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引狼入室 民国之引狼入室 第141章
作者:陈鲜
可他攥着方绍伦的胳膊不肯松手,一双狼眸紧紧攫住他的脸庞。
大少爷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却勉强勾起嘴角,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还记得咱们月城那个算命的老瞎子吗?他说你是‘否极泰来,富贵无边’的命,都说他算得灵验呢!”
他掏出手枪递过去,“这个你先收着。”一转身,他挣开束缚,走出了假山洞,走到了光影底下。
片刻的寂静后,密密匝匝的脚步声簇拥过来。
方绍伦抬眼望去,只见庭院甬道上站着一道身影,并不高大威武,背手而立。灯光映照着那张面目模糊的脸庞,却莫名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几个家臣护卫在四周,三岛春明躬身立在他身后。听到动静,他抬起眼睛望过来,面孔煞白,面颊上一道清晰的掌印。两人的目光交汇,他的薄唇微微颤抖了一下。
卫兵拥过来搜身,方绍伦站着不动。
等他们要反剪他的胳膊押送过去时,他挥开掣肘,“三岛先生,”他用东瀛语喊了一声,“不必如此麻烦吧?”
他缓步走了过去,夜风轻轻拂起衬衫和西裤的衣角,宛如在花丛中漫步一般,从容而优雅。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卫兵,朗声说道:“阁下爱子心切,我自然能够理解,但我与春明相交莫逆……”
果然,三岛雄一郎转过身,抬手制止了他未尽的话语,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家臣出声喝令,卫兵流水似地退出了庭院。
事涉隐私,三岛春明到底是要领兵的人,他必得给他留一分面子。
方绍伦绞尽脑汁寻找契机,指了指持枪的家臣,讶然道:“三岛先生为何气势汹汹来这里?又有兴师问罪之意。当初在东瀛,您待我如子侄,我与春明来往您也是首肯的……”
明晃晃的白炽灯照过来,方绍伦举手遮住眼眸。
三岛雄一郎冷哼一声,“难道是因为这种甜言蜜语,才让人迷失了分寸、忘记了体统吗?”
方绍伦眯着眼睛,出言试探:“阁下,我与春明的确是……情投意合……”
“住口!”三岛雄一郎勃然大怒,“明明懂得礼仪,却做出这种悖逆的行为,真是不顾人伦啊!”他侧身一巴掌甩到三岛春明脸上,“你所谓的‘情感迷障’,难道就是和男人厮混、辱没家族吗?一再拖延婚期,怠慢职守,你真是辜负了天皇陛下的信任与期待!”他又一巴掌甩到另半边脸上,“实在是罪该万死!”
他下手极重,三岛春明几乎是踉跄着跪倒在地上。
方绍伦作痛心疾首状,几步扑到他身边,满眼怜惜,“春明……”
果然如他所料,三岛春明尽管甘愿付出代价,却也不敢对父亲直言相告,或许彼时他自己都并未清楚明了那份情愫。
而白玉琦要搬到三岛雄一郎亲自出马,必然是有一个契机的。他依稀记得三岛春明收到过来自东瀛的家书,却不肯给他看,焚烧在房中的香炉里。
现在看来便是催促他回东瀛早日完婚的信件。他抬手抚上三岛春明红肿的面庞,轻声道:“春明,你怎么这么傻?”
三岛春明怔怔地看着他。
方绍伦别过脸庞,冲三岛雄一郎喊道:“三岛先生,我和春明都已经悔悟了。我愿意回月城去,从此再不踏足东瀛和沪城半步,还请高抬贵手……”
既然三岛雄一郎并不清楚他和三岛春明的真实关系,只要他表明态度,斩断纠葛,或许能有回转的余地?眼下顾不得面子,活命要紧!
方绍伦胳膊上传来一阵钝痛,他低头看去,却是三岛春明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他垂下眼睛,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过了片刻才抬头与对他对视,“春明,”他用汉语轻声道:“我想回家。”
他在他面前已经习惯了伪装,可是这一句却不是假话。在京都时,他无数次向他描述过月城的山山水水、欢声笑语。
虽说在描述里,他因那莫名其妙的一吻,刻意避开了张三的身影,可如今仔细回想起来,那些欢快的场景,似乎都与张三有着关联。
他的双眸中因此充盈着柔情与眷恋。
三岛春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慢慢松开了钳制。
“嘭啷”一声,一把勃朗宁掷到两人脚下。
“瞧瞧,这就是支娜人的本性。”三岛雄一郎叹道,“这就是你不惜忤逆尊长、倾心相护的人吗?春明啊,你总是如此的盲目无知,愚蠢得令人生厌!”
显然方绍伦猜错了其中一个环节。
三岛雄一郎转向他,“方先生,我们在沪城的情报网络十分完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们的耳目。那些乱党的据点一夜之间消失大半,想必这其中也有方先生的功劳吧?”
“你利用了春明的感情与信任,从他那里套取了机密……至于家乡,恐怕你这辈子是回不去了。”他冷冷一哂,将手枪踢到三岛春明手边。
“太郎,不要让我失望。你亲手了结这段孽缘,是给他体面,也是给自己体面。”三岛雄一郎双手背在身后,漠然的眼光扫过自己的长子。
方绍伦没有想到三岛雄一郎甫一登陆就掌握了他传递情报的动向,脸上的惊诧来不及收起,略带点惶惑地看向三岛春明。
此刻,那张俊秀的脸庞上冷汗涔涔,肉眼可见地滴落在地面。“父亲……”三岛春明猛地弯下腰,“嘭”一声重重磕在甬道的水泥地面上,“留他一条性命吧,我求您。”
从小到大,他没有使用过“求”这个词语,这令三岛雄一郎的目光中燃起些许兴味,像是冰层之上飘浮的朦胧雾气。
“太郎,我早就告诉过你,自我控制是强者最基本的本能。你为了这个人,不惜违背天皇陛下的重托,懈怠职守,这无异于亲手为他掘好了坟墓。”
三岛春明抖了抖,许多年前,父亲将他豢养的截尾猫尸体掷在脚下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
他抬起头,看向方绍伦,他爱慕的青年有一双无辜的眼,即使犯错也让你不忍苛责,即使表演也让你甘愿沉沦。
“父亲,我甘愿付出任何代价。”他一字一顿说道。
“呵呵,”三岛雄一郎冷笑连连,“你是否清楚,你的疏忽究竟造成了多大的损失?你所犯下的错误,哪怕向天皇陛下以死谢罪,也无法弥补。”
“父亲……”三岛春明颤抖着低声。
“代价?枪在你手里,要么他死,要么你死。”三岛雄一郎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天皇陛下不需要懦弱的臣民来尽忠。”
在一旁将父子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方绍伦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睛,他很清楚,三岛春明对他有欲,或许也有那么一丝情,但绝不可能与身家性命相提并论。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他颤抖着手伸向那把勃朗宁,几乎是在三岛春明拔枪的瞬间,方绍伦就地一个翻滚,假山石后闪出一个身影,裹住了他。
“砰砰砰”数声枪响过后,庭院中一片寂静。
方绍伦睁开眼,甬道上横七竖八地倒着数具尸体,却不是他和张三,而是三岛雄一郎和他的四个家臣。
三岛春明跪在三岛雄一郎身侧,带着哭腔喊道:“父亲!父亲!”那把勃朗宁被远远地甩在一旁草地上。
而在不远处,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正和和夫一起举枪指向方绍伦和张定坤。
她用流利的汉语喊道:‘张先生,请考虑一下绍伦的安全,放下手中的枪,坐下来谈谈吧?
这场景有些出乎意料,方绍伦惊讶地站起身,转头看向张定坤。
只见他左右手各执一把枪,枪口正冒着青烟。他显然也有些惊讶,附在他耳旁低声道:“那两个家臣是我……他爹是他自己……”
方绍伦走出假山洞后特意拉开了距离,几人对话又是说的东瀛语,张定坤听到枪响立刻扑出洞口,却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三岛春明的枪口对准的是三岛雄一郎的方向。
四名家臣在惊骇片刻后立刻拔枪。家臣绝不可能背叛家主,也不存在被收服的可能,死亡是他们唯一的结局。其中两人被张定坤解决,另外两人则死在白玉琦和和夫的枪下。
几人在短短的几息之间,十分默契地完成了这场屠杀。
白玉琦不再理会二人,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向甬道上躺卧的身影,“父亲,”她蹲下身,用东瀛语温柔且深情地喊道,“春明将要执掌三岛府。他的自由与成长,是以您的生命为代价的。不知您是否愿意?不过,”她娇媚的面庞上泛起一抹讽刺的微笑,“这一次,似乎您也没有其他选择呢。”
欲取之物,先付其价。看似公平,其实又何尝有得选?
她十岁被送到东瀛,从金尊玉贵的王府格格沦落到异国他乡接受杀手、间谍的相关培训。
十六岁成人的代价是被视若尊长的义父夺去贞操,从此流连在每张有价值的床榻之间。
的确,那些都是她的选择。可是,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抑制心头升腾的快意,伸手合上三岛雄一郎的眼皮,“弟弟,”她靠近跪伏的三岛春明,用东瀛语低声道,“将刺杀义父的罪名安在张先生头上,从此绍伦就永远属于你了。姐姐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三岛春明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缓缓抬起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比我还清楚吧。”他收起脸上悲伤的表情,站起身,“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的人,不要妄想来操纵我。”
白玉琦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无论如何,三岛家族掌控在三岛春明手里远远比掌控在三岛雄一郎这只老狐狸手里对她有利得多。
比起其他的东瀛人,他看向她的眼神里,总多了一丝恻隐,那是对同样身不由己之人的怜惜。
她的那番阳谋被看穿又如何呢?对她来说,这本就是一场稳赢不输的局。如果三岛春明迫于三岛雄一郎的淫威,亲手杀了方绍伦,那她也算是立了功。
当然,她最希望看到的,就是眼前的局面:那个享受着青春肉|体却油盐不进的老匹夫被一脚踢开。这样一来,她在东瀛的谋划就有了更多的可能。
她顺着三岛春明的目光,看向月下相拥而立的两人,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两个相当出色的男人。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两人的身姿依然挺拔,而且十分般配。
方绍伦略显瘦削的身躯微微向后靠向那个魁梧的男人,但他却张开双臂,将维护的姿态表露无遗。
她看向呆立的三岛春明,不由得叹了口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三岛雄一郎对整个三岛家族的子嗣来说,是何等威严又恐怖的存在。他不配“父亲”这个称呼,也无法获得任何爱戴,却没有人不惧怕他。
可冲破心魔、手刃亲父又如何呢?终究换不到一颗已有归属的真心。
那一幕同样落在三岛春明的眼里,他惨白着一张脸,定定看着方绍伦。那张脸庞上犹有泪痕,却又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看起来着实有些渗人。
方绍伦扯着张定坤后退了两步。“春明……”他喃喃道。
三岛春明转头看向一旁张定坤,“果然,你没死。”
方绍伦涩声道:“你……知道?”
“呵呵呵哈哈哈……”三岛春明掩面长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沪城的电报局早就被东瀛渗透,来往的信息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明知这其中的牵扯,仍旧允许了柳宁的探望。
那块带血的瓷片在他眼前晃动。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像四月末的樱花一般枯萎、凋零。
他仰头看向天上悬挂的明月,“今夜の月は€€€€ですね」。”
方绍伦愣愣地看着他,一只手向后使劲按住躁动的张定坤,“春明……”他试图安抚他,喉间却像被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绍伦,别这样看着我,就好像你真的懂我、心疼我似的。”三岛春明垂下头,用东瀛语轻声说道,“这样,我会不舍得让你走的。”
方绍伦的身躯微微地颤抖起来。他当然希望能跟张定坤走出这重重包围,不要再有死亡,也不要再有人受伤。
“春明,”他同样用东瀛语说道,“要么让我和他一起死,要么让我和他一起走吧。”他的声音轻而坚决,凝视过来的眼眸一如四月末的春光,即使身处暗夜,也令人无法逼视。
三岛春明顿时明白,他再也留不住他了,要么让他死,要么让他走。
他目光掠过庭院中横陈的尸身,心底泛起阵阵涟漪。他何尝未曾想过,就此挣脱这层羁绊,可到了紧要关头……终究是舍不得,舍不得呵。
他望向他身后,月色下护持而立的两人如明月星辉般登对又耀眼。他的目光在二人紧握的双手、依偎的身形上徘徊。
即使万般不甘愿,也不得不承认,之前所谓的“拯救”,到底掺杂了多少嫉妒之情。
静默良久,三岛春明终于开口,“绍伦,我想问你一句话。”他的目光凝视在他的脸上,随之发出的声音格外低沉,连站立一旁的白玉琦都没有听清。
方绍伦却愣住了,他垂下头,没有回答。
片刻后,三岛春明点点头,吩咐和夫去打开后门并传令,“让他们走。”
一旁的白玉琦诧异地竖起柳眉,忍不住出声道:“弟弟……”
“嘘!”三岛春明冲她打了个手势,“再让我听到你叫我一次‘弟弟’,就把你扔到慰安营里。”他的声音冷淡至极,脸上的神情也是平静无波,却无端令人有些发冷。
白玉琦这才惊觉她引导成人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三岛家族的血脉,除了那一丝怜悯,骨子里更多的是无情。她瑟缩着退到一边。
方绍伦攥紧张定坤的胳膊,拉扯着他往门外走。
他强硬地将张定坤推到身前,一步步走得极为缓慢。
后门洞开,门口站立的卫兵同样露出惊疑的神色,可是在和夫的授意下,都向两边退去,露出两尺宽的水泥路面来。
一直到站在那条山间小径的尽头,张定坤已经跟前来接应的唐四爷搭上线,方绍伦才回过头。
隔得那么远,彼此脸上的神情都已经看不清,三岛春明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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