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 凤归墟 第33章

作者:故栖寻 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嚯!这新娘子不光身手好,长得也好生英气啊!

  那厢西门昼方还不动如山地坐着,暗赞自家闺女武功见长,这会儿瞪大了眼睛,霍然而起,戟指喝问:“你是何人?烟儿呢?”

  沈墟抱拳,欲向西门老父亲解释原委,宾客里忽有青衣男子越众而出,愤愤道:“西门门主见谅,此人是我剑阁的弑师逆徒沈墟!沈墟,你竟然还敢在江湖上抛头露面!简直不把剑阁放在眼里!”

  ——来人除了常洵,还能有谁?

  他目光灼灼地瞪着沈墟,凶光毕露,自殷霓死后,他就恨透了沈墟,直欲食其肉寝其皮,今日再对上,岂有放过之理!

  西门昼也曾听闻剑阁风不及意外亡故疑系其弟子所为,一联想到此等狂悖凶徒竟挟持了自己亲女,女儿是生是死犹未可知,心下大恸,招手呼喝:“来啊,给我擒住此人!”

  一声令下,他身旁站着的三位英武汉子随即纵出,将沈墟团团围住,从左往右依次是“钟灵毓秀”四子中的刘钟,樊灵,魏秀。

  三人分别手持一条红缨枪,一根滚龙棒,三节镔铁棍,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围攻上来。

  从始至终,沈墟没找到任何说话的机会。

  眼见三件打造奇巧的外门兵器分上中下三路齐齐攻来,沈墟叹息一声,运气于掌。

  未等他有所动作,只听“刷”“嘭”“呛啷”,眼前刮起一阵疾风劲流,跟着腰身一紧,沅芷使绸缎替他挡开了一众兵器,卷起他腰腹将他高高举至半空。

  “快说!那贱女人在哪里!”她厉声逼问,“不说我就将你活活绞死!”

  她总以为,她的锦郎不跟她走,是受那女子胁迫,所以一心只恨那个与她抢夫君的女人。

  沈墟双脚腾空,运足内力与不断收紧的绸缎相抗,只听体内一阵喀喇喇闷响,全身骨头都遭大力挤压,碰撞在一起。

  沈墟只觉透不过气来。

  “她已与心爱的男人逃去天涯海角了!”玉尽欢施展轻功,抢到沅芷面前,指着躲在人后的赫连锦,道,“你爱的男人也就在那里,你抓了他走吧。”

  沅芷凝视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陪嫁丫鬟,她自是想不到此人是凤隐凤尊主,又被他言语激怒,叫嚣道:“他不愿跟我走,我抓他又有何用!”

  玉尽欢冷笑:“他既不愿跟你走,自是不爱你,为了这样一个薄情寡义之人,你何苦来哉?”

  沅芷听他这般说赫连锦,恼怒之极,这就松开沈墟,沈墟砰然坠地,她刷地掠至赫连锦跟前,执起赫连锦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酝酿一番,柔声问:“锦郎,你爱不爱我?”

  她虽性情暴戾,杀人不眨眼,在赫连锦面前却是一副十足的小女儿情态,这般巨大的反差旁人看在眼里,只觉足底生凉,毛骨悚然。

  赫连锦亦如此,一张脸吓得煞白,似乎难以启齿,咬牙道:“我从……从前确是爱你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沅芷秀眉蹙起,声音冷了半截,“从前爱,现在便不爱了么?你不是发誓说,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的么?”

  “因为从前的你不是……不是这样的。”赫连锦嗫嚅道。

  他环顾四周,头皮发麻,只觉人人瞧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这些人虽然嘴上不说话,但他们的眼睛却在说话,不光在说话,还在大声地嘲讽讥笑他!

  赫连锦蓦地生出一股硬气来,一把抽出手,冷冷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早年确实被猪油蒙了心,还以为你是个孤苦伶仃温顺善良的女子,因此真心实意地待你,后来我才知晓,你竟是凌霄宗妖女,方才一出手就连杀五人,手段未免过于狠辣!道不同不相为谋,沅姑娘,赫连锦确实有负于你,但今日你于我大婚之日撒泼大闹,想来也出够了气,从此我俩一刀两断,你自去吧。”

第36章

  此番决绝之语他说得掷地有声,全场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偏只沅芷没听清,或是听清了只是不信,她微微侧首,颤声道:“锦郎,你说什么来?”

  赫连锦闭了闭眼睛,郎心似铁:“我说,从此我俩一刀两……”

  “断”字犹未出口,他喉口一窒,似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送入了他的喉咙,使他无论如何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锦郎,这是我俩定情那日你送我的金簪。”沅芷哀哀瞧着他,那双原本柔情万种的眼眸此时已冷如秋霜,“你既要走,这东西也一并还了你吧。”

  既求而不得,毁了就好。

  她说着,落下一滴泪来。

  赫连锦颈中插着根金簪,瞪着眼睛,连退数步,口中兀自咯血,直到气绝倒地眼中仍满是不敢置信。

  这一下变故陡生,无人能想到沅芷说变脸就变脸,竟狠心对情郎下手!大喜变大丧,赫连锦倒地处,宾客一哄而上,止血疗伤,已是回天乏术。

  赫连春行哀怒不已,泪水涟涟,狂吼一声,拍掌即来:“妖女,你伤我儿性命,今日我要你为他偿命!”

  “亲家,我也来助你一臂之力!”

  准婿暴毙,西门昼也无法再置身事外,他从腰间抽出一条赭色长鞭来,却是与簪花夫人一般的软兵器,鞭长约莫两丈,抖开了在地上啪的一抽,青石断裂,砖屑飞扬,可见威力惊人。

  扶摇门门主少年时便靠一手出神入化的流星散花鞭闻名于江湖,今日一使将出来,众人只觉风声飒飒,漫天鞭影如黄沙滚滚,瞬间封住沅芷的所有退路。

  赫连春行出掌,西门昼运鞭,两人一前一后,一近一远,一攻一守,与沅芷两道似乎长了眼睛的绸缎拼得难分难解。

  此时,宾客中又跃出一人,他身穿杏色道袍,手执长剑,面黄肌瘦,老眼中精光矍砾:“赫连城主,西门门主,贫道今日前来道贺不成,亲眼目睹此妖女为祸武林,戕害人命,免不了要为两位朋友出口恶气!”

  赫连春行抽出身来拱手相谢:“冲凌道兄路见不平,义薄云天,赫连某感激不尽!”

  宾客听了二人对话,这才了然,原来是青云观冲凌真人。

  “哼,老道年纪这般大了,牙都已老掉了不知多少,不好好在观里修仙吃斋,竟也不自量力来蹚浑水!”沅芷怒气勃发,如瀑长发与所使绸缎一齐漫飞乱舞,妖肆狂狷,宛如地狱美女修罗,“今日你们有多少是多少,一齐上吧!沅芷怕你们不成!”

  武林三大高手围攻凌霄宗妖女,此等盛况百年难得一遇,所以人人屏息凝神,唯恐一个分心便错过了精彩瞬间。

  四人斗得数十回合,只听“嘶啦——”裂帛声响,西门昼的长鞭死死绞住了沅芷的绸缎,两人各运内力争夺,众人定睛去瞧,却发现丝丝崩坏的竟是西门昼的神鞭!他们哪知,沅芷的两道绸缎乃是西域天山蚕丝所纺,柔韧异常,不腐不坏,说是世间罕有的神兵利器也不为过,西门昼的鞭子再如何神威广大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两人僵持不动,西门昼头顶冒出缕缕白烟,脑门上现出豆大的汗珠,他心知若此时撤力,鞭毁人亡,可若不撤,此妖女内力深不可测,委实恐怖,再拼内力自己非要落个经脉尽毁的下场。

  正自苦熬,那厢赫连春行的掌与冲凌的剑也已齐齐攻向沅芷背心。

  成败在此一举,众人皆深深吸了口气。

  只听沅芷突地爆出一声娇喝,一股绵密强悍的劲力便顺着绸缎排山倒海席卷长鞭!

  “啪!”

  西门昼鞭子齐根而断,他手中握着光秃秃的鞭柄,五脏六腑齐齐震伤,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被狠狠摔向厅中廊柱,伏地不醒,其手下三名弟子纷纷持武器抢上,护住师父。

  绸缎一挣脱桎梏,随即分而往后,一道卷住赫连春行的手腕,一道卷住冲凌的剑尖。

  “喀喇喇”,冲凌的钢制长剑瞬间被绞成麻花,若不尽快放手,整条手臂也必将跟着遭殃,他面色一变,足尖轻点,当机立断弃剑飘远。

  他能弃剑,赫连春行却不能断手,他左手已被缠住,腕骨将断,疼痛难当,右手便去抓绸缎里夺。

  “噗嗤——”

  “啊——”

  他蓦地惨叫一声,原来另一道绸缎卷了冲凌弃置的残剑,剑尖朝外,径自扎穿了他右掌掌心!

  众人惊骇不已,沅芷转眼间连败三大高手,武功实已跻身天下前三,此前她流连风花雪月不轻易显身手于人前,经此一战,武林哗然。

  眼看赫连春行遭擒,性命难保,堂下的英雄豪杰们却无一人敢上前相救,沅芷大笑不止,讥嘲道:“你们既然受邀来参加婚宴,自然全都与赫连家有些交情,现在他家有难,你们都在一旁干看着,不来搭手救他么?”

  杀人诛心,她这般质问,满堂何人敢答?

  赫连春行咬牙道:“妖女,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来者皆是客,你勿要出言羞辱赫连家的朋友!”

  “你当他们是朋友,他们却不当你是朋友。”沅芷冷笑,“你剃头挑子一头热,也真是可怜。”

  赫连春行在堂上扫视一圈,但见群雄诺诺,不敢轻举妄动,当下面如死灰,心寒不已,本已闭目待毙,却听一道清冷嗓音低低响起:“你已杀了赫连锦,为何还要为难他人?”

  赫连春行睁眼去瞧,说话之人却是那名假扮新娘的怪人,此时他手里已多了一把漆黑的剑,剑身光华流转,一见即知绝非凡品。

  “这位少侠,你的心意老夫心领了,此妖女蛇蝎心肠,武功高强,你万不可强行出头枉送了性命!”赫连春行惨然一笑,“快快退下吧。”

  沈墟并不理他劝告,只盯着沅芷:“冤有头债有主,沅姑娘,莫要再造杀孽。”

  沅芷此时神志已清,她瞧着沈墟,终于认出了他,蹙眉道:“原来是你。”

  沈墟道:“是我。”

  沅芷又定定瞧了他许久,忽而一反常态,手轻轻一抬,两道绸缎松了赫连春行,飞入袖中,慢声道:“你是他的人,我不跟你打。”

  他的人?沈墟面露困惑,谁的人?

  正待详问,门外忽然响起一道蕴藉儒雅的嗓音:“哈哈哈,少城主大喜之日,裘某来迟,见谅见谅。”

  众人面色皆苦,心说这大喜之日已接连死了好几个人,连新郎官也断了气,你这才姗姗来迟,架子委实太大。

  赫连春行因沈墟捡回一条命,朝他投去感激的眼神,挣扎着起身,勉强维持着主人家身份,淡淡道:“裘宫主,今日喜宴已毕,您请回吧。”

  来人四十来岁,一袭靛蓝长袍,高冠博带,白中带青的面上略带病容,他领着四人打门口进来,沈墟认出其中一人正是那日锁云台上相逼迫的什么兵器堂堂主萧观。

  此时厅中一片狼藉,来人怪道:“这是怎的回事?”

  赫连春行恨恨地剜了一眼身处敌营却旁若无人的沅芷,没好气地道:“这妖女打杀了我儿,红事变白,宫主改日再来吊丧吧。”

  “此女杀了少城主?”那男子微微吃惊,看向沅芷,仰头沉默少时,双手交叉,又摊开,凛然道,“既如此,杀人偿命,我便帮城主杀了她,也不教少城主枉死,可好?”

  赫连春行自是称好:“宫主若帮赫连家除此对头,从此赫连春行听凭驱策,全无怨尤!”

  “哎,城主言重。”男子摆手道,“琅琊城富可敌国,权势煊赫,是在下高攀,哪来驱策一说?”

  沅芷暗自提防着,斜眼与他对上视线,问:“你是大同学宫宫主裘潮生?”

  “正是在下。”裘潮生朝她缓缓施礼,一举一动颇有儒士风范,温和笑道,“看来今日姑娘须得把命留在这里了。”

  “哼。”沅芷厉声道,“端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两人话毕,同时猱身抢上,转眼间就已斗了十招,招招猛攻,全不采守势,上天下地,瓦砾横飞,声势慑人。

  “摘星手裘潮生,果真名不虚传。”沈墟忽听身旁玉尽欢感慨出声,转头去看,只见玉尽欢一改往日备懒闲散的状态,观战观得异常专注,长眸微眯,眼珠发亮,就像只总算找到了有趣猎物的花豹。

  “他与沅姑娘,谁会赢?”沈墟问。

  “不出三十招,沅芷败。”玉尽欢道。

  沈墟于是默默在心里数着,果然,待斗到第二十九招时,裘潮生使出绝妙轻功,飞身闪过两道纵横来去的绸缎,于空中变掌为爪,一爪抓住了沅芷肩头。

  沅芷浑身一震,面现痛色,贝齿紧咬下唇,一掌朝其胸前拍出。

  裘潮生缩手与其对掌,啪的一声,双掌相交,裘潮生飘然后退,面不改色。

  沅芷嘴角却缓缓淌下血来。

  裘潮生稍正衣冠,朗声道:“姑娘已中在下摘星手,心脉尽断,此去时日无多,快快去安排身后事吧。”

  沅芷面若金纸,垂首捂着心口,忽而喉咙里闷声发笑:“好,好,沅芷技不如人,死便死了,死不足惜,只是裘潮生,我死前却看出了你这摘星手绝技的破绽,哈哈,哈哈!独步武林的摘星手,原来也不过如此!”

  裘潮生面色陡变,长眉一挑:“什么破绽?”

  沅芷却是不答,只含笑觑着他。

  裘潮生被她瞧得后背直冒冷汗,正欲一不做二不休,出掌将其当场击毙,倏然一阵“嗖嗖”响动,有暗器破空袭来。

  他挥袖挡落,却是几片瓷盘碎片,等再去看时,沅芷已展开绸缎卷了沈墟,飞身从屋顶大洞跃出,溃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