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北 春日以北 第17章

作者:默山 标签: 悬疑推理 强强 近代现代

  “离开了车站?”郁春明一诧。

  “对,”关尧点头,“监控视频清晰地记录,他是骑着一辆电动三轮走的。”

  这位骑着电动三轮离开的男子戴着一副厚厚的口罩和一顶几乎挡住了半张脸的棒球帽,他脊背微驼,身材瘦削,看上去个子倒是不矮,只不过动作形态有些畏缩。

  回了派出所,两人挤在电脑前,紧紧地盯着监控中那位探头缩脑的男子。

  关尧问道:“能辨认出来是不是何望吗?”

  郁春明摇头:“等松兰那边把他们当时拿到的监控影像发来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何望,我只见过何望的身份信息,但现在看不见脸,谁也不能保证。”

  关尧拨了拨额前碎发,起身道:“走吧,先去审一审那个‘葛小培’。”

  坐在审讯椅上,气质格外獐头鼠目的“葛小培”左顾右盼,他一见有人进来,立刻急声问道:“警察同志,我到底犯了啥罪?”

  郁春明坐在对面,用冷冰冰的目光审视了这人足足一分钟,才举起警官证,开口问道:“今天传唤你来派出所,为的是啥事,你知道吗?”

  葛小培咽了口唾沫,眼神清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郁春明又问:“你之前承认,今年一月份去过松兰,现在,请你把你当时的行动轨迹复述一遍。”

  “行动轨迹?”葛小培愣愣地回答,“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这才半年,你脑子里面装的都是浆糊吗?”郁春明疾言厉色道。

  葛小培试图抓耳挠腮,可惜双手已被固定在了桌板上,他贼眉鼠眼地看了一眼坐在一边记口供的关尧,小声问道:“警察同志,咱能换个人来审我不?”

  关尧诧异地抬起头:“你说啥?”

  葛小培怯怯地缩了缩脑袋,回答:“我一看到这位警官,就……腿肚子转筋,浑身发软,啥也说不出来,你们,你们能不能换个人来审我?”

  啪!郁春明猛地一拍桌子,惊得关尧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还轮到你在这儿挑肥拣瘦了?”他凛声道,“我问啥你答啥,其余话一概不要讲!”

  葛小培一哽,僵在对面,不敢动了。

  关尧却问:“既然这样,你先说说,你为啥害怕他,不害怕我呢?”

  “这……”葛小培欲言又止。

  关尧和善一笑:“老实讲讲,你过去……是不是在啥地方见过他?”

  葛小培嘴唇一抿,眼珠子开始乱转。

  郁春明沉声问道:“今年一月份,你是不是去过松城大厦?”

  “一,一月份,松城大厦?”葛小培当即大声回答,“去年十二月份我就在扎木儿火车站跑车拉客了,当时还被保安轰出去过好几次,你们打听打听,车站的人都知道我!我没去过啥松城大厦,我一月份去松兰,就是找我朋友喝酒的,啥也没干!”

  这话听起来理直气壮,不像有假,可葛小培的模样明显是认识郁春明,所以,这两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渊源呢?

  关尧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该服软时就服软,既然这个葛小培怕他,有他在,什么话都不敢好好答,那不如换一个人来,放低一下嫌疑人的心理戒备程度。

  可郁春明不肯走,他不仅不肯走,还示意关尧出去待着。

  关尧脸一沉:“我是领导,你是领导?出去把小孟换进来。”

  被人当众铩脸,郁春明闷了口气,不得已站起身,让趴在外面看监控的孟长青进来顶替自己。

  孟长青长了一张清秀圆润的小脸,葛小培看了,瞬间长舒一口气,他叹道:“警察同志,这真不怪我,我见着,见着那位警官就,就犯紧张,一会儿万一再把早上饭吐出来了,那多不好。”

  关尧饶有兴趣道:“你一见着他就犯紧张?咋,他会吃人?”

  “还真不一定,”葛小培苦着脸答,“警察同志,你是不知道,今年一月份,我确实在松兰,也确实见过他,但,但那也就是帮朋友给他递了个话,结果他追着我跑了足足十条街!警察同志,十条街啊,从南周一路跑到平岗,我的天……”

  “停,”关尧一抬手,“啥叫递了个话?”

  “递了个话……就是递了个话,”葛小培声音渐小,“警察同志,我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

  关尧琢磨出了一丝不对劲:“他为啥要追你?后来你是咋跑掉的?”

  “我哪知道他为啥要追我?他莫名其妙得很。至于后来……”葛小培咂了咂嘴,“后来他跑不动了呗。”

  关尧眼一眯:“你还挺光荣。”

  “没没没,不敢不敢。”葛小培赶紧道歉。

  关尧接着问:“那你当时,具体是递了啥话?”

  葛小培想要挠头,但手抬了一半,又被铐子拽下去了,他只好怏怏地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因为说是递话,其实是送信,我道德品质高尚,没看信里有啥。”

  “送信?”关尧对此闻所未闻,“啥信?谁叫你送的?”

  “这我哪儿清楚啊?”葛小培坦诚地回答,“一开始,我是被雇去给人送点东西,咱本身就是拉车的,给人送点东西算啥啊?不过因为我那会儿着急回家看老娘,该送的那天已经约好人一起拼车了。实在没办法,我就按照人家的要求,把东西提前一晚上交到了地方,就是,就是刚刚说的松城大厦。但谁知道,哎呀嘛,收件儿的那位警官才拆开看了一眼,就冲下来追我。他追我,我就跑,他还追,那我还跑,追到最后,他跑不动了,我就把他甩开了。”

  说到这,葛小培心有余悸道:“幸好我聪明,隔天就跑了,在鹤城待了仨月才回的扎木儿,不然他一警察同志,早把我给逮着了。”

  关尧打量他:“如果你如果没犯事儿,为啥总是觉得警察要逮你啊?送信而已,你在怕啥?”

  葛小培喉头一卡,说不出话了。

  关尧笑着往后一靠:“行了,赶紧交代,你交代了,我们才好开火吃饭。”

  葛小培扭了扭身子,犹犹豫豫道:“警察同志,其实……我犯的事儿也不是很大,如果我坦白了,你们能不能从轻处理啊?”

  “哦,是吗?”关尧诚恳地问道,“那你说说,我来帮你判一判,到底是大事还是小事。”

  葛小培“嘶”了一声,放低了声音说:“警察同志,去年五月份,我还在桦城打工的时候,欠了点……赌债,为了还赌债,我用三万块钱,把自个儿卖给了一个人,专门给他跑长途干私活,拉的货都不太干净。送信这事儿,就是那人分派给我的。”

  “把你自己卖给了一个人?”关尧的精神登时集中了起来。

  针对葛小培的审讯持续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中间另一位从孟长青换成了那菲又换成了韩忱,等关尧从办案区走出来时已累得头昏脑涨。他打着哈欠,拍了拍坐在电脑前的郁春明:“吃饭了吗?里面那位都交代了。”

  郁春明眼前一亮:“交代出什么了?”

  关尧伸展肩膀的动作微顿,随后,他轻声回答:“好像……也不是啥重要的事儿。”

  “不是啥重要的事儿?”郁春明重复道。

  据葛小培坦白,他去年一月份时,经介绍,在桦城一家网吧打工,后受人诱骗,欠下了差不多十万元的赌债,此后,为了还钱,便一直寻求赚钱的机会。

  到了五月左右,钱始终还不上的葛小培走投无路,决定以贷养贷,将自己的身份证抵押出去。正巧那时,他遇到了一个愿意出钱雇佣自己跑长途干私活的个体户老板,也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朋友”。

  “人长啥样、从哪儿来,说实话,我都不清楚。我们每回都是线上联系,网络交易,我没见过他,只见过给他跑的那些货。最开始的时候,货也没啥特殊,就是些牲畜,还有一些家具木材。按理说,跑长途拉大货整不了啥大钱,但他给的报酬是真不少,我就害怕,是不是那些牲畜和木材里……藏了点其他啥东西。后来一回,我趁停在服务区的时候,偷偷扒开那家居瞧了一眼,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哎呀我去,里头装了不少那瓶瓶罐罐。我没文化,不晓得是啥,但也清楚肯定都是违禁品。所以去年十二月底,我就想办法把这活儿辞了,回扎木儿了。”接受审讯时,葛小培这样说道。

  而郁春明听完关尧的复述,语气不耐烦道:“照他这样说,一月份的时候,他应该在扎木儿待着,那当初那个……”

  “是他,他承认了,是他给你送的信。一月份时,为了还上最后一笔钱,他接下了最后一单生意,就是给你送信。”关尧回答。

  这话一出,郁春明起身便要往审讯室走。

  “别急别急,”关尧一把拉住了他,“刚刚韩副组长进去问过了,问完后他告诉我,葛小培所说的事实,和去年你们调查出的事实都基本吻合。”

  “啥事实就吻合了?”郁春明甩开了关尧的手,“既然他确实是给我递信的人,那韩忱就应该……”

  话说了一半,郁春明却忽然止住了,他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关尧。

  关尧已预料到了他即将问出口的一切,于是扯了下嘴角,回答:“对,韩忱都告诉我了。”

  郁春明的脸上有一瞬失神。

  关尧再无他话:“行了,你也累了这么多天了,回去歇着吧……”

  “所以你相信了?”郁春明打断了关尧的话。

  关尧一怔。

  “所以,你相信韩忱说的,那封很有可能是凶手寄给我的信,其实是我伪造出来,就为了把自己留在市局的手段吗?”郁春明不可思议地看着关尧,“你相信了?”

  关尧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疲惫道:“我想,这个事儿,在你们松兰市局查明后应该已经有了定性,不是我说是啥样就是啥样的。郁警官,你有的时候,有些太心急了。”

  “那咋能说是心急呢?”郁春明简直是在步步紧逼,他再次问道,“关尧,你到底相没相信他说的话?”

  “这跟我相不相信有啥关系?”关尧有些恼火,“我知道,你现在抓到了当初那个给你送信的人,你觉得能自证清白了,但没有调查,任何事情都不能下定论,这些东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关尧,可是那件事根本不是韩忱说的那样,”郁春明第一次如此难缠,他死死拽着关尧,不许他走,并费力地解释道,“凶手跟踪过我,他知道我的动向,知道我的线人是谁,也知道我和我线人的联络方式,所以他才会……”

  “不要再给我讲你经手过的案子了,我不想违反纪律,”关尧忍无可忍,提声呵斥道,“我也不希望你再违反纪律了。”

  “关尧……”

  “还有,”不远处已有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关尧并没有减小音量,他一句一顿道,“郁春明你给我记着,在这儿,在林场派出所,我是你的队长、你的领导。如果你不想干,你就把身上这层皮扒了,少在我面前晃荡。”

第16章

  郁春明确实少在他面前晃荡了,起码这天一整个下午,关尧都没有再见到他。

  就连过去一向看不惯郁春明的李小田都忍不住说了句:“老关,你之前讲的那话,有点太过了吧。”

  “过个屁。”关尧冷着脸回答。

  只不过,此时他眼睛虽然盯着电脑显示屏上的监控录像,脑子里却一直盘旋着韩忱说的那几句话。

  “我知道信是怎么回事,”中午时,站在审讯室门外,韩忱淡淡道,“这事儿在松兰市局都传遍了,给你讲讲也行。”

  说着话,他点起了一支烟。

  于是,关尧便听到了一个有关郁春明的秘密。

  据韩忱说,就在今年一月份,郁春明曾收到过一封极有可能是松兰6€€13碎尸案凶手的威胁信。

  信是1月15号晚间送到他手上的,那时他已回家,且在深夜,因此除了门口值岗的保安和监控,没有谁看到郁春明站在传达室拆开信后第一时间追出去的模样。

  到了第二日,信被郁春明交到了市局刑侦支队队长王臻的手中,并瞬间引起了专案组的高度重视。笔迹专家和痕迹专家三番鉴定,数个刑技一起比对送信人逃出后的监控影像资料。

  很快,他们根据信件纸张的版头、信上提取到的指纹等一系列信息,锁定了一个可疑的地点,同时从警务系统浩瀚的数据库中找到了一个与指纹吻合的人,而这个人,曾被郁春明亲手录为备案线人。

  “那哥们早年混迹地下场所,改造出狱后,为春明提供过很多次有用线索,后来就把他登记成线人了。”韩忱说道,“事发之后,没问两句,那哥们就一五一十地全说了。他告诉我们,信上的内容是春明要他写的,信也是春明要他七拐八绕转好几道手重新寄回他手里的。实话给你说,春明这么做,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在办理这个案子时,犯过重大错误,市局那个时候已经把他从专案组里开除了,还打算调他离开松兰。他为了留在市局并继续负责这个案子,伪造了那封信,企图用凶手跟他有联系这种方式,引起领导对他的重视。至于这个葛小培,应该就是那位线人七拐八绕转好几道手送信的最后一环。”

  说到这,韩忱一番苦笑:“说实话,我起初根本不信,可春明线人手上明明白白地握着和他的通信记录。通信记录里显示,春明甚至还威胁那人,如果不帮他,他就会删除掉人家已经登记在册的线人身份。所以……”

  “所以,他被下放来了扎木儿。”关尧接道。

  韩忱想了想,回答:“也不算是,毕竟你应该也听说过他……到底有什么来头,所以那会儿研究出的处罚决定是把他转后勤。至于来扎木儿,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自己要求?”关尧心知肚明,“他放不下那个案子。”

  韩忱一叹:“放不放得下,现在再讲那些,都没有意义了。并案调查的请示我已经送上去了,最后批不批,还得看省厅。”

  关尧许久没说话。

  韩忱倒是心情明朗了起来,他一拍关尧的肩膀,轻松愉快道:“走吧,我们进去继续审问。”

  关尧却突然问道:“可是,今天上午,我们明明是去追踪何望银行账户的,为啥会这样凑巧地碰见这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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