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北 春日以北 第10章

作者:默山 标签: 悬疑推理 强强 近代现代

  刘斌说,当日两人翻过磨盘山,开着教练车去附近的村里送学员,而就在回来的路上,林智民忽然开始质问他,为什么总是旁敲侧击地提钱国伟。刘斌嘴笨,两人没说两句,就开始了争吵。

  至于争吵的地点,正是3区那处发现了血迹的山岗。

  “其实我没想跟他吵,是他一直揪着我不放,还问了我一堆稀奇古怪的问题,我这……”

  “啥问题?”郁春明打断道。

  刘斌吞吐起来:“我记不清了,反正,都是和钱国伟有关的,我跟钱国伟不熟,现在连那人长啥样都记不得了,老林问了啥,我也没放在心上。”

  “所以,因为你没答上来,才最终激怒了林智民,对吗?”郁春明又问。

  刘斌怯怯地点了点头:“他说我在骗他,我,我是真不知道,我咋骗他?但老林不信。”

  郁春明从资料中拿出一张现场图,递给了孟长青:“拿去让他认,看是不是在这个地方发生的争执。”

  还没等孟长青把图递到刘斌面前,这个只看了一眼的人就立刻承认了:“是这里,确实是这里。”

  关尧补充问道:“是在陡崖上,还是在陡崖下?”

  “陡,陡崖上……”刘斌小声回答。

  “除了争执还干什么了?”郁春明又拿出一张断手的取证图,交给了孟长青,“是否发生过肢体冲突?”

  “肢体冲突,没有肢体冲突!”刘斌当即否认了。

  郁春明没答,他使了个眼色,令孟长青把那只断手的取证图放在了刘斌的面前。

  刘斌一惊,吓得差点从审讯椅上一跃而起。

  这日中午十二点,专案组组长梁崇和韩忱进审讯室换下了关尧和郁春明。总算能喘口气的两人坐在办公室内唯一的那张小沙发上相顾无言。

  李小田上前打听道:“咋样?交代了吗?”

  “交代个屁。”关尧往后一仰,烦躁不堪,“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先是说没有发生肢体冲突,然后又说他只是不小心推了林智民一下,等我们出来前,他的供词已经改成了既没有发生肢体冲突,也没有将林智民推倒在地。”

  “还挺难缠。”李小田边翻记录,边啧叹道。

  这时,郁春明突然开了口:“钱国伟是谁?”

  坐在一旁的关尧一滞,随后,他原本松弛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我在很久之前,就听说过这人。”

  郁春明偏头看向他。

  关尧沉吟道:“钱国伟,是三十三年前9€€24大火的遇难者之一。”

第9章

  所以,刘斌的雇主为什么会付高价要他去林智民的身边调查一个已经死去三十三年的人?

  三人看着摆在桌上口供,都有些疑惑不解。

  这时,法医的分析结果出来了,从林智民家中提取到的DNA与山岗下的血迹以及磨盘山上的碎肢对上了。

  受害者,正是林智民。

  研判室中,痕迹组的副组长那菲将检测报告放到了众人面前,她说道:“3区山岗下的血液残留经DNA比对,认定为死者林智民坠崖后,头部遭到重击时形成的血液喷溅。不过在那处现场,我们并未发现其他的血迹残留,但是,在附近的灌木丛中,刑技找到了一些较为明显的拖拽痕迹,可惜,没有脚印残留。我们怀疑,脚印应该是被拖拽痕迹掩盖住了。”

  郁春明拿过脚印和拖拽痕迹的现场图看了一眼,问道:“那野兽呢?附近有发现野兽的活动踪迹吗?”

  那菲摇了摇头:“目前,3区没有发现和€€望塔下、护林员驻站周边相似的野兽爪印,不过林场那边已经调来了几台红外触发相机,我们组里的几个同事现在正在山上跟随野生动物专家布控。”

  郁春明放下了现场图,抬眼看向关尧。

  “咋了?”关尧对他忽然投来的视线感到不解。

  郁春明说道:“刚刚审讯刘斌时,他有说自己到底为啥这么多天不肯回家吗?”

  关尧一皱眉:“刘斌声称,他不回家是因为在发生争吵后,一个人偷偷去了驾校,结果没有发现林智民,这人生怕林智民会去家里寻找自己,所以才多天不敢回去。”

  “可是,刘斌的家里不光有妻子,还有一个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照顾的儿子,他不回去,仅仅是因为害怕林智民,这完全说不通。”郁春明一顿,“此人虽然竭力否认自己与林智民发生了肢体冲突,但我们有理由怀疑,死者就是他推下山岗的。”

  林智民在扎木儿无亲无故,那个坐落在城郊的驾校又濒临倒闭,他失踪了,自然不会像刘斌一样,有苏小霞来报案。因此,一直拖到今日,警方才最终确定了死者身份。

  只是,刘斌所说的供词中还有极多漏洞。

  他声称,自己多日不敢回家是因为害怕林智民在发生口角后寻仇,但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他不敢回家,多半是由于自己失手犯了大错,生怕东窗事发。

  可是€€€€

  “倘若林智民当场死亡,刘斌不论是毁尸灭迹还是逃之夭夭,都不至于失踪多日,更不会隔三差五徘徊在驾校周边。倘若林智民摔下山岗后没死,那刘斌放着一个重伤的人不理,在案发地附近漂泊,同样不符合逻辑。”那菲直接否认了刘斌的供词,“他隐瞒了很多事,所说的话也充满前后矛盾。”

  正在那菲分析案情的当口,韩忱一身轻松地走了进来,他将刘斌新出炉的口供丢到了桌子上,然后转头冲郁春明一笑:“他承认,是自己将林智民推下山岗的了。”

  郁春明毫不意外:“还有呢?”

  “还有?”韩忱不解,“你还要什么?”

  “他承认是自己把林智民推下山岗的,那接下来呢?推下山岗后,他是否第一时间查看了林智民的状况?灌木丛中的拖拽痕迹是否是他留下的?”郁春明问道。

  韩忱眯了眯眼睛,翻开口供记录表,回答:“刘斌说,在他把林智民推下山岗后,因为过于害怕,所以一个人跑了。他并不知道林智民是否还活着,因此,由于担心他很可能向自己索要医疗费用,才多日没有回家。”

  郁春明没有否认韩忱审问出来的内容,他只是转头冲那菲一抬下巴:“你说得很对,刘斌隐瞒了不少事,口供也充满前后矛盾,至于矛盾的点,大概就在于……”

  “刘斌隐去了一个重要人物,一个肯定参与其中的重要人物。这个重要人物,或许就是他的雇主,也或许,是个知情的帮凶。”关尧接话道。

  郁春明眉梢一挑,看向了他。

  关尧接着道:“既然刘斌自称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给林智民施救,那陡崖下的脚印和拖拽痕迹是谁留下的?还有,刘斌今早在驾校中蹑手蹑脚的模样,一看就有猫腻。那么他失踪的这些日子里,不惜顶着很有可能暴露自己的风险,频繁前往驾校,到底是在等人,还是在寻找啥东西?”

  说到这,关尧将目光转向了韩忱:“韩副,那个窗户后的人影,有结果了吗?”

  韩忱的脸色有些难看。

  毕竟,人影一闪而过,等他们真正追上去的时候,早已不知消失在了哪里,更别提捉到活人了。扎木儿基础设施建设本就不好,城郊的摄像头安装不全,所谓人影,根本捕捉不到。

  因此,韩忱对关尧突如其来的逼问有些不悦,他合上口供记录表,说道:“不论怎样,我刚刚已经给梁组长汇报过了,这个案子,大概就是刘斌与林智民因矛盾在山岗上发生了肢体冲突,刘斌不慎将林智民推下陡崖,导致其重伤。至于陡崖下为什么没有野兽活动的踪迹……我判断,应该是林智民当时并没有丧失活动能力,那些模糊的拖拽痕迹也可以说是爬行痕迹,没准是他自己留下的。”

  “也不是没有道理,既如此,那就麻烦韩警官去把林智民死亡时身上穿的衣服找来,做一个鉴定吧。”郁春明漠然道。

  关尧笑出了声。

  死者的衣物、骨骼,以及包括头颅在内的人体组织架构至今没有被找到,如此疑点重重,韩忱竟然不去深究,他想要快速结案的心实在是有些昭然若揭了。

  不过也对,扎木儿环境艰苦,他一个和郁春明同样来自松兰市局的刑警如今调任金阿林地局已经算是“委屈”了,又怎么可能乐意长时间待在扎木儿这座边境小城里?

  “我说韩警官,你不也是警大刑侦学毕业的吗?怎么这个侦查能力,还不如人家当地的办案民警?”那菲笑着问道。

  韩忱看上去仍旧气定神闲,他点了点已有刘斌签字按手印的口供记录表,说道:“我只是做个简单的推论,具体啥样,肯定还得仰赖你们刑技的支撑。不过,痕迹组今天好像还没有重大进展吧?还有监控录像的时间线,你们怎么还没整理出来?”

  这话火药味极重,听得关尧忍不住去看郁春明的脸色,但郁春明好似没听见,始终专心致志地研究一张磨盘山地图。

  “过去七天内,刘斌的活动轨迹不会超出这个范围。”他思索着说道。

  关尧偏过了头。

  郁春明的声音不大,明显不是说给其他人听,而是专门讲给关尧的,他把地图往旁边推了推,拿过一张纸,在纸上画了起来:“龙岗村、€€望塔、驾校,三点一线,发现了血迹的陡崖也在这个范围内,而护林员驻站小屋则离得很远。所以,护林员驻站小屋处发现的人体组织,大概率是野兽在林中穿行时留下的,不会是人为造成。而山岗下,除了一些很难做鉴定的脚印之外,没有发现任何野兽活动的踪迹,所以我们现在可以把这里,定为第一现场。”

  关尧不自觉地往郁春明的身边凑了又凑。

  “那么,存在明显‘打扫’痕迹的€€望塔,我们可以将其定为,第二现场。”郁春明放下了笔,“假定林智民摔下陡崖后没有死,那么他是如何从第一现场前往第二现场的呢?假定林智民摔下陡崖后已死,那么他由谁、以何种形态前往的第二现场呢?”

  关尧“啧”了一声:“还有,刘斌这人长得又瘦又小,像只老鼠,而林智民生前长得又高又壮,我印象里,他和你我不差多少。如果是刘斌杀人分尸,他的体力能跟得上吗?”

  “没错,这也是一大疑点。”郁春明把图纸一推,起身对关尧道,“走吧,再在屋里耗着也没什么意思,带上孟长青和李小田他们几个,咱们一起去磨盘山底下转转。没准,能有点意外发现。”

  那菲立即起身:“我也去。”

  郁春明一挑眉,随后立即非常客气地对韩忱道:“那就劳烦韩警官,再去审一审刘斌了。”

  这日下午,关尧看着郁春明如愿甩开韩忱,跟着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的林场派出所民警一起,来到了磨盘山下。

  孟长青倒是很开心,他心心念念的那警官也在,不过很显然,那菲目前对他这个娃娃脸的小孩子没有任何兴趣。

  在从驾校外的一家五金店走出来后,孟长青臊眉耷眼道:“师父,她咋一直跟着郁警官,连看我都不看我一眼呢?”

  关尧一乐:“人家那警官是郁春明的师妹,不跟他,难道跟你?”

  孟长青悻悻道:“我要是也像郁警官一样个高腿长的就好了……不过,师父你长得也挺好,为啥单身到了现在?”

  关尧忍住了踹一脚这小孩屁股的冲动:“你个小年轻,天天琢磨点啥?没准人家那警官就不喜欢你这弟弟样式儿的男的,人家喜欢……”

  话说到这,关尧忽然一凝,那菲不会喜欢郁春明吧?

  真是奇了怪了,关尧在心里道,那菲喜欢郁春明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方才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时,他下意识地出了一身冷汗?

  孟长青也注意到了自己师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游离,他伸过头,仔细看了看关尧此时略有些闪烁的眼神:“师父,你该不会……也喜欢那警官吧?”

  “啥玩意儿?”关尧登时拔高了嗓音。

  走在前面的郁春明和那菲立刻回头看向了他。

  “咳……”关尧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我……”

  “过来,这边有个洗车行的老板跟林智民比较熟,你和我来这家,小孟跟着那菲去前面。”郁春明不是很有兴趣听他解释。

  关尧深吸了一口气,在孟长青探究的目光下,快步走到了郁春明身边。

  这个据说和林智民比较熟的洗车行老板在林智民所在的驾校旁开店已经有差不多五年了,因为来往频繁,两人很快混成了好友,闲暇时常常见面。

  不过€€€€

  “这半年联系得少了,”站在洗车行中,老板仔细回忆道,“之前三天两头见,后来他们驾校生意不好,十天半个月也找不来一个学员,老林就开始出去拉客。尤其是这半年,我俩基本没再见过了,也不知道他在忙点啥。”

  “身边人呢?”郁春明边记边问。

  “身边……没啥人。”这位老板摇了摇头,“他爹娘没得早,媳妇十来年前就跑去国外了,儿子也跟着走了,扎木儿这边应该就他一个。”

  郁春明合上了小本,点点头:“你认识钱国伟吗?”

  “谁?”洗车行老板一脸迷茫。

  “钱国伟,”关尧在一旁重复道,“跟林智民一样,也是木业二厂的老人儿,死大火里了,你听说过他没?”

  “那哪能听说过?”这老板一摆手,“我家松兰庆双河的,我来扎木儿那年,你们那厂子都倒多久了。”

  “林智民没在你面前提过吗?那钱国伟是他发小。”关尧又问。

  这老板挠挠头:“还真不记得,老林没啥朋友,我跟他以前的那些老同事也不咋认识。”

  问了一圈,毫无结果。等大家把驾校周边的商户全部走访完,也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倒是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近半年来,原本行迹固定的林智民,变得飘忽不定了起来。

  傍晚时分,坐在驾校后门拐角处的烤肉店里,奔波了一下午的众人一阵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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