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 凤归墟 第27章

作者:故栖寻 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小张四郎道:“正气盟,那是什么?”

  孔老六没好气地道:“连正气盟都不知道,孤陋寡闻!去去去,你还是别跟老孔学艺了,赶紧回家去种田娶媳妇三年抱俩吧!”

  四下里传出稀稀落落的笑声来。

  小张四郎扮出委屈的样子:“怎么,大家伙都知道?这正气盟顶有名么?”

  “岂止有名!”孔老六将手中折扇扇得呼呼作响,“你听听这正气盟里都有些什么人,就知道它的名气有多大了。”

  小张四郎就问:“都有哪些人呐?”

  “金落霞,银扶摇,玉琅琊,武林三世家自是不必说。还有那天下第一道门青云观,‘寂空缘破,四大神僧'坐镇的万象寺,网罗了天下奇人异士的大同学宫,甚至还有百年来不问世事的剑阁呐,喏,光这几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出来,是不是就如雷贯耳?”孔老六列举道。

  小张四郎拍手叫道:“如雷贯耳,如雷贯耳!原来这些个厉害的门派聚在一起凑了个正气盟!只不知他们凑来做什么?”

  “自然是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孔老六老神在在地掀起茶碗盖子,吹去茶面的浮沫,啜了几口茶。

  小张四郎大黑眼珠转了转,一拍脑袋:“我知道啦!他们定是合起伙来,要寻天池魔教的晦气!”

  “呸!无知竖子!那能叫寻晦气吗?”孔老六阖上折扇,啪地一声敲了徒弟脑袋,怒道,“这叫铲奸除恶,匡扶正道!”

  “是是是,匡扶正道,匡扶正道。”小张四郎揉着额角,“只是近年来正邪两道相安无事,太平了这么久,怎的突然又这般水火不容了?”

  “怪只怪魔教出了个新魔头。”孔老六说,“这个魔头姓凤,单名一个隐,此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在魔教内部又声望颇高,自然人人得而诛之。”

  听到熟悉的人名,沈墟已经全然忘了吃饭,全神贯注只盯着那一老一少。

  玉尽欢拈了一块杏酪鹅放在他碗里,笑道:“早知道你爱听说书,我就带你去朱骷髅茶坊了,这会儿你听入了迷,害得饭也不吃。”

  沈墟没听见他说什么,他这会儿耳朵里全是孔老六的说书声。

  他怀里还藏着一根凤唳,想着有机会要还给凤隐,因此一切有关凤隐的消息他都不免要多加留意。

  “有传闻说,这个凤隐啊,其实是魔教圣女司空逐凤的私生子。司空逐凤呢,又是当年害得武林正道人人自危的大魔头司空追仇的亲妹子,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凤隐其实是司空追仇的亲外甥!”小张四郎抢了话头,双手一拍,“哎呀不好,他亲舅舅当年遭正道围剿,惨死在百里碑,这回他要来寻仇啦!”

  “说不准,这也是正气盟眼下所担心的。”孔老六又啜两口茶,“也由得他们担心去,像老六我这种老百姓啊,其实比较关心凤隐他爹是谁。”

  自古八卦最得人心,两廊雅间里不知竖起了多少对耳朵。

  “我也好奇得紧啊,不是说魔教的圣女须得终身保持处女之身么?怎的又变了个娃娃出来?”小张四郎大搔其头,“莫不是传闻都是假的,凤隐根本不是司空逐凤的儿子?”

  孔老六摇头:“我看传闻不假,当年司空逐凤平白无故突然消失了,就如人间蒸发,司空追仇大动干戈,倾全教之力苦苦搜寻了三年之久难觅其踪,三年后司空逐凤重又现身,再回到魔教时,就被她哥哥赶下了圣女之位,其中必有缘由。”

  “这三年内,司空逐凤必是与情郎私奔去了,凤隐也是这时候生下的!”小张四郎道,“只不知这个勾引了魔教圣女的男人是个什么人物?”

  “司空逐凤曾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貌女子,色冠群芳,能入圣女青眼,想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俩苟合后又那般掩人耳目,离群索居,想来是因为男方身份特殊,不能教外人知晓,十有八.九是咱们正道人士。”孔老六道,“要不,咱们现在就来猜猜看?”

  小张四郎抱起双臂:“爷爷这么说,心中定是早有人选了?”

  “今日咱们真假好赖全是凭空臆测,做不得数,老六这么一说,各位也就这么一听。”孔老六说完,却是忽然停住,闭上眼睛竟打起了瞌睡。

  当下听客们皆按捺不住,纷纷从小窗抛出赏钱来。

  “是谁啊,快说吧!”

  “快别吊胃口啦!干等着呐!”

  小张四郎捧着红丝盘子自窗下挨个皆赏钱,赚得盆满钵满,回过头时似乎也很着急:“哎呀爷爷,你的茶钱有啦,快继续讲吧。”

  孔老六这才睁开眼:“光叫我这个老家伙使劲儿动脑筋,你倒是也猜猜!”

  “我猜啊……我猜是大同学宫,裘潮生裘宫主!”小张四郎抛出一个人名儿来,四下里“嚯”的一声,好多人扯着嗓子喊“胡说八道”。

  “怎么是胡说八道呢?二十五年前裘宫主才刚刚而立之年,年纪刚巧对得上,又是风度翩翩的儒雅君子,而且他终身也不曾婚娶,说不定就是年轻时曾与魔教妖女有过那么一段情,伤了心,再也无心红尘了呢!”小张四郎说得振振有词。

  沈墟正想着裘潮生是谁,只听身边的玉尽欢朱唇轻启,慢条斯理地骂了一句——

  “放屁。”

  闻言,沈墟投去探询的眼神,玉尽欢仍是一副笑模样,但沈墟不知为何打了个寒噤。

  “非也非也。”只听孔老六摇头晃脑地否决,“当年裘宫主正在西域参悟武学,其麾下同行的见性堂堂主茂琴心,兵器堂堂主萧观都能作证,人家练功还来不及,可没那闲情逸致抽空生个娃娃出来。再猜!”

  “啊呀,我知道啦!”小张四郎又跳了起来。

  孔老六老眼一瞥:“你又知道什么啦?”

  “凤隐他爹啊,一定是万象寺方丈释缘大师!”小张四郎这回信心满满,“江湖人都知道,释缘大师是半路出家的,遁入空门之前就曾娶过妻生过子,只不知后来如何又与发妻决裂,老死不相往来了。这么一想,要是此女是司空逐凤,倒也解释得通了,释缘大师仁义心肠,佛根甚笃,定是看不惯魔教妖女处世为人的狠辣手段,索性落发为僧赚个六根清净。”

  他这一说完,四下里又是一片激情谩骂,说他“净扯犊子”,败了佛门清誉。

  沈墟正听得兴起,又听玉尽欢哼哼冷笑两声,只觉蓦地里一阵穿堂风吹得他背脊发凉。

  “糊涂糊涂!释缘大师曾娶妻生子是没错,但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啦,司空逐凤那会子,释缘大师他老人家已年逾五十,兴趣难道还这般浓厚?”孔老六转过扇柄作势又要打。

  小张四郎连忙抱头,哀嚎道:“哎呦,师父,爷爷,您放过我吧,我真猜不出!”

  他一番作揖讨饶的样子好生滑稽,又引得哄堂大笑。

  孔老六自觉已把众人的胃口都吊得高高的,心满意足,这才咂咂嘴:“就你小肚子里的那一点货,猜到明年也决计猜不出一点尾巴来。”

  “爷爷您快说吧!”小张四郎带着哭音吼道。

  “嗯……”孔老六抿一口茶叶,放在嘴里慢慢嚼,忽而倾身问,“你可知当年有一位纵横天下独孤求败的清河剑圣?”

  沈墟心念一动,这位老人说的可是他的师伯晏清河?

  “咔嚓”,身旁传来一声细微但突兀的响动。

  沈墟扭头,只见玉尽欢不慎折断了手中玉箸,皮笑肉不笑地道:“剑圣?哼哼,欺名盗世之辈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期信杳,别离长。远情伤。风翻酒幔,寒凝茶烟,又是何乡。”——《诉衷情·商调》宋·周邦彦

第29章

  沈墟面色一冷,心说你竟当着我的面辱我剑阁前任掌教,将我置于何地?转念又想,姓玉的并不知我是剑阁弟子,是我隐瞒在先,应恕他不知者无罪。

  “清河剑圣?”那厢小张四郎略一思索,立即大呼小叫起来,“啊,爷爷说的可是剑阁那位已仙逝多年的晏清河晏掌教!”

  “是他。”孔老六面色放柔,隐现缅怀之色,“想当年,清河剑圣凭借一手大道至简的生息剑法独步武林,群雄无人可与其争锋,可谓无敌。其人不光武功高强,天性浪漫不羁,不拘小节,最好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是世间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

  小张四郎奇道:“这般的大英雄,大豪杰,如何会与那魔教妖女纠缠不清?爷爷你莫不是搞错了吧?”

  “唉,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又是司空逐凤那样才貌双全智计无双的美人呢?”孔老六叹了口气,“老夫我掐指一算,昔日司空逐凤重回魔教,剑圣大侠相继殒没,竟是同一年。”

  “兴许只是巧合呢。”小张四郎道,“普天之下,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人也不知凡几呢。”

  “我也希望是巧合。”孔老六道,“但实不相瞒,剑圣大侠亡故前不久,我曾有幸见过他一面。”

  “呀!爷爷你竟还有这等奇遇!我怎不知?”小张四郎似乎震惊。

  “呵呵,我孔老六一生风尘困顿,所遇奇事岂止一件?哪能件件都让你知晓?”孔老六老脸上闪过得意神色,回忆道,“说到我怎样识得剑圣大侠,全赖当年他救了我的性命。”

  小张四郎问:“快说快说,他怎样救了你?”

  “那年我在闽南一带说书,途径建宁府,遇到一对苦命母女。那母亲浑身是伤,怀里抱着的女娃娃不过刚会走路,竟也浑身是伤,有进气没出气的,甚是可怜。我恻隐之心大起,询问缘由,她向我哭诉,说她不久前刚刚丧夫,村里恶霸瞧她模样周正又孤儿寡母势单力薄,便要强取豪夺,她宁死不依,那恶霸就把她母女俩打得鼻青脸肿,差点去见了阎王,还霸占了她的家产,将她母女赶了出来。那时我孔老六也是一条年轻气盛的热血汉子,听后义愤填膺,就领着母女俩去报官。嘿,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这回不是小张四郎问了,声音是从某个雅间里传出的。

  原来孔老六讲故事讲得引人入胜,客人们一边大骂那恶霸禽兽不如,一边等不及要往下听。

  孔老六接着道:“结果那恶霸竟是县官他堂兄!”

  “噫!”

  众人叫骂声不绝。

  “这下我孔老六正触霉头,没能替母女俩伸冤不说,还被那狗县官一顿严刑拷打,二话不说投进了大牢,不日竟随意捏了个罪名要斩我项上人头!我受了这天大的冤屈,自是不服,整日价就在牢里破口大骂,骂得狱卒们一个个用棉花塞住耳朵。没过两日,隔壁牢房里新来了一个倒霉鬼,此人形销骨立,木僵枯槁,常在牢房内嘟嘟囔囔,徘徊来去,我初时以为他是个呆子,也不去管他,兀自叫骂。直到入夜,那人隔着栏杆问我:‘喂,你在骂什么?’我满腔怨愤无处发泄,他这么一问,我就如竹筒倒豆子般把前因后果尽数与他说了。那人听后,与我一同大骂狗官和恶霸,然后他不知从何处捡来一根枯树枝,说:‘别急,我这就帮你伸冤。’嘿,然后你道如何?”

  “难不成这个落魄潦倒的牢友竟就是剑圣大侠?”小张四郎问出了大家伙的心声。

  “你不信?”孔老六斜睨他,轻嗤一声,“初时我也不信!可随后他做的事又教我不得不信。他先用一根枯树枝将一众狱卒打得落花流水,而后跑进衙门,将那狗官揪出来痛数其罪,让狗官在自己的罪状上签字画押,再将罪状张贴在城墙上,三日不揭。然后散尽狗官与恶霸的家财,脱光了恶霸衣服,将其赤条条悬在城门口,教人人唾骂,一世抬不起头。最后又将身上银钱尽数赠与那对苦命的母女,助她们逃往别地。”

  “好!”

  众人最爱听这等惩奸除恶的故事,登时交口称赞,掌声不断。

  “后来呢?”小张四郎问。

  孔老六抿一口茶润润嗓子:“后来我自牢里出来,感念恩公救命之情,就想跟着恩公,随侍左右,恩公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我跟了几日,发现恩公极少吃饭,也极少躺下睡觉,总是郁郁寡欢,意志消沉。”

  “看来晏大侠虽然总帮他人排忧解难,自己心里实也有桩大大的难事呐!”小张四郎问道,“你跟在他身边,怎么也不问问?”

  “恩公不说,我如何能问?”孔老六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只是我常见恩公盯着一根贵重的黄金管发怔,一怔就是大半日,那根管子雕龙刻凤只大拇指般粗细,精美异常,后来我游历江湖,见得多了听得多了,才隐隐猜出那是什么。”

  小张四郎:“是什么?”

  孔老六:“就是魔教用来发射集结或求救信号的旗花,凤唳!”

  “哎呀,莫非,这就是魔教妖女赠给剑圣大侠的定情信物?”小张四郎夸张地张大嘴巴。

  听到此处,沈墟忽觉怀里那根贴身放置的凤唳蓦地散发出滚烫的热意来,原来这东西还有这等前史。

  他抬眼去看玉尽欢,玉尽欢也正看着他,眸色晦暗不明。

  沈墟别开眼,忽然有些坐立难安,玉尽欢曾见过他手上的凤唳,不知他此时作何感想。

  孔老六这番亲身经历自是难辨真假,晏清河早已亡故,如今若真要把他按头给凤隐当爹他九泉之下也无法辩驳,许多人也只把这当故事随便听听,哪怕颇觉推测合理也不全然当真,加上说书匠人本就是“无过虫”,时下舆情宽松,说书匠人即拿皇帝老儿取笑逗乐也不会被追究过错,何况区区晏清河?

  但就是有那专爱上纲上线的,当下冲出雅间,拆起了台,只听一道洪亮的嗓音怒气冲冲地喝道。

  “老家伙信口雌黄!我剑阁先掌教岂会与魔教妖女有染?你如此散播谣言恶意损毁他老人家身后清誉,居心何在?”

  一听到这声音,沈墟浑身一震。

  厅中,只见七八个青衫弟子一个纵起落地,就将孔老六和小张四郎团团围住,打头的那名青年长眉怒目,衣饰修洁,短发齐耳,赫然就是剑阁大弟子常洵。

  看其架势,大为光火。

  孔老六似也非寻常之辈,放下手里端着的茶杯,拱手道:“原来是剑阁众少年英侠,孔老六失敬了。”

  他嘴里说着失敬,却仍不动如山地坐在椅子里,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敞声道:“诸位方才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孔老六说剑圣大侠急人之难,行侠仗义,此乃美言颂扬,居心谈不上,不过是缅怀往烈遗风,心向往之罢了。”

  “你若只美言颂扬,我们也不来寻你麻烦,但你为何又牵扯些旁的有的没的?”常洵沉脸道,“你说我门晏掌教是凤隐魔头的父亲,那剑阁岂非魔教姻亲?自古正邪不两立,我剑阁如今加入正气盟,自然要与众盟友同仇敌忾和衷共济,你这般浑说一气,非拉剑阁与魔教沾亲带故,难道不就是为了挑拨离间,破坏我们同盟义气?用心如此卑鄙险恶,晏掌教当初便不该救你!”

  他这话说得全不留情面,孔老六倏地张大眼睛看他,就好像他鼻头上忽然开出了一朵花儿一样。

  常洵被他瞧得有些发虚:“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我说的难道不对?”

  孔老六冷笑道:“我要是风不及,手下全是这般的脓包弟子,剑阁一代不如一代,也是早死早解脱。”

  辱及师门,常洵怒火大炽,刷地拔剑出鞘:“老家伙出言不逊,我这就教你尝尝脓包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