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 凤归墟 第53章

作者:故栖寻 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古代架空

  郝不同嗤道:“哼,还能有假?听说是他门下弟子下的手。哈哈,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们名门正派关起门来,也龌龊得很呐!”

  沈墟闻言,握紧了手中剑鞘,脸上微微变色。

  冲云闻言,盯着棋盘凝视良久,长叹一声:“呜呼哀哉!知音者诚希,念子不能别。时也,命也。天尊慈悲,惟愿风老英雄早日超拔业力,永脱生死轮回之苦,往生东方长生极乐净土。”

  说着,他竟旁若无人地念起了超度亡魂的道家经文。

  “老道儿不会说人话,酸溜溜地吟些臭诗欺负咱们大字不识一个的山野莽夫,好生没趣。”郝不同脸一转,面向光脑袋和尚,喂了一声,“老和尚你又是谁?”

  老和尚面色红润,阔口长髯,道貌庄严,缓缓道:“施主有礼,老衲释缘。”

  郝不同倒吊着,左看看,右看看,点点头,似乎颇为兴致盎然:“我听江湖人总说什么,佛有释缘,道有冲云,说的就是你们两个老头儿?”

  释缘哈哈一笑:“阿弥陀佛,世人谬赞,施主不可当真。”

  郝不同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嘻嘻笑道:“你俩既然齐名,还下什么棋?快快打一架,让本童子看看,你俩谁厉害。”

  冲云停止了念经,瞥他一眼:“贫道与释缘禅师乃多年挚友,无缘无故的,打什么架?诶呀,妙哉!”

  “什么妙哉?”郝不同搔头。

  冲云道:“大师这招妙手已臻极高境界,只是大厦将倾,力挽狂澜已晚矣,可惜,可惜。唉,可惜,可惜。”

  他连说四个可惜,倒像是胜券在握。

  释缘老神在在:“道兄言之过早,且看往下如何。”

  他俩一心扑在棋盘上,你来我往,杀得好不尽兴,倒把欢喜童子晾在一旁。

  郝不同气闷,牙齿咬得咯咯响,忽地摘下颈中金项圈,朝释缘猛立掷去,自己则运气一荡,双手呈鹰爪状,向冲云俯冲而去。

  此人性情多变,上一刻还在与你说笑,下一刻便陡下杀手。

  沈墟时刻关注着他,一惊之下不自觉往前奔出两尺,想去救人,但见释缘一手落下白子,一手竖立成掌,直直就往金项圈上抓去。

  “哎唷不好!”身边花意浓惊声道,“欢喜童子的如意圈重达七斤,这般旋转甩来,内含无穷阴劲,常能百里外削人首级,老和尚空手去接,只怕整条手臂都要被绞得粉碎!咦?!”

  她嘴里说得惊险,却见释缘平平无奇地一抓,手掌与如意圈相接,顺势往外一推,以柔就刚,施斜劲消去金圈的急转之势,再以广袖轻轻一带,四两拨千斤,如意圈就掉头朝反方向激射而去。

  ——“铛”的一声,尘土飞扬,碎石乱迸。

  如意圈贴着郝不同的头皮呼地飞过,嵌入他身后的大理石亭柱,兀自嗡嗡作响。

  郝不同去势稍滞,冲云好整以暇地并起两指,以指作剑,忽左忽右疾点两下,再上一戳,下一扫,郝不同身在半空,便跟着左闪右避,上蹿下跳,好不狼狈。

  花意浓瞧得新鲜,嘲笑起来:“这欢喜猴子在耍什么宝来?”

  “他不是在耍宝。”沈墟道,“冲云真人每次出手,两指所指的方向都是他的命门所在,不论他如何变幻进攻的姿势与方位,冲云总能一眼瞧出他身法中的破绽,再先一步出招点出,他若反应稍慢些,真的一头撞上,就是自寻死路。”

  花意浓本来不懂,听沈墟这般解说,再看郝不同时便不觉滑稽可笑,只觉得他于方寸间生死徘徊,凶险异常,脊背上泛起凉意阵阵:原来世间高手对招,就是这样的情景,她这般庸人,就是穷极此生,也万万无法企及一二。这样一想,就愈发坚定了要为凌霄宗拉拢沈墟的想法。

  “原来这老秃驴和臭老道的武功这样了得!”

  瑶儿此时也才知晓利害,不禁后悔起来,毕竟此事由她而起,她若不是执意要进凉亭,欢喜童子也不会出手伤了那两名小道士,眼下又打起来,她一边担心郝不同落败,白白没了性命,一边又怕事后牵连到沈墟和一众师姐们,兀自焦躁不安。

  凉亭中,冲云与释缘一只手继续落子对弈,一只手与郝不同拆解,同时谈笑风生,坐而论道。

  郝不同一探之下已知虚实,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他早就想逃之夭夭,奈何冲云并指为剑封住他所有退路,释缘的掌法上亦似有股连绵不绝的黏劲,挣也挣不脱,无法,只得被二人困在方圆之内,勉力招架,耳朵里还要听两个老头弘扬佛法与道学,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恨不能死了算了。

  劣性顿起,双掌中各扣三枚裂魂钉。

  只听得“嗖嗖嗖”数声,释缘与冲云相视一眼,各自拍案跃起。

  裂魂钉自他们脚下身侧呼啸飞过。

  笃笃,其中两枚打在木质棋盘上,搅乱了棋局。

  释缘摇头:“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冲云哼一声:“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两人乍然出手,飞身而来。

  郝不同见势头不妙,脚底抹油掠出凉亭,一手拎起一名仍在哈哈直笑的青云观小道士扔向追来的两人,口中骂道:“你们两个老不死的叽叽歪歪,夹缠不清,忒也啰唣,本童子不陪你们玩了!去也!”

  身子如箭般飞出,右手勾住一株大树的树枝,一个挺身,已在数丈之外。

  冲云与释缘一人接了个小道士,原地放下,还欲追赶,从旁忽地扑来一道身影。

  两人同时一惊,翩然后跃,再定睛一看,却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女。

  “对不住对不住,脚崴了一下。”少女扑在地上,沾了一头脸的灰,爬起来后连忙欠身赔礼。

  “瑶儿!怎的也不当心些!冲撞了大师可怎么得了!”花意浓奔上前,将人拉到身后掩住了,拱手道,“小妹年幼鲁莽,二位大师请勿见怪。”

  冲云见她一行人皆为女子,不好发作,只摆摆手,领着两名发瘟的弟子拂袖而去。

  “阿弥陀佛,小施主可曾伤到哪里?”释缘微微弯腰,询问瑶儿。

  瑶儿嘟起嘴:“为何叫我小施主?我可曾叫你老大师?”

  释缘一愣,旋即呵呵笑起来,甚是和蔼可亲:“那好罢,施主既然无恙,老衲也就放心了,下次可不能再这么不管不顾地扑上来了。”

  他此言也是好心,方才亏得他与冲云内力深厚,及时止步,否则一旦发足,两相碰撞,不撞个人仰马翻鼻青脸肿才怪咧。

  瑶儿只道他在训诫她,翻个白眼不予理会。

  花意浓神色尴尬,讪讪赔笑:“大师说的是,说的是。”

  边说边拿眼神剜瑶儿。

  瑶儿埋着头,只当看不见。

  释缘也不恼,抬眼看向沈墟,双掌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沈墟恭敬回礼。

  释缘观他双目澄澈,身姿挺拔,步伐沉稳显是内功深厚,一见之下甚有眼缘,颔首缓缓道:“这位施主好眼力。”

  原来他耳力极佳,方才与郝不同相斗时已听到沈墟在亭外的解说,当时便心下诧异,冲云的这套剑法是他闭关三年摸索得出,就连自己也是第一次得见,惊艳之下仍在观望揣摩,不敢断言,沈墟却能在短短数招内一语中的,道出其中玄妙,眼力何其了得!

  沈墟垂眼道:“晚辈不过是班门弄斧,大师见笑。”

  小小年纪,出类拔萃,还谦逊有礼。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少侠,后会有期。”

  释缘朗声笑了几声,说了句佛偈,飘然远去。

  人走了,花意浓终于放下心来,扯过瑶儿便是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你不要命了?这点子三脚猫功夫也敢跑出来拦住冲云和释缘?那欢喜童子是你爹还是你娘?要你这样舍命相救?”

  瑶儿被骂得委屈,泪水涟涟:“他也是因为帮我才……”

  花意浓怒喝:“你以为他是想帮你,才出手吓唬那两个小道士的么?”

  瑶儿无辜地眨眨眼睛:“难……难道不是么?”

  “你这小脑袋瓜儿啊!蠢钝如石!他本就是来寻那和尚与道士晦气的,你不过是给了他个由头!好比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他还要反过来谢谢你!”花意浓气得狠了,扬手便作势要打。

  瑶儿吓得赶紧抱头闭眼,忽地身子一荡,似被人搂进怀中,但听花师姐在后头气急败坏地喊:“郝不同!你个挨千刀的干么掳我师妹!”

  瑶儿一惊,张开眼,只见脚底下草木景色刷刷后退,她正被人抱着急奔,浑身动弹不得。

  头上传来郝不同洪亮的嗓音:“你既然打她骂她全不疼惜她,不如将她送了我,陪我耍耍!”

  “说清楚,陪你耍什么?你要怎么耍……喂……你个仙人板板龟儿子……”

  花意浓追他不及,渐渐落在后头,骂声愈来愈远。

  郝不同得意地吹了个口哨,他欢喜童子打不过人,逃跑的轻功却是一绝,世间可说难逢敌手,即使是像这会儿怀里抱着个女娃娃,也丝毫不见吃力。

  如此酣畅淋漓地发足奔行,奔得半柱香的时辰,掠下峭壁,来到山涧。

  他落在一处溪流旁,将怀中少女放下,让她舒舒服服地靠坐在岩石上,托腮端详一阵,笑眯眯道:“你这样瞪大眼睛瞧我作甚?我很帅么?”

  瑶儿被点了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心中慌乱,只能干瞪着郝不同以示威吓。

  郝不同被她瞪得手痒,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放心吧,你待我好,我不会对你怎样,你那个师姐凶霸霸的有什么好?不如……谁!”

  正说着,他察觉背后有旁人气息,猛地一个弹跳,跃至岩石后,偷眼去看:“是你!”

  来人芝兰玉树,清俊雅致,光是站在那里,就仿佛给这光秃秃的山涧带来一抹亮色。

  沈墟静静立着,略微侧了侧头,拇指轻拨,不欺出鞘半指。

  “小子轻功不错嘛。”郝不同直起身,从背后大口袋里一掏,又掏出个如意圈出来,放在手上抛上抛下地把玩,努努嘴,“你追过来,是想讨回这个小娘皮?”

  沈墟冷冷道:“放人。”

  “放人可以。”郝不同说,“先让她拜我为师,等她成了我欢喜童子的徒弟,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沈墟:“你要收她为徒?”

  语气中带着不解。

  瑶儿歪在岩石上听着,也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看不出来吗?她跟我很像。”郝不同道。

  瑶儿:我怀疑你瞎了。

  沈墟:“哪里像?”

  郝不同奔到瑶儿身边,拉起瑶儿胳膊,扯了她袖子给沈墟看:“过来,瞧这个。”

  沈墟眯眼去看,只见瑶儿鹅黄色的水袖上满是拙劣的涂鸦,东一簇歪歪斜斜的梅花,西一颗画得像猫儿的虎头,想来是她自己用水彩随性涂成的。

  有人观赏自己的杰作,瑶儿双颊立时飞上两朵红云,颇有些不好意思。

  “像不像?像不像?”郝不同骄傲地挺起胸膛,“她与我一样,都是别具一格的人才,自由烂漫,潇洒骄纵,这样的人才落在你们这等俗人庸人手里,能学到什么好东西?不如跟了我,假以时日,定能另辟蹊径,闻名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欢喜童子看瑶儿:嗯,标新立异,是我族人。

  瑶儿:我可去你的吧。

第57章

  沈墟私以为这理由有些牵强,并有感于魔教人士或多或少脑子都有点不对劲,真诚发问:“你们收徒,都是像这般不问意愿强取豪夺?”

  “意愿?”郝不同像是平生头一回听到这个词,歪嘴嘲讽地笑了声,忽而恶狠狠地道,“这还用问吗?我欢喜童子要收徒,哪个被我选上,那都是祖坟上冒青烟,还有不愿意的么?”

  沈墟:“不一定,不信你亲口问问瑶儿。”

  “问就问。”郝不同对自己颇为自信,弯腰拣了颗圆润的小石子,咻地弹出,打在瑶儿腰胁,解了穴道,他搓搓手,展颜堆笑,讨好道,“乖徒儿,这就过来磕头拜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