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 凤归墟 第44章

作者:故栖寻 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沈墟颔首,提气侧身,啪啪两脚蹬在一侧巷壁上,借力前跃,转眼落在三昧跟前。

  “公子好身手!”三昧夸赞,见他身后背着一人,不知死活,伸脖子去瞧,“这位是?”

  “玉尽欢。”沈墟道,“那日藏秀楼,他也在。”

  “原来是他。”三昧沉吟一声,灵光乍现,“我记起来了,是摇扇子的那位爷。哟,他这是怎么了?”

  说着,伸手去探玉尽欢脉搏。

  沈墟:“裘潮生打了他一掌。”

  那手伸到一半,硬生生又转了回去:“啊……摘星手啊?那活不成咯,速速找地儿埋了吧。”

  说完,他像是沾了什么晦气,扭头就走。

  “等等,那巷口的毒粉……”沈墟担心那毒粉会误伤无辜路人,忙一个纵步拦住和尚。

  “那粉末的毒性烈,沾衣必死,但维持的时间也短,就咱俩这说话的功夫,它已没毒了,你且放心吧!”三昧头也不抬地绕过他,继续往前走,摆明了不愿出手救人。

  沈墟知道,世上伤病,若连三昧都束手无策,那可真就回天乏术了。

  但三昧不愿治,他也不好哀求,只背着人,默默跟在后头。

  三昧走一步,他走一步;三昧拐弯,他也拐弯;三昧推门进了偏僻的小院子,他也旁若无人地跟进去。

  三昧有点绝望:“沈公子,你背着个死人跟在我后头,哪怕跟到死人变白骨,跟到海枯石烂,和尚治不了也还是治不了啊!”

  “还没试,怎知治不了?再说,你不也背着个死人吗?”沈墟回道。

  三昧翻白眼,将背上女子往上颠了颠:“你怎知她死了?”

  “我瞧得分明,一路上她都不喘气儿。”沈墟指出。

  “她不喘气儿,那是因为她这会儿是在假死状态,唉,说了你也不懂,让开点儿。”

  三昧径自踏入屋中,点了灯,轻轻将背上女子放在榻上,盖上被子,转头见沈墟还在,大大地叹了口气,知道赶是赶不走的,便引人去了对面厢房,没好气地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床榻。

  沈墟将玉尽欢安置好,直直站在榻边,巴巴地望着三昧。

  三昧左右踱步,最终仍是抵不过心软,撸起袖子,走上前来,小声嘀咕着:“你这人也是怪得很,求人办事,却是一句软话也不肯说。”

  “你想听什么软话?”沈墟不懂就问。

  三昧被噎了一道,回想起以往那些求他治病的患者或家属,哪个不是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再不济,一声拜托了神医总要说的,只眼前这位,傻愣愣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瞧着就有气。

  唉,罢了罢了,谁让和尚我欠了人情呢?这是上门讨债来了。

  三昧一边不满,一边搬了竹凳过来,指尖搭上榻上昏迷之人的手腕:“提前先说好啊,从前和尚收过一个中了摘星手的倒霉蛋,力气花费了不少,人都熬瘦了几圈,愣是没给救回来,差点砸了招牌,说到底,和尚是医者,不是神仙。这种情况下,你手里就是有和尚的竹牌,也换不回一条命,别怪和尚事先没提醒你,竹牌只此一个,你不必把机会用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沈墟皱眉,低声道:“他……不是不相干的人。”

  “唔……”三昧闭目探脉,“你意既已决,和尚照办就是。”

  “嗯。”沈墟垂落的目光轻轻扫过榻上人煞白的脸,握紧了手中剑鞘,剑鞘上凹凸不平的透雕纹路刻进掌心,“求你救他。”

  “求”这一字,三昧一生听得太多,他与沈墟不过两面之缘,不知沈墟此生从未求过人,当然也就不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所以笑笑没说话。

  但躺在床上的玉尽欢却明白这个“求”字意义匪浅,他知晓沈墟是什么性子,当日悬镜峰上,他就是要他陪他喝口酒,也得大费一番周章,要他说两句好听的,好比杀他剐他要他小命,此时他竟为他求人?

  哈哈,若不是此时在装晕,他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咦?真是怪哉。”那厢三昧把完脉,面露不解,又将玉尽欢扶坐起来,解开衣衫察看后心。

  玉尽欢肤色极白,只见宽阔颀长的背上,两副凸起的肩胛骨之间,赫然有一只绀紫色掌印,轮廓分明,入骨三分,瞧来十分骇人。

  “确是摘星手无疑。”三昧嘟囔。

  沈墟看他一脸凝重,心中打突:“怎么,伤得很重?”

  “非也非也,恰恰相反!”三昧将人放下,他因没了一只眼睛和一只耳朵,所以不管做什么表情看起来都有些瘆人,翻着独眼奇道,“方才我探查一番,这小子心脉完好,心跳强劲有力,一点也不像中过摘星手的样子,要不是另还有些死不了但也不算轻的内伤,做不得假,和尚都要怀疑他背上那个掌印是自个儿画上去的!”

  沈墟听了,眉心登时舒展开来:“你是说,他性命无忧?”

  “目前来看,活得挺好的。”三昧咂咂嘴,一振僧袍站起身,“抓些药,自个儿运运功,调养个十天半个月就成了。这么看来,裘潮生那老鸟上了年纪,功力大不如前了啊,这样的摘星手要是传出去,怕是要让江湖人笑掉大牙,嘿嘿!”

  原来是裘潮生没有发挥好。

  沈墟高悬的一颗心总算落到实处,折腾了一宿,紧绷的精神一旦松懈,乏意即刻爬上四肢百骸,他吁口气,转身朝三昧作了一揖,刚想道谢,三昧话锋一转。

  “不过也只是目前,他躲得了摘星手躲不过旧疾缠身,看这混乱的脉象,积重难返,活也活不过五年。”

  突如其来的一席话恍若晴天霹雳,直接将沈墟劈在原地,脑袋里一片空白。

  什么叫,活也活不过五年?

  惊愕过后,他好容易回过神,想问个究竟,但三昧已然离去,屋里屋外遍寻不见踪迹。

  一宿无眠。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沈墟就外出赶了个早市,回来时,见院里树下多出张藤椅,藤椅缓缓摇着,椅上躺着一名中年妇人,穿一身死气沉沉的黑布衣裳,正闭着眼睛晒太阳。

  沈墟认出她便是昨夜三昧背回来的那位假死女子,也猜出她其实是三昧的亲妹子,毒寡妇岚姑。

  穿过院子时,他故意放重脚步,对方应是听见有人来了,却并未睁开眼睛。

  对方无意寒暄,他也不便打扰,迳往屋内走去。

  路过藤椅时,岚姑冷不丁开了口:“你可知我那傻哥哥去哪儿了?”

  “不知。”沈墟停下。

  岚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损道:“臭和尚成日疯疯癫癫的,没个定性。”

  这话接不了,沈墟摸摸鼻子,踟躇一番,从包袱中掏出刚买的葱油饼,递过去:“要吃吗?”

  “吃什么?”

  一阵香味飘入鼻腔,岚姑睁开眼,入眼就是一个香喷喷外焦里酥的金黄色饼子。

  “刚买的。”沈墟往前递了递。

  岚姑不屑撇嘴:“没下毒吧?”

  沈墟皱眉:“不吃拉倒。”

  刚要缩回手,葱油饼已被劈手夺了去。

  “哼,就是有毒,也毒不死我。”岚姑像是怕他反悔,咔嚓咬了一大口,吃相不甚文雅,含糊道,“世上能毒倒你姑奶奶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沈墟瞧她吃得香,笑着摇了摇头,颇觉这江湖上的奇人异士,真是各有各的秉性,有些固然可恶,有些也实在有趣得紧。

  寒暄两句,沈墟回屋,玉尽欢仍未清醒。

  好在还没醒,醒来要是发现自己还穿着那套染血的脏衣服,怕是又要气昏过去。

  沈墟轻轻挂好剑,抱臂立在床边盯着看了一阵,睡了一夜,玉尽欢的脸色明显红润了些,一想到昨夜他不管不顾冲上来替自己挡下那一掌,心头便软软的,热热的,仿佛泡在上好的竹叶青里。

  再一想到姓玉的不知怎的只剩五年可活,那竹叶青便转凉变苦,又苦又涩,腌得人心口发疼。

  沈墟默默拿下肩上包袱,展开,抱出一套刚买来的新衣裳,买的时候那成衣铺的老板娘将这衣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他也不识货,只是看颜色挺亮眼,估摸着应该符合玉尽欢奔放的审美,一问价格,挺贵,也符合玉尽欢要挑就挑最贵的高要求,就买下了。

  买都买了,自然要给他换上。

  既要换新的,自然要先脱下旧的。

  沈墟将衣服搭在臂弯里,面无表情地坐到床边,将玉尽欢从被窝里掏出来,扶坐好,小心地将那颗金贵的脑袋安置在自己肩上。

  就这样,两人并肩坐了好久。

  再坐下去,身子要麻。

  沈墟蜷了蜷手指,终于缓缓伸手去解玉尽欢亵衣的衣带。

  那衣带打的是个死结,解了好一阵,直把沈墟折腾出一身汗来才解开,脱了血衣,扔地上,再抖落开新衣,抬起玉尽欢一条胳膊伸进衣袖。

  整个过程中,玉尽欢的半边身子都死死压着他,这样近的距离,肌肤相贴,耳鬓厮磨,沈墟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怕自己越发剧烈的心跳被人发现。

  等他终于成功地将两条胳膊都塞进去,耳朵已经通红,指尖也在发颤。

  他一垂眸,就对上玉尽欢血色半褪的唇。

第49章

  喉结轻轻耸动,他鬼使神差地抬手,覆上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一点一点贴合,直到严丝合缝,温凉细腻的触感逐渐充斥掌心。

  拇指扶住下颌,中指指根滑落至耳后,细细摩挲,摸到那层人.皮.面具与皮肤薄薄一线的贴合处,沈墟忍不住感慨,这面具做得如此精致,美观,实在巧夺天工。

  玉尽欢真正的样子,就藏在这面具底下,只要偷偷揭开,趁他醒前再安回去,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看一眼,就一眼……

  小小的执念化作一根柔软的羽毛,搔着心头肉,痒痒的,使人蠢蠢欲动,沈墟黝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玉尽欢,薄光浮动,良久,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既已答应过玉尽欢,君子言而有信,岂能食言而肥?

  放在以前,他从不会生出此类苦恼,从不会暗生侥幸之心妄动投机取巧之念,师父说得对,执念一旦萌生,求而不得,许多原则就会被欲望的洪流裹挟,一退再退。

  如此一想,他脑中警铃大作,正襟危坐,唯恐从此泥足深陷,但掌心里的触感实在过于强烈,震撼心魂,他初尝此中青涩滋味,贪恋那一丝悸动,撤手撤得就慢了些。

  便在此时,一只手灵蛇般蹿上来,准确无误地捏住他的手腕,将他抓了个现行。

  四目相撞。

  玉尽欢眉长眼倦,三分戒备,七分冷淡。

  沈墟白皙的脸颊很快浮上一抹浅浅的红,他想后退,但他双臂还圈着玉尽欢的身子,一动,势必要将人丢开,那样未免显得太做贼心虚。

  “你何时,醒的?”他只好硬着头皮,故作淡定地替对方敛了敛敞开的衣襟,解释起来磕磕巴巴,“别误会,我刚好,在给你,换衣服。”

  玉尽欢看清是他,眼底冷色悄无声息地化去,薄唇卷起,一开口,嗓音沙哑:“怎么一夜没见,你就成了个小结巴?”

  “哪,哪有。”沈墟眼神乱晃,将玉尽欢的头从自己肩上挪开,腾地站起,“你换衣服,我出去。”

  “嗯?去哪?”玉尽欢作势拉他,动作幅度略大了些,牵动伤势,五脏六腑一阵搅动,他皱起眉头,“嘶——”

  疼自然是疼的,但堂堂魔尊凤隐,亲手拗断自个儿手指眼睛都带不眨一下的狠角色,怎可能一点小小内伤就疼得呻/吟出声?

  多半是装的。

  也只有骗骗沈墟这样天真无邪的小白兔。

  这招屡试不爽。

  果然,沈小兔立马乖乖坐了回来,平日里总是略显寡淡的小脸上此时漾满关切之色:“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玉尽欢恹恹一笑:“似乎暂时还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