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北 春日以北 第77章

作者:默山 标签: 悬疑推理 强强 近代现代

  说着话,他看向了郁春明。

  这人睡得很沉,毕竟伤没好,精神不济,起先还硬挺着要在旁边坐一夜,结果最后扛不住,倒头就闭上了眼睛。

  关尧生怕他夜里起身不方便,寸步不敢离,因此只好对乘警说:“万一有啥事儿了,我怕招呼不及。”

  这话话音还没落,郁春明便开始试图翻身,关尧急忙拿手去垫着他的腰,生怕那肩上还没长好的伤撞到桌板,但不料这一举动却把人弄醒了。

  “到哪儿了?”黑暗中,郁春明问道。

  关尧回答:“林城,到咱金阿林山了。”

  车厢连接处飘来烟味,郁春明迷迷糊糊地说:“我好想抽烟啊。”

  关尧失笑,他轻手轻脚地把自己的外衣搭在了这人肩上:“你就想着吧,我是不会放你出去抽烟的。”

  郁春明长叹一声,他说道:“我后悔了。”

  “后悔啥了?”关尧凑到近前。

  郁春明眼珠一转,拉过关尧,小声说:“我后悔要跟你过一辈子啦。”

  关尧忍不住一弯嘴角,他本想说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你过一辈子了?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伸手去替人家拉一拉被子:“你好好躺着吧,小心一会儿再把伤抻着了。”

  郁春明哑然一笑。

  他想起下午时,自己说完那句话,关尧先是脸红,而后又故作镇定地回了句“不要胡言乱语”,最后开始问郁春明吃不吃泡面。

  “道阻且长。”这日傍晚,在和那菲的电话里,郁春明这样说道。

  刚下班的女警在那头大笑,她揶揄起来:“我还以为进展喜人呢。”

  “一般喜人吧,”郁春明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在车厢那头打水的关尧,“这人简直比嫌犯还油盐不进。”

  那菲笑声不止:“要不你跟韩忱学学,把他当初追你的那套拿出来,去追关警官。”

  “说的是啥玩意儿,你这……”郁春明话讲了一半,忽然又觉得有几分道理,瞬间沉默了。

  那菲忍俊不禁:“师哥,你加油。”

  知情人都很好心,看热闹之余不忘留下一句加油,但到底该往何方加油?已经几乎付出了全部努力的郁春明看着兢兢业业为自己数药片的关尧,实在有些发愁。

  “色诱吧,师哥,发挥你的专长。”那菲说道。

  实在是个好建议,比如现在,郁春明就特意拿下巴往关尧停在自己颈边的手背上蹭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坐会儿,你来躺着吧。”

  “不用,别折腾了。”关尧很干脆地抽走了手,貌似坐怀不乱。

  郁春明有些无奈,他又强撑着盯了关尧半天,最终实在挺不住,还是睡去了。

  因此,他没能看到,在自己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后,关尧忽地蜷缩了手掌,他使劲地摩挲起了方才被郁春明蹭过的地方,然后,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去摸床上那人的脸颊。

  在鼾声此起彼伏的卧铺车厢中,没人会注意到这一无伤大雅的举动,窗外漫山遍野的白桦和樟子松更不会伸出长长的枝条来“阻拦”他,关尧可以自由地抚摸自己的心上人,但是€€€€

  他到底还是收回了手。

  天很快亮了,在金阿林山中穿梭了一整夜后,困倦的人们赢来了曙光。

  郁春明打着哈欠站在窗边,看那山窝里冒着炊烟的林场老屋,两个南方来的游客也好奇地趴在一旁,讨论其中是否还会有人居住。

  “别看了,白花花的,小心晃着眼睛。”洗完脸的关尧把郁春明拉到了水台边,边拧毛巾边说道,“昨天还听李小田说,扎木儿又下了大雪,进山的路已经被封了一大半,要不是提前撤了,他们现在在千金坪那边想出都出不来。”

  郁春明被关尧扶着,弯腰用左手洗脸,洗完后又站起身等着关尧来把水擦干,这个空当里,他回道:“咱们的人出不来还好,要是嫌犯也出不来就得当心了,谁知道那种亡命徒在黔驴技穷的时候会干点啥事儿。”

  “说得是呢……”关尧叹了口气。

  火车刚过小杨河,等离开那条已经封冻了不知多久的水渠后,逐渐开始减速€€€€尽管原本开得也相当缓慢,但车头冒出的缕缕黑烟和忽然到来的转弯还是让车上的人们意识到,扎木儿就在前方了。

  呜€€€€咣当!这是今日驶入这座边境小城的第一趟车。

  “嘶!”刚一下车,郁春明就打了个寒颤,他呼了口白气,忍不住叫道,“好冷。”

  “后悔了吗?”关尧回头看他。

  郁春明嘴硬:“后悔个屁!”

  说完后,他又去推关尧:“快走快走,冻死人了,我要赶紧回家。”

  那菲正开着车在广场下面等着,她远远看到两人,赶紧打开窗户伸出头来喊道:“别打那黑车了,我搁这儿呢!”

  今日早上专案组轮休,那菲特地开车来接,她本睡得似梦非醒,见到郁春明还吊着条胳膊后,才算睁开眼睛。

  “你咋这么着急回来呢?也不把伤养好再说。”她埋怨道。

  郁春明上车后一眼看到了右后座上放着的行李箱:“这是你的?你要去哪儿?”

  那菲边发动车子边答:“我的,明天下午得回趟家。”

  “回家……回林城?”郁春明不解,“你走得开吗?”

  那菲叹气道:“走不开也得走,我们家那口子说他妈又开始在家胡闹,让我赶紧回去一趟,不回去他妈就要上吊自杀了。”

  “自杀?”关尧惊奇。

  那菲一摆手:“老毛病了,催我俩生孩儿,不生就闹,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闹得凶了就要上吊……行了,不跟你们说了,我假条还没批下来呢。”

  “你就不该回。”郁春明站着说话不腰疼,“离了拉倒。”

  “讲得轻巧,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啊。”那菲直摇头。

  郁春明继续道:“依我看,冯老师也不是啥非他不可的男人,你赶紧再换一个,换一个更好的。”

  那菲嘴角噙着笑,抬眼瞥了瞥关尧:“看来……师哥你是换了一个更好的呀?”

  关尧正在系安全带,他被那菲瞧出了一身冷汗:“说啥呢?”

  郁春明已经替他先答了:“可不咋的,这比韩忱强多了吧。”

  “我们关警官自然比韩忱那小子强多了,”那菲赶在关尧大惊失色前,迅速换了个话题,“你们是不知道,我这几周跟他拴在一起有多难受。这人要能力没能力,要脑子没脑子,除了会巴结领导,还会干啥?竟然年纪轻轻的,比我职级都高。”

  说到这,那菲气得一脚油门奔了出去。

  关尧急忙拉紧扶把:“韩忱现在还留在千金坪呢?”

  “基本都回来了,”那菲一打方向盘,带着两人拐进了城区,“再不出来,就要被大雪封在里头了,我们离开前把村子重新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啥异常,就留了仨值班的,剩下的全撤回分局了,不然我哪敢请假呢?”

  郁春明问道:“你们临走前发现的那双胶鞋呢?和三矿家属院中的一致吗?”

  那菲飞快地看了一眼关尧:“关警官把这事儿也给你说了?”

  “这事儿不能说吗?”郁春明诧异,“不就是你们换岗的时候,在千金坪外面发现了一个很像三矿家属院中嫌疑人搏斗现场外的胶鞋脚印吗?”

  “啊,是。”那菲顺从地接了下去,“目前脚印的大小、鞋底的纹路全都对上了,刑技他们已经开始根据雪面凹陷的程度,计算脚印主人的身高体重了。不过由于三矿家属院地面较硬,这个信息一直缺失,所以哪怕有了准确数值,也没办法进一步比对,就看能不能通过身高体重,找到可疑分子了。”

  郁春明思索起来。

  “你有啥想法吗?”那菲看向后视镜中的他。

  郁春明一皱眉:“千金坪外的这个脚印,出现动机是啥?你们找到了吗?”

  此话一出,关尧和那菲同时沉默了。

  没错,专案组目前只比对数据,不查出现动机,完全是因为他们清楚,这个脚印与孟长青的失踪有关。

  而郁春明作为一个局外人,他的专业判断首先就是要研究动机,脚印出现在那里,是因为村民要上山捡柴,还是因为嫌疑人逃窜到了这个位置?脚印指向的方向,脚印上粘着的树皮、杂物,在某种程度上都能让人很好地发现出现动机。

  可是,专案组在找到脚印后,却因为大雪,立刻大规模地撤出了千金坪,这就有些奇怪了,他们难道不需要为此走访村民吗?又或者说,这么做是怕打草惊蛇?

  所以,打的是哪根草,惊的又是哪条蛇?

  关尧心里暗道不好,他搪塞道:“这得回去问问韩忱,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菲不说话了,她默默开车,一路拐进了林场职工家属院。

  “吃早饭了吗?上来吃点。”等下了车,关尧招呼道。

  “不吃了,我得赶去市分局找领导批假条呢。”那菲摆了摆手,走前还特地冲郁春明道,“师哥你好好养伤,别总操心案子的事儿了。”

  郁春明一抬下巴,又让她回林城的路上注意安全。

  关尧家里还是走前那副模样,只是灰尘多了不少,郁春明进屋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先去洗吧,我把床单被罩换了。”关尧说道。

  郁春明站着没动。

  “咋了?”关尧看他,“水管子……我已经找人修好了。”

  郁春明满面微笑:“你觉得我一个人能洗得了吗?”

  是啊,他还吊着一条胳膊,一个人如何洗得了?

  关尧也僵立住了€€€€难道他要承担起给郁春明洗澡的重任吗?

  “你,你以前在病房,是咋整的?”关尧一脸空白地问道。

  “郁畅帮我啊,”郁春明很好心地说,“他是我亲弟,你是我亲哥,都一样。”

  哪里一样了?

  但眼下,除了关尧,还有谁能帮他?于是,热心的关警官只能勇担重任。

  他先是把热水放好,然后又把存着满脑子鬼主意的人请进卫生间。

  而老式职工家属楼的卫生间又确实太小,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挤在一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火热起来。

  “我一只手解不开皮带。”郁春明说道。

  关尧相当木然:“那你从疗养中心跑出来的时候,是咋系上的?”

  郁春明随口胡扯:“我找楼下帅哥护士帮忙系上的。”

  关尧一挫后槽牙。

  郁春明倒是乖得很,没有进行任何预想中的“不轨之举”,他安安生生地让关尧扒光了自己的上衣和裤子,然后低头坐在了花洒下的小凳子上。

  “我帮你把绷带拆了吧。”等洗完头,又擦过三遍,关尧轻声说道。

  郁春明没拒绝,他任由关尧一圈一圈地打开束带,然后小心翼翼地揭开了压在伤口上的纱布。

  这是关尧第一次直面郁春明后肩处这个被空尖弹破开的伤口,由高速弹头撕碎的表皮组织如同凹陷的星网,扣在郁春明本就伤疤密布的背上,惨不忍睹的伤口边缘还残留着火硝灼烧皮肤的痕迹。

  如今,这个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咋了?”郁春明偏过头,“你晕血?”

  关尧深吸了一口气:“是有点晕。”

  郁春明笑了一下:“是不是看起来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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