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做梦时请别说谎 嘘,做梦时请别说谎 第91章

作者:Chillyeon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正剧 近代现代

  人就是会期待那€€么多的“早知道”。

  时咎想,她还会活过来,她没€€有死,一会儿就能站起来。

  但等他睁开眼,一切还是没€€有变,他的意念,似乎控制不了€€那€€么宏大的命运。

  沉皑把头埋进€€膝间一会儿,再抬头,伸手摸了€€摸时咎的背,被时咎一巴掌打开了€€。

  他发泄般说:“不用安慰我!你比我难受。”

  沉皑没€€说话,只€€是将€€目光移到面前躺着€€的小女孩身上。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七八岁,平时从来不会主动说话,就喜欢一个人呆着€€,也€€经常在湖边发呆,每次叫她都叫好几声€€,好像任何时间都在神游,好在小时候的季山月像个活宝,一天到晚蹦蹦跳跳没€€停,拉着€€季水风跟他玩,后来自己渐渐从时咎消失的痛苦里走出来,也€€加入了€€这对€€姐弟。很久很久以后,季水风逐渐接受了€€这两个天天见面的朋友,又过了€€很久很久,她融入进€€来,依然是很久的以后,她摆脱了€€小时候的抑郁,变成了€€一个温柔有爱、事事为公民的成年人。

  她太温柔了€€,宁愿自己受伤,过得辛苦一点,也€€会让别人好好的。

  命运给她这般结果,是为什么呢?

  那€€些流光在身边漫步,沉皑抬头,看到自己的能力€€在这里又可以被感知到了€€。

  两个人沉默地坐着€€,就坐在季水风小小的尸体面前,谁也€€不说话,直到这具尸体变硬,慢慢地失去所有血色,打破所有期待与幻想。

  没€€有人真的落泪,也€€说不清那€€是不是伤心€€,或许只€€是悲悯。

  好像人就是这样,说着€€接受,却接受不了€€,想着€€要用无常的心€€态面对€€一切,却又悲伤过头,以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一句悼念的词也€€念不住。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明明前段时间都好好的,以为铁三角也€€可以走很远的。

  沉皑叹了€€一口很长€€的气€€,把所有情绪都咽下去,并没€€有沉浸太久。他仰头,看着€€这片黄沙般的天空,想着€€他还得带时咎走出去,他们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这里的天好像永远都是黄沙奔腾,即使已经在这儿呆了€€好几个小时了€€,天空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看不出光线的变化,分辨不出来时间,分辨不出来日夜,也€€没€€有抬头就该看到的星空。

  €€€€红色的土地,黄沙一样的天,没€€有日夜没€€有星空,也€€没€€有时间。

  季水风描述一般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那€€是她打来的那€€通电话里说的话:“他说,红色的土地,黄沙一样的天,没€€有日夜没€€有星空,也€€没€€有时间。”

  沉皑霎时站了€€起来,他惊愕地往四处看,往眼前这片白骨堆里看,表情逐渐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片刻,他轻轻碰了€€下还坐着€€的时咎,沉声€€说:“我知道这是哪了€€。”

第101章 小碗的故事

  时€€咎抬头, 恹恹地问:“哪啊?”

  沉皑轻描淡写、却字字清晰地说:“教化所。”

  时€€咎猛地站起来。

  他之前不€€知道季水风这句如此详细的描述,只是觉得这里很奇怪,看到这如山的白骨更奇怪了, 现在被€€沉皑一说,他终于知道哪里奇怪。

  他的脑海里一直有一句话, 但不€€是季水风说的那句,而是€€€€一个世界上€€不€€存在的地方。

  现在再看眼前的一切, 这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世界上€€不€€存在的地方,因为它本身就在幻境里, 或者说, 它需要通过幻境, 才能到达这里。

  这满地的白骨,诠释着它的另一个名字:生物坟场。

  时€€咎小声重复道:“这竟然€€就是生物坟场。”

  找了那么久, 居然€€在这里。

  那这些白骨, 曾经就是恩德诺刚满20岁便€€被€€遗弃在这里的公民,一具一具, 全是满心欢喜来接受成人礼、却只迎来葬礼的人们。

  时€€咎往白骨堆里走了两步, 但又转头看了眼地上€€的季水风, 对沉皑说道:“如果我们能出去,把她带上€€。”

  沉皑说:“我知道。”

  教化所基本是有去无回,但不€€难想象,那些刚刚到成年€€年€€纪的人, 在面对那片沼泽和屏幕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他们更不€€会那么理智地思考那些哲学问题, 只会觉得有了机会。

  有机会就要抓住€€€€一句老生常谈, 却无法思考那个机会该不€€该抓,若抓不€€住是失去机会,抓住了是丧命呢?

  两个人沿着白骨堆往前走, 看到这并不€€是光秃秃的白骨,在很多白骨下,还有各式各样的布料,看上€€去应该是那些小孩来时€€穿的衣服,只是时€€间长了,风化了,或者被€€风吹到底下不€€那么显眼。

  “你过来看!”时€€咎忽然€€朝不€€远处的沉皑喊道。

  沉皑快步走过去。

  时€€咎的脚下有一块空地,这里的白骨聚集比较少,所以白骨下的东西露出来。

  是在赤红色土地上€€刻下的字,就在这块空地上€€,浅红色的文字,字写得很小,要趴下才能看清具体写了什么。

  时€€咎靠得很近去看这些文字,他拿手摸了一下,发现就是刻在地上€€的。

  “幸识小碗……”时€€咎念出来。

  有人能在这里刻字,说明还有人破了之前的幻境一路走到这里了,但看样子,也€€仅仅是走到这里。

  沉皑看的是这一长段文字的末尾,他直接说:“是季川泽刻的。”

  时€€咎抬头:“啊?”

  沉皑指了指这大段文字的结尾部分:“落款,季川泽。”

  季川泽曾是运输者,他知道教化所的具体位置,所以能在这里留下些东西也€€不€€奇怪。

  时€€咎埋头继续看他刻的这些内容,也€€顺便€€念出来给沉皑听。

  “幸识小碗,深知我人生的悲哀,我过了糊涂的一辈子,做了太多错事,从父亲季霜林开始,不€€知羞耻挥霍季家先€€祖积累的德行,对不€€起季家世代€€与人为善、大恩大德,更对不€€起季雨雪一生为文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才会被€€人发现,我的一生无足挂齿,但小碗的故事希望为人所知。”

  “多年€€运输者,从未在悔恨幻境后€€还能见到活着的人,小碗是第一个。她的母亲无性繁殖她的姐姐,后€€有她,姐姐在20岁被€€送入教化所再没€€有回家,母亲也€€在之后€€去世,小碗同样在20岁来到教化所。”

  千字出头,大概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运输者偶尔会在这里对尸体进行搬运整理,不€€至于白骨随处抛。有一次,季川泽如往常一样来到这里,却诧异发现这里坐着一个女€€生,就坐在这一堆白骨尸体前,没€€有哭也€€没€€有惊慌,但季川泽的第一反应是惊慌,因为他没€€有在这里见过活人,于是观察了很久,确认这真的是一个从幻境里活着出来的人。

  他靠近小碗,小碗也€€察觉到他的到来,但她只是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手里的东西。

  季川泽问:“你在做什么?”

  小碗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回答:“泥人。”

  她在周围挖了一些没€€那么硬质的土,撕了些被€€压在白骨下的衣服,就用这里现成的工具做起了小泥人,给它们捏了身体与四肢,表情和头发,再用死€€者布料撕成衣服给泥人们穿上€€。

  工具简单,做出来的小泥人们却惟妙惟肖,精致得宛若活人,只是肤色不€€太对。

  一番交谈,季川泽知道了这个小女孩是一名正在学习中的虚拟建模艺术家,擅长利用玻璃和纤维制作出某种€€模型,这种€€模型的形态像是直接从镜头里被€€挖出来般真实,并且在阳光下可以呈现不同的姿态,原理类似于万花筒,有错觉艺术的成分。

  只是小碗一直觉得自己学艺不精,所以一般只做小模型,最常做的便€€是玩偶、泥人一类的,在这方面,她收获了很高的评价,她自己也€€非常喜欢,她手里的模型特别之处在于,如果客户提供衣服或者常用的香水,她可以让模型人物一直散发那个人本身的味道,除了体型小些,就像一个真正的人,所以也€€有不€€少死€€者的家属找她做逝去那些人的纪念品。

  季川泽觉得诧异,不€€是诧异她的工作,而是诧异她在这种环境下,为什么没€€有心生恐惧,反而坐下来还能冷静地自顾自捏小泥人。

  风沙呼啸,白骨哀嚎,整个寂静无人的地狱。

  小碗很平常地回答:“我知道我要死€€了。”

  在回答的时€€候,她手里的动€€作也€€没€€停,换着角度去改造手里的泥土以追求更精致。

  做完一个,她举起来,想举到阳光下去观察,但发现这里没€€有阳光,便€€又收回手。

  季川泽问:“你不€€怕死€€?”

  似乎对刚刚完成的作品还很满意,她盯着小泥人笑说:“还好。”

  季川泽接着问:“为什么?”

  小碗又捏了一块新的泥土,似乎思索着下一个要捏谁,一边想,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因为人生除了生死€€都€€是大事啊。”

  “什么?”季川泽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碗毫不€€在意地说:“出生和死€€亡都€€不€€由我,只有我活着的每一天可以让我选择,我只是想做我喜欢的所有人的形象,反正死€€亡都€€会来,来之前再做点。”

  她说,不€€害怕死€€亡,但害怕即使到死€€,也€€没€€有能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耗尽所有生命力,她的热情没€€有消散,所以就算知道马上€€要死€€了,也€€想冷静做这些,也€€算是一辈子都€€在做喜欢的事了。

  反正……谁不€€知道自己会死€€呢?

  季川泽看着小碗面前已经摆放了几个小泥人,便€€问:“那你捏的都€€是谁?”

  小碗回答:“一些我喜欢的人。”

  她指了指面前的这几个,念道:“这是母亲,这是姐姐……”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那个被€€她叫“姐姐”的小泥人,开心道:“我姐姐长这样,但是没€€有这么红,她很白,她……她20岁的时€€候也€€被€€送来教化所了。”

  说着她环顾四周,小声说:“就是不€€知道哪个是她。”

  她继续道:“我姐姐是非常好的人,比别人都€€好,而且她是书法家,嗯……她自己认为自己是书法家,不€€过她写字确实不€€赖啦,掌权者也€€喜欢她的字。”

  季川泽突然€€听到了关键词,立马问:“掌权者?喜欢她的字?”

  小碗点头:“对啊,还把她的字拿去刻碑!那是她13岁的时€€候写的,母亲还高兴了很久。”

  季川泽不€€知道这件事,心想或许是言威或者其他谁做的,便€€追问:“什么字?什么碑?”

  小碗举着小泥人,举过头顶,如果不€€是因为手不€€够长,或许她想举到天上€€去。

  她开心道:“没€€人不€€知道吧,就是文明中心广场中间那个碑呀!”

  “爱是一切的答案!”

  季川泽微微张嘴,不€€自觉吸气。

  小碗接着介绍她的小泥人们:“这个是我的老师,这个是学校关系最好的朋友,这个是母亲在街上€€昏倒的时€€候、碰巧遇到的一个叫,叫,叫季山月的哥哥,他送母亲去的医院,还有这个哥哥的姐姐,她资助我完成了后€€面的学习。”

  季川泽浑身僵硬了,他不€€敢相€€信地问道:“季山月?资助你的人,是季水风?”

  小碗点头,说:“叔叔也€€认识他们?”

  季川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记忆回笼,往事一拥而上€€。

  说认识,却不€€认识,他们这一辈子,除了刚刚出生的时€€候,再没€€见过。

  小碗笑着说:“我很喜欢季水风姐姐,我见过她,报纸新闻上€€也€€看过,她很好,维护公民安全的人很有魅力,还帮助很多人。”

  她好像想到什么,可惜道:“就是我没€€有做进化,不€€然€€很想申请姐姐的意识通道,她心里一定都€€是对公民的爱吧。”

  季川泽没€€说话,他没€€说那都€€是假的,因为那儿的人思维并不€€透明,公民所能连接的,本身就是他们想让公民感受到的东西。

  季川泽突然€€觉得很悲哀,他想到了自己这一生、过去的种€€种€€,想到了文明中心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巨大的脓疮溃烂在这片纯洁的土地,却还要给自己取名为:文明中心。

  可文明中心配不€€上€€它的公民。

  后€€来,也€€许小碗也€€死€€在这里了,也€€许死€€在这片荒原的别的地方,但是季川泽不€€知道。

  时€€咎念着:“我要去文明中心,向公民揭发掌权者的阴谋,告诉公民他们的骗局。或许之后€€也€€不€€会回来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我就带着火焰冲进去,给公民们提醒,也€€算是这一生最后€€的醒悟。”

  “季川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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