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 第119章

作者:贺周周 标签: 追爱火葬场 近代现代

  ……兰又嘉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他希望梅戎青不要后悔。

  发自内心地希望。

  因为梅戎青曾经告诉过他:自私一点,别老想着什么做错不做错的,人就只活这一次,顾虑那么多做什么?真错了又怎么样?

  他知道她说得对。

  也不想她改变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

  他一直是羡慕梅戎青的。

  她洒脱自在、深爱电影,从来都不怕犯错。

  不像他,很多年里都在被往事折磨,总是害怕再次铸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也因此,其实在很早之前,就有人告诉过他:做错事没关系,错了就错了。

  能修正的就修正,不能的就任由它去,等待时光抚平。

  但无论如何,都不要后悔。

  比起做错的事,更容易让人感到深深懊悔的,其实是想做却没有做的事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竭尽全力,只要还有一点点机会,都要用力握紧,哪怕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做错事,也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留下任何后悔的余地。

  因为那个人说过,后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不能让时光倒流,不能让覆水收回……

  后悔,只是一种漫长绝望的开始。

  兰又嘉害怕未来的自己会后悔。

  所以,他有一件现在必须要做的事。

  即使错了,也要做的事。

  当会议室里响起那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时,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愣。

  因为这道声音的来源,不是粗心冒失的新进员工,也不是正在等待重要电话的公司高层。

  而是往常最不可能出现杂音的那个方向。

  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铃声持续作响。

  主座上的男人垂眸望去的时候,一贯淡漠的面色也罕见地怔了片刻。

  屏幕中央显示着一个许久未见的名字。

  唯一一个被设置了呼入白名单的名字。

  尽管,是在对方再也不会主动来电之后,才有了这道再也不会被忽略的鲜明铃声。

  短暂怔忡后,男人蓦地起身,握着手机快步向外面走去。

  他头一次在会议中途突然离开,甚至连一声暂停都来不及说。

  唯有坐在门口附近的员工,隐约听见了上司对电话那头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嘉嘉?你在哪?”

  当这道声音在耳畔真切响起时,独自蜷在床上的人恍然地想,原来那真的不是意识混沌时的错觉。

  原来他是真的很想念这个声音。

  原来他是真的很想念傅呈钧。

  “我在酒店。”兰又嘉的声音很轻,“剧组的酒店。”

  他的语气那么诚实,诚实得让电话这头已经在匆匆赶往停车场的男人,愈发加快了脚步。

  “你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傅呈钧凝声问,“旁边有没有其他人?”

  他的语气那么紧张,紧张得电话这头安分躺在床上的青年,渐渐扬起了唇角。

  “傅先生,我现在意识很清醒。”兰又嘉说,“不用过来找我,也不用担心我……今天没有下雨。”

  他不是因为被恐惧侵袭、神智混乱,才会突然给昔日的恋人拨去电话。

  他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要告诉对方。

  “我不会接珈蓝那个广告的。”他说,“不管策划案怎么改都不会接的。”

  “我也不会接任何品牌的广告,无论是百裕、JA,还是其他,所以,不要再给我那些东西了。”

  这段听上去相当冷静理智的话,让电话那头的男人蓦地停下了脚步。

  男人握着手机的指节渐渐收紧,嗓音微黯:“……你猜到了?”

  “嗯,很好猜。”

  代表着美丽和纯净,与他名字同音的“珈蓝”。

  和象征着初遇那晚灿烂月光的“月亮湾”,是一样的逻辑。

  再加上那份策划主题意有所指的广告案,已经足够令他穿过百裕与JA不合的迷障,在瞬息间猜中真相。

  他一点也不了解商业上的那些纠葛与斗争,更弄不明白世人眼里的绝无关联究竟能信几分。

  可他很了解曾经深爱过的人。

  对方总是习惯于这样沉默的表意。

  “我已经让孟扬拒绝过他们,但今天珈蓝品牌部的人还是来找我了。”

  兰又嘉说:“所以我想,也许应该直接跟你说的。傅先生,不要再浪费别人的时间了,我不想拍任何广告。”

  听筒那端的男人默然听着,问:“为什么?”

  这一头的答案没有半分犹豫:“因为我不想成名,只想拍完这部戏。”

  几秒后,男人愈发沉郁的嗓音再度响起。

  “嘉嘉,你说过你想要被很多人看见。”

  €€€€“怎么忽然想去拍戏?”

  €€€€“因为导演说,我是最适合演绎这个角色的人。等拍完之后,会有很多人看见我……或许,还会喜欢我。”

  “是吗?那我改变主意了。”

  相较那时的怅然迷惘,时隔两个月后,再度谈及这个话题的清澈嗓音,却显得很轻盈。

  “我不要很多人的喜欢了。”

  “我还是只要一个人的爱。”

  电话那头便陷入了沉默。

  毫不意外的沉默。

  他知道的,傅呈钧不会对他说爱。

  所以兰又嘉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要你送给我的任何东西,无论是广告,还是其他礼物。”

  “那天你留下的项链还在我这里,你让梁助过来拿走它吧,和那枚戒指一起拿回去,它们应该很贵重,我怕邮寄会弄坏。”

  片刻后,嗓音沙哑的男人只说:“梁思已经离职了。”

  “……你开除了他吗?”

  “是他主动辞职的,说个人职业规划有变。”

  傅呈钧的话音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更习惯跟他沟通的话,我可以再聘€€€€”

  “不要。”兰又嘉立刻回绝道,“他都已经辞职了,你肯定也有了新的助理。”

  男人没有否认:“新入职的助理叫安娜。”

  “安娜?”

  “不是外国人,她姓安,名字就叫娜。”

  “……我没有好奇这个。”

  “嗯,是我想告诉你。”

  “……”

  “她在法国留过学,法语名也是安娜,履历跟林映很像,性格也跟她很像。”

  “那她一定让你觉得很省心。”

  兰又嘉下意识说完,便听见电话那头同样下意识的回应。

  “嗯。”

  轻轻的,温柔的一声应。

  近得就像拥抱时落下的呼吸。

  紧贴着潮湿的面颊与眼睛。

  于是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又哭了。

  眼泪一滴滴滑落枕侧。

  只是寂然无声。

  他不知道自己这次为什么哭。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不明原因的突发昏迷,或许是因为所有正在心间汹涌的习惯与记忆,又或许是因为电话那头的人……

  无论如何,那个人没有察觉。

  幸好没有察觉。

  他不想让那个人发现这一刻倏然滑落的泪水。

  他讨厌被可怜。

  因为在所有关于爱的幻觉里,怜悯是最逼真的,也最伤人的。

  就像一个很好的、心软的医生,温柔地怜悯一个很糟的、爱哭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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