咎继续分析,他疑惑地看向€€沉皑,“你以€€前做过什么可能被他利用了的事吗?比如他让你做什么,你以€€为€€是什么,实€€际是另一回事?”
“没有。”沉皑很干脆地回答,他对他的经历非常清晰。
事实€€上他想过很多可能性,也通过很多途径,但这件事就像被人从€€中间拦腰截断一样,没有人知€€道,也没有文字记录,就像当年言霏说的,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当没发生过,好像真的从€€未发生过,在历史里找不到€€任何只言片语。
时咎揣度后,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那你觉得这个事,有可能让公民知€€道吗?”
沉皑摇头€€:“我跟你说过,那个在广场自焚的人的事。”
时咎的手抓着€€盖在身上的毯子,轻声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思维的透明让公民太过于信任彼此,以€€至于如果有人说文明中心的人的思维是伪透明,他们可能都无法相信,谁知€€道通过意识交流的东西还能是假的呢?这件事无法被证伪,只能另辟蹊径。
时咎眼神坚定地看向€€沉皑,接着€€说道:“所以€€需要什么事让公民相信,而且这件事不能用说的,要用事实€€证明。”
既然有一件事是假的,也会有别的事是假的,文明中心高层思维不透明,只是一个开头€€的征兆。谎言像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环环相扣,他们得找到€€谎言链中的其余部分,哪怕只有一件。
沉皑看着€€他,没说话,但时咎知€€道他认同,那双蓝色眼睛是信任。
时咎突然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个时候会觉得放松,他只是想起€€了最初他和这个人针锋相对的时候,这个人对自己从€€来都是不信任,无论自己说真话还是假话,他没有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过信任,即使说了“相信”,眼睛里也是怀疑。而在此刻,他看到€€了。
沉皑认同时咎说的,但出口的话又变成了别的,他说:“你对这个梦好像比以€€前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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