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北 春日以北 第20章

作者:默山 标签: 悬疑推理 强强 近代现代

  “当时租房子的时候见了一眼,大概是……瘦瘦高高的,长条脸,昨天他回来的时候我倒没看清,人家捂得严实,搁我在屋里待了一天也不肯摘下他那口罩子。”大爷回答。

  “是长这样吗?”关尧已飞快调出了林智民的照片。

  大爷架起老花镜看了半晌,回答:“应该是,但时间有点久了,我又没咋跟他打过照面,记不太清了。不过要这么说……昨天回来的那个,看着不是很像他。”

  “不像?哪里不像?”郁春明问道。

  “鼻子,这个位置,”大爷指了指自己的山根,“昨天回来的那人鼻梁特别挺,戴着口罩都遮不住,就跟警察同志你一样。”

  这话指的是郁春明,他鼻梁笔直挺立,李小田甚至曾背地里调侃他有毛子血统。

  关尧“啧”了一声,转头低声道:“我那天掂着那半拉脑袋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林智民确实没你鼻子挺。”

  郁春明懒得回话,他拨开关尧上前提问:“昨天上午,你的租客与另一人起冲突之后,又发生了啥?”

  这大爷回答:“我租客起初是跑了,我见跑了,就想着报警,结果没过多久,他把在那蹲他那人甩了之后,就回来了。”

  “回来干嘛?”关尧奇怪,“还有,你先讲讲,在你们楼上蹲他那人长啥样、干了啥。”

  “这……”大爷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我一开始压根不知道楼梯拐角那蹲了个人,我是听到外头有动静了才出去看的。那栋楼上除了我,住的都是搁这儿干活的工人,他们白天不在,所以出去看的也只有我一人。而且,我出去的时候,那俩人已经打得很激烈了,也不知道是谁被攮了一刀,胳膊一个劲儿地流血,楼道暗,我也看不清,又害怕,就把门关上了。然后过了一会儿,我听外头没声儿了,就又打开门看。那会儿,我瞧见楼洞那地方背对着我站了一又高又壮的男的,我天,那膀子大得吓人。”

  郁春明立刻掏出手机,将一段监控摆在了这大爷的面前:“你看昨天上午那男的,像不像画面上这人?”

  大爷睁大了眼睛,指着手机就道:“哎呀嘛,这不一模一样吗?”

  和大爷口中一模一样的那位,正是先前在松兰与何望楼梯间谈话的“易军”,据大爷说,他们走路时的动作,简直如出一辙。

  但除此之外,大爷还说,昨天上午回去的租客与监控视频中的何望却不怎么像。

  “身高185到188之间,体重87公斤,鞋码46,如果这个雇佣了刘斌又挟持虐打林智民的人真的是去年监控拍到的‘易军’,那这两个案子的凶手确实极有可能是同一个。”韩忱听完关尧的陈述,坐在研判室中思索着说道,“不过,松兰那边的审批还没下来,真要并案调查,还得再等等。”

  郁春明听完没有回话,他仍坐在一边盯着自己去年早已看过无数遍的那段监控录像出神。

  “你是在看何望?”关尧问道。

  郁春明一点头:“视频中的何望身体舒展,在‘易军’面前,气质不卑不亢,甚至有时还会露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样子来。但是从农贸市场跑掉的那位却畏畏缩缩,包括他上火车站取钱时,也经常左顾右盼,夹着肩膀,好像做贼,张大爷的形容同样如此。但是,如果把两人的动作放慢了来看,他们又有一些相似点。”

  关尧“嘶”了一声,一眼发现了问题:“脖子,这人喜欢摸脖子。”

  “没错,这人喜欢摸脖子,尤其是喉结处。”郁春明拉动进度条,令与“易军”谈话的何望固定在了一个转头的姿势下,“而且,他的鼻梁也很挺立。”

  韩忱忍不住凑近了去看,他声音有些发虚:“该不会,这人真的是何望?刚那三矿的张大爷说他去而复返兴许是因为在躲人,如果他是何望,那失踪的一年多时间里,不会一直在躲人吧?”

  “猜测给不了定论,得有证据。”郁春明看了看窗外渐亮的天,问道,“勘查现场的刑技回来了吗?楼梯间的血迹分布以及DNA鉴定结果啥时候能出?”

  虽然这边催得紧,但此时难得跟着专案组出一回现场的那菲依旧站在三矿家属院的筒子楼里检查鞋印与打斗痕迹,她背着一个硕大的照相机,颇有些疑惑地看着墙上留下的一排爪印。

  “不对啊……”那菲自言自语道。

  孟长青正负责维持现场秩序,他听到身后的声音,急忙转身问:“啥地方不对?”

  那菲歪着头:“看起来,这里应当不止有两个人发生过冲突。”

  “不止俩人?”孟长青也伸头去看,“我听住楼下那大爷说,他只看到了俩人。”

  “他是只看到了俩人,”那菲回答,“在打斗发生后,因为害怕,大爷关上了门,可他关上门之后呢?”

  “关上门之后……”

  “这墙面明明白白地留着一片刮痕,按照刚刚的反应实验和鉴定来看,刮痕垂直下方有一处滴溅状血迹,以刮痕的大小推测,那应当是一人被狠狠地按在墙上后,头皮毛细血管爆裂,浸染出的血迹,后被人处理现场时用刮刀刮掉了,地上的滴溅状血迹就是在这个时候留下的。”那菲用手比了比,“身高正好符合,那我的推测应该大差不差。”

  “但是呢?”孟长青精准预料到了她的下句话。

  那菲笑了笑:“但是,在这条楼梯的顶端台阶一侧,也就是距离这道刮痕不过一米的位置处,我们找到了一个长长的五指印。”

  天还没完全亮,楼道内光线昏暗,普通人就算是走近,也很难发现说的是哪处。

  孟长青张大了嘴,睁大了眼,终于在那菲的指点下,看到了五条几乎隐没在脏兮兮墙面上的印子:“这个爪印有什么不对吗?”

  “就以人身体的基本反应来看,如果你被按在这里,你会咋样抗争呢?”那菲问道。

  “我?”孟长青回答,“我肯定要拼劲全力推开他。”

  “可是,从这个位置来说,如果成功把人推开,那对方应当是直直地撞在楼梯上。以那两人的体格,这个年久失修的扶把还能不能存在,都要打个问号。但你看,扶把不仅存在,而且上面没有丝毫裂纹、损坏,另一边的墙面却出现了一个向后退去的指印。那就只能说明,有另一人,从楼梯下往上冲,替那个被按在墙上的伤者撞开了钳制他的那位,然后,打人者反被打,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向后仰去,伸手试图控制身体,但最终在墙上留下的五道指印。可惜,这个五指印的主人应该是戴了手套,我们没能提取到指纹。”那菲说完,又是一笑,“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现场到底啥样都不好说,但楼梯完好这一点,确实存疑。”

  孟长青不管那么多,当即吹捧起来:“那警官,你好厉害。”

  “只是一点小小的猜想,还得回去让春明他们查监控,看看昨天上午那个时段,有没有啥可疑分子进过正门,当然,如果人是从后门来的,现场又没能提取到其他的DNA,那这条线索恐怕很难证实了,因为地上的脚印被打扫得很干净。”那菲说道。

  事实还真是如此,法医并没有从现场提取到多余的DNA,墙上留下的印子也很难论断到底是如何留下的,同时,监控显示,昨日上午十点半之后,三矿家属院正门只进来过两个常年居住在此的老职工,都被快速地排掉了嫌疑。

  除了这些,另一瓶颈也出现了。

  €€€€楼梯间内血迹主人的DNA没有与一年前何望家中提取到的任何一个DNA对上。至于张大爷的家里,除了他自己,谨慎的租客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日傍晚,郁春明久违地听到了松兰市局刑侦支队队长王臻的声音。

  电话打到了办公室的座机上,韩忱按了免提,两人却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关尧左看右看,不得已顶上前发声道:“王队长,刚刚您说这个何望的身份信息只能追溯到三十年前是什么意思?”

  王臻在那头翻动了几下资料:“何望的身份证签发机关是穗城方坪区良安派出所,我让那边查了一下,这个身份证是当时穗城统一办理的。”

  “咋会统一办理?”关尧不解。

  “原因很简单,”王臻回答,“这个何望,是穗城警方在当年8€€19行动中解救出的受害人。8€€19行动听说过没?南边当时针对人体器官贩卖进行的一系列专项抓捕,何望就是其中一个差点被人噶腰子的小年轻。那时候刚开始办理一代身份证,那时候哪有信息联网?何望自称不知道住哪儿、不知道家里还有谁,也没人专门为了他调查,所以就有了这个身份证。”

  听到这话,韩忱看了看郁春明,犹犹豫豫地开口了:“师父,那你的意思是,这个何望……没准最开始不叫何望?”

  “哟,小韩?”王臻耳力极佳,一下子听出了韩忱的声音,他笑道,“我听说这个案子是你和老梁在负责,刚你没吱声,我以为我听说错了呢。”

  韩忱干笑了两声,眼神忍不住飘向郁春明。

  可郁春明仍旧泰然自若,好似对面的人只是韩忱的师父,不是他的师父。

  关尧也有些奇怪,这人为什么不讲话,但紧接着,就听那边的王臻道:“春明也在扎木儿,你见过他了吗?”

  “我……”韩忱试探着给郁春明示意了一下,郁春明状若不闻,一脸此事与我无关的模样。

  韩忱只好替他回答:“见了见了,他挺好的。”

  王臻应该是沉默了一下,因为座机中的滋滋啦啦声未断,可等他再开口时却道:“不好意思啊,刚信号不好。”

  座机,哪来的信号?关尧看向郁春明。

  郁春明却已悠悠然地点起了一支烟。

  “行了,我目前手上的信息也只有这些,等明天,明天我们这边督办这个案子的领导带着批复过去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能汇总起来了。”王臻乐呵呵地说道,“你们俩在那边注意保暖啊,要降温了。”

  说完,“嘟”的一声,电话挂了。

  €€€€“你们俩”,王臻知道郁春明就坐在一边。

  旁听的李小田试图从这诡异的氛围中琢磨出什么,郁春明却率先站起身,一改方才三缄其口的样子,他问向关尧:“火车站那里有人蹲点吗?”

  “有,”关尧回答,“人家黄纱岭派出所的人一直守着呢,等他们的消息吧。”

  “铁路部门有返来何望的购票信息吗?”郁春明又问。

  “铁路部门那边啥也没查到,”关尧一顿,“不过,半夜那会儿,我听张大爷说他家租客最开始拿的身份证属于林智民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个事儿。”

  “什么事儿?”郁春明看向他。

  “这个林智民在上个月月底,买过一张机票,就是从咱们扎木儿长连到松兰庆双河的,但本月月中,这张机票被他退了。”关尧说道。

  郁春明迅速捕捉到了关键点:“这机票,是他退的,还是那位疑似何望的租客退的?”

  关尧一抬眉:“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既然林智民很有可能与何望相识,并且在租赁张大爷的房子时,不知是两人中的谁,最终出示的甚至是林智民的身份证,那么这张机票的购买与退改,是否也与何望有关?

  谁都不能保证。

  郁春明转念一动:“林智民的死亡证明开了吗?他的身份信息注销了吗?”

  “还没,”舒文在另一头高声回答,“他唯一的直系亲属在国外,昨天我们才通知到那边,据他儿子和前妻说,估计得再等几天才能回来。”

  “正好,”郁春明说道,“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何望,那他自己应该也明白,他作为去年那个案子的嫌疑人,一举一动都被我们紧紧地盯着,现在也肯定不会铤而走险。如今磨盘山碎尸案案发不到一周,案情咱们也捂得很严,除了涉案群众之外,没人清楚山上死的是林智民。或许,那个疑似何望的人并不知道林智民已经死亡,也不清楚我们已经掌握了相关信息。那么为了离开扎木儿,他没准还会再次使用林智民的身份证件。”

  “到时候,绝不能让他跑了。”关尧立刻接道。

第19章

  第二日上午八点,铁路部门发来了消息,果不其然,嫌疑人再次使用林智民的身份证号购买了车票。

  “K5278,始发扎木儿,终点站海珠尔格,经停站有扎木儿长连机场,发车时间是上午九点半。”坐在车上,关尧飞快调阅出了这趟车的班次及时间,他说道,“黄纱岭派出所的人已经在站里等着了,分局刑侦队的也在往那边赶。”

  郁春明皱着眉,没有说话。

  关尧看向他:“咋了?”

  “没咋,”郁春明摇摇头,“先到车站再说。”

  始发站提前十五分钟检票,眼下是八点半,还有四十五分钟,铁路工作人员才会打开闸机,此时聚集在安检口的人也不多。

  郁春明和关尧到时,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闵超也刚到,他裹着警服棉衣,哈了口白气,冲关尧一点头:“咋样,应该没问题吧?”

  关尧看到了台阶上那几个聚在一起抽烟的男人,其中一、两个还背着双肩包,拎着手提箱,跟进进出出的乘客没什么区别。

  他笑了笑:“装挺像。”

  闵超呵呵一乐:“十天半个月也没出过一次这样的警,那几个半大小子憋得不行,都指望这回来放风呢。”

  关尧用胳膊肘捅了捅郁春明:“有啥不妥吗,郁警官?”

  郁春明正站在大台阶上看远处的气象站和那片刚掠过无数飞鸟的原岭,他眯了眯眼睛,问道:“这趟车除了经停长连之外,还经停哪几站?”

  关尧翻出手机,看着班次信息回答道:“扶杨河,白化,劳城,千水,加兰察尔,达木旗。晚上会在达木旗停一个小时,过了达木旗,下一站就是海珠尔格。”

  “扶杨河……”郁春明喃喃自语。

  “你有啥想法?”关尧看他。

  郁春明问道:“你说,那人会不会不从这一站上,也不从长连下?”

  “不从这一站上……”关尧先是不懂郁春明是什么意思,可当他将这话重复一遍后,便瞬间明白了。

  他们早前因那张机票和那日上午从火车站取走的钱款,已形成了思维定势,认为这个疑似何望的人一定会从扎木儿火车站登车,目的地多半就是长连机场。

  而现在,他又用林智民的身份证买了途经这条线的火车票,那目的地在哪里,不就不言而喻了吗?

  可是€€€€

  “虽然扶杨河、劳城两处跟扎木儿目前公路不通,但从这里开车到白化也不过三个半小时,现在咱们这边还没下雪,地上也没结冰,路是畅通的,如果那人想要离开扎木儿,又不想被人察觉到他的踪迹,白化就是一个绝佳的上车点。”郁春明的大脑飞快转道,“扎木儿就在边境,跟对岸只隔一条河,但是现在河水还没上冻,他如果想往外跑,从这里是走不出去的,不过……”

  “不过,达木旗可以。”关尧立刻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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