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北 春日以北 第69章

作者:默山 标签: 悬疑推理 强强 近代现代

  “还有,”徐倩倒是没说完,她颇有些义愤填膺道,“我听我哥讲过一事儿,他说钱国伟曾经欺负过二厂的一个小姑娘,不光搅黄了人家工作,还害得……害得那姑娘差点上吊自杀呢!”

  “竟有这事儿?”对扎木儿以及木业二厂不算了解的蒋桉吃惊道。

  “可不咋的,”徐倩生气地说,“那样的人渣子,我哥竟然还乐得和他到处鬼混,依我看,要不是我哥天天跟在这钱国伟的屁股后头,他能,能出那事儿吗?”

  讲得一点不错,关尧在心里道。

  他叹了口气,接着方才的话问:“那你知不知道那个被钱国伟害得差点上吊的姑娘……叫啥名?”

  “叫,叫……”徐倩有些不记得了,她说,“我就记得叫啥‘梨花’来着……”

  “梨花?”关尧略带狐疑地敲下了这两个字。

  二厂里有哪个女职工名字带“梨花”的吗?

  关尧之前和郁春明把花名册翻遍了也没有发现“梨花”女士,或许只是徐倩记错了,也或许是她把钱国伟的“事迹”弄混了,毕竟此人顽劣不驯,当初江敏就说过,他“霍霍”了不少小姑娘。

  “行了,基本就这样。”蒋桉等关尧记录完后说道,“可以回去想想,过去有没有收到啥可疑的信息,或者陌生人的汇款,如果有,及时联系我们。”

  徐倩一口应了下来。

  等她走了,蒋桉随手拿起关尧放在一边的照片打量道:“毛子演员,别说,还真挺形象,不过我觉得他更像那个,那个演蒙面游侠的,叫,叫啥玩意儿?”

  关尧仰着脸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蒋桉又说:“是当初春明入职的时候,王队说他长得像来着,我就是记不清到底叫啥名了,他们老一辈儿爱看那电影……”

  “春明更好看些。”关尧毫不犹豫道。

  蒋桉倒是没起疑,他一点头:“春明必然长得更好看些。”

  两人本在唠闲嗑,关尧却忽地一滞,他抬起头,面色微凝:“奇怪,徐倩隔了这么多年,都能认出何望长得很像钱国伟,为啥江敏认不出呢?按理说,江敏应当更熟悉钱国伟的。”

  这事确实奇怪,当初在林场派出所,郁春明和王尊拿着照片放到江敏的脸面前,江敏都能笃定地否认,这又是为什么?

  关尧起了疑,他放下手中资料,对蒋桉道:“询问杨小薇的事儿麻烦你了,我恐怕得抓紧时间回趟医院,有件事,我要找春明确认一下。”

  请江敏辨认照片时,关尧不在场,但据郁春明说,她在看完照片后,非常斩钉截铁地说,何望不是钱国伟。

  江敏这样确定的原因难道是€€€€

  她在钱国伟失踪的这三十三年中,曾与此人再见,而再见时,钱国伟并非何望那模样?

  这个猜想让关尧起了一身冷汗,毕竟就算是有杨小薇那样的决心去整容,也不可能完完全全改变自己原先的面貌,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更何况,在徐倩的证明下,钱国伟分明就是何望,那么江敏说他不是的依据在哪里呢?

  郁春明也不懂,他靠着床头,眉心紧锁:“在北林村那一夜,何望扮猪吃老虎,让我错以为他正在被人追杀,可实际上却引我踏进了他布置好的陷阱。这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如果说他要回去见江敏,谨慎起见,或许真的不会亲自现身。”

  “我的猜测有道理吧?”关尧问道。

  “确实有道理。”郁春明点了点头,“昨天下午所里来了电话,说他们重新查了那一晚报警人的手机号,发现与何望之前联络艾华所使用的电话卡同属于一次性、不记名话卡,证实了何望,也就是钱国伟,确实是报警人,可惜张所对案子不了解,没能识别出他的声音。”

  “这个我也听说了,而且,那菲他们在丹安公路第三个岔口下面发现的那辆面包车确定了不属于嫌疑人,车上的毛发来自一个本地村民,那是人家出山进货用的。”关尧无声一叹,“这个何望到底是出于啥目的报的警,又是出于啥目的把你引诱过去的,目前专案组谁都说不清。不过他们现场勘查完,倒是在那个没人居住的猎户屋里头发现了俩完全不同的脚印,目前痕迹组正在比对,看会不会和驾校外面以及三矿家属院内嫌疑人留下的脚印匹配。如果匹配上了,或许说明,当时‘易军’真的就在北林村,只不过,赶在警察来之前,他便溜走了。”

  说到这,关尧清了下嗓子:“对了,昨儿晚上王队还讲起了,之前那个嫌疑人给你寄信的事。”

  郁春明一挑眉,看向关尧:“王臻说……‘嫌疑人’给我寄信?”

  “对啊,葛小培他……”关尧一顿,随后笑了,“王队没告诉你葛小培和嫌疑人之间很可能存在重大利害关系吗?”

  “没有。”郁春明绷着脸回答。

  关尧忍俊不禁:“王队在桦城的时候还说要回来质问你,他质问你了吗?”

  “我连他影子都没瞧见。”郁春明不冷不热道。

  “我就知道,”关尧失笑,“今儿早上,你那老同事蒋桉还……”

  “别给我提蒋桉。”郁春明不耐烦地打断了关尧。

  关尧摸了摸鼻子,他迟疑了一下,大概是在犹豫,但最终还是问道:“春明,你和刑侦队的那些同事,到底闹过啥不愉快的事儿啊?”

  郁春明说过,他的事情,只要关尧开口,自己就一定会回答。

  然而眼下,他后悔了。

  “没啥不愉快,都过去了。”郁春明敷衍道。

  关尧却穷追不舍起来:“你这模样儿看着……可不像是都过去了,讲讲呗,讲出来,没准儿就真的过去了。”

  郁春明望向关尧。

  这人正坐在床边,目光真挚地望着自己。由于连日来的奔波,那张原本英俊不凡的面孔已染上了少许风霜,就连眼角都莫名多了几道细纹。

  可就是这张脸,与十几岁的关尧在瞬间重合,让郁春明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某个趴在书桌上睡着的午后,醒来时,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年仍在专注学习。

  夕阳并不灼热,反而给人一丝温暖,这让郁春明蓦地心口一热。

  他说:“因为那封信,王臻骂我不择手段、唯利是图,还说……我卑鄙龌龊的德性,和我妈当年一个样儿。”

第64章

  郁春明说,那或许是气话,也或许,就是王臻的真实想法。

  “当初我考进市局刑侦支队的时候,他四处托人找关系,希望把我调走,在我被分到他手底下做徒弟后,又百般推辞,不愿收我。”郁春明淡淡道,“不过那会儿的我也更年轻,更有志气,存心不想让任何人低看我,坚信只要我把一切做好,就会改变别人的想法,可实际上,那都是天方夜谭。”

  一年前,因为那封信,王臻当着支队一众同事的面,对郁春明大发雷霆,他说了很多难听话,而郁春明只记住了那一句。

  当时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王臻,忍不住发问:“你咋会知道我妈?”

  “我咋会知道?”王臻将那封信摔在了郁春明的怀里,“收你做徒弟,是我干过的最失败的事。”

  最失败的事……

  郁春明一脸空白,他第一次如此无措,以至于茫然地试图寻找身边人的帮助。

  可是身边谁会帮他呢?一场爆炸、一封信,让曾经还算近密的支队同事都唯恐避他不及。

  “我被关在松兰大酒店里政审调查了整整四个月,从今年的一月份一直到五月初,加上之前那场至今责任无法定性的爆炸,最开始给的处分算是‘数罪并罚’,组织建议直接开除公职和党籍。”郁春明平静地说,“后来,可能是碍于郁副厅长的面子,最终换成了降级并调离原单位。”

  然后,整个五月,他都被迫在惶惶不安中度过。

  汪梦游说过无数次,劝他直接辞职,离开警队,换一个更加清闲安稳的工作,可郁春明执意要等,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去找郁镇山,祈求他留下自己。

  “当时政审人员寻访了队里的同事,希望了解一些有关我的情况,我后来才知道,包括王臻在内,为了撇清和我的关系,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为我澄清。”郁春明扯了扯嘴角,看向关尧,“可能我为人处世真的很失败。”

  关尧认真地回答:“这与你无关,人都是自私的,在那种境遇下,只有自保一条路可行,不过……”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如果我在,我肯定坚定不移地相信你。”

  “是吗?”郁春明一挑眉。

  “那是当然。”关尧笃定地说,“但如果我真的在……或许最后就是咱俩一起发配边疆了。”

  郁春明笑了起来。

  关尧却在这时突然问道:“所以,你为啥不把凶手寄给你的其他信拿出来,证明清白呢?”

  郁春明一滞,笑容渐渐消失了。

  算上在扎木儿收到的,他一共有六封来自凶手的书信。除去最开始留存在松兰市局的第一封之外,今年五月份郁春明在松兰的家中收到过两封,在楼下的药店里收到过一封,在去往扎木儿赴任的火车上收到过一封,在木业二厂旧址收到过一封。

  每封书信的笔迹格式不同、所使用的信纸不同,甚至寄信的方式也不同,凶手似乎总是能精准地定位到这个并不起眼的警察,并将一纸写满了恐吓的长信送到他手上。

  郁春明再也没有将这些上交过组织,他默默收好,甚至将第一封信重新抄录了一份存在自己手中,并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抓到凶手,好以此自证,同时又期待着某一天凶手忍无可忍,将自己杀害在某个暗巷之中。

  这样,他死了,过去怀疑过他的人自然会重新相信他。

  这是最糟糕的结果,可郁春明已在心中将这个结果推演了无数次。

  关尧仿佛猜透了那可怕的想法,他锲而不舍,誓要从郁春明的嘴里问出最真实的答案:“到底是因为啥?春明,你在害怕谁,或者说……你压根谁也不害怕?”

  郁春明动了动嘴唇,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一旦给出答案,那必将证明他的手上的确还有其他来自凶手的信。

  “春明,过去你不愿意让人知道,是怕他们不理解,可现在呢?现在还会有谁不理解你?”关尧循循善诱道,“葛小培是李光来的好友,李光来疑似是磨盘山碎尸案的嫌疑人‘易军’,他们二人联起手来坑害你,让你失去警队信任,让你被迫离开自己的岗位,你不想弄清楚到底是为了啥吗?”

  郁春明不想,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了原因。

  “王队不好开口,所以我来开这个口,春明,你可以永远不原谅市局支队的同事,但是你不能不原谅你自己,因为错了的人从来都不是你。”关尧振声说道。

  所以,错了的人是谁?

  是凶手,是误会了他的王臻和警队同事,是一厢情愿把他送走的江敏和始终高高在上的郁镇山。

  追根溯源,似乎每个人都有错,可是最后白白承受的却成了郁春明。所以郁春明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扎木儿,恨自己为什么会低三下四地哀求郁镇山,又恨自己为什么如此软弱,竟不敢向关尧道明过去。

  他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错得无以复加,然后一路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但好在天可怜见,命运让他再一次遇到了关尧。

  “没用的,”郁春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我调查过,没用的,都是死循环,寄信的人和寄信的方式要么与我有关,要么与我身边人有关。凶手针对的是我一个,所以没必要继续死缠烂打,只要把案子破了,自然就能弄明白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有回答提出的问题,也没有透露一点事实。

  关尧心有不甘:“如果说寄信的人和寄信的方式真与你或者你身边人有关,你就更要让他们知道……”

  “让他们知道又有啥用呢?”郁春明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凶手这么做,是因为私仇,而并非因为我是警察?”

  这话令关尧蓦地一愣。

  而郁春明说完便后悔了,他刚想解释,却又一时不慎扯到伤口,登时疼得面色发白,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关尧赶紧伸手去扶:“算了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话虽这么讲,但关尧心里却烙下了一个疑问,郁春明所说的“私仇”,到底是指什么?

  难道仅仅是指在松城大厦的那次只差一步的追查吗?

  可凶手若是抱着阻止追查的想法去寄信,第一封信已经足够,剩下的那几封除了会更加暴露自己外,没有任何好处。

  郁春明说得一点不错,就是私仇。

  这日晚间,在人睡下后,关尧接到了来自扎木儿的电话,那边的同事重新提审了葛小培,但却没能问出任何有用信息,葛小培还是原先那一套说辞,称自己完全不清楚雇佣他送信的人到底是谁。

  但当问起“李光来”时,葛小培却吓了一跳。

  “他的原话是,李光来这人阴得很,坑害他赌博上瘾,不然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专案组的同事说。

  “其他的没有了?”站在楼梯间,关尧皱着眉问道。

  “其他?”专案组的同事在那边翻起了葛小培的口供记录表,“其他的啥也没说,这人讲起话来左顾右盼,一直问我们上次审讯他的警官咋不在。”

  关尧无奈地回答:“麻烦你们了,这人狡猾得很,恐怕需要多问几次,他才会吐口。”

  “明白。”那边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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