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墟 凤归墟 第68章
作者:故栖寻
鸭蛋一早就料到了,因为沈墟昏迷的时候他早就把他的衣物里里外外都翻遍了,除了一把破剑,愣是一枚铜钱都没找到,他鼻子都快气歪了,没好气地道:“那我们救了你的命,你拿什么来报答?”
沈墟笑了,弯腰撑膝,与他平视:“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报答?”
妈呀,这人笑起来真好看呀!
鸭蛋眨眨眼,脸红了:“也,也不多,这,这么多勉强就可以了。”
他张开五指。
“这么多是多少?”沈墟以为他起码要个五百两。以前跟凤隐那个穷奢极欲的有钱人待惯了,使得他对银钱的概念开始有些模糊。
鸭蛋眼睛一瞪,狮子大开口:“五两!”
沈墟:“……”
要是被外面那些追杀沈墟的人知道,沈墟一条命只值五两银子,怕是要气得吐血吧?
“好。我答应你。”沈墟拍拍鸭蛋的头,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鸭蛋看他像看傻子:“你笑什么?你有五两吗?”
沈墟刚想回说我没有但我可以赚,外头又冲进来一白发老妇,揪着鸭蛋耳朵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混账伢子小祖宗!人才刚醒,路都还没走利索,你少来敲竹杠哩!”
边骂,边跟沈墟赔不是:“郎君否要怪哦,小畜牲淘气个,冒见过世面。”
鸭蛋捂着耳朵,冲沈墟挤眉弄眼吐舌头。
老妇官话掺杂着乡音,沈墟听了个大概,微笑道:“不怪,您孙子很机灵。”
“机灵有啥子用撒?咱们庄稼汉,要的是脚踏实地。”老妇把手里的一碗稀粥推给沈墟,枯瘦但慈祥的脸上堆满了褶子与善意,“天凉了,又落雨,郎君喝点热的暖暖身子罢。”
沈墟饥肠辘辘,捧了粥一口一口小心地喝起来,胃里逐渐充盈,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他在这里呆了两日,弄清楚了一些事。
老妇人姓林,原先是村里赤脚大夫的妻子,后来大夫死了,她就成了寡妇,因为常年伴君行医,所以知道些土方子,才得以误打误撞解了沈墟的毒。林姥姥终生未得一子,早年在村口捡到一名弃婴,就带回来养,孩子天生痴愚,人人都叫她傻大妞,但其实她有名字,叫林白芷,白芷是味中药,林姥姥的丈夫给取的,取完就撒手人寰了。鸭蛋也不是林姥姥的亲孙子,谁也不知道鸭蛋是哪里来的,有一天他来了这里,就不走了,他说自己反正也没爹没妈,留在哪里都一样。那年冬天雪很大,林姥姥就收留了他。
这个贫寒的家里只有三口人,三人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们住在一起,彼此相依为命,比真正的亲人还亲。
第三日,沈墟背着剑出去了一趟,第五日回来时,他给了鸭蛋五两银子。
鸭蛋惊得合不拢嘴,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不敢收,连忙喊了姥姥来。
林姥姥也觉得这笔钱太贵重,跟沈墟推辞了很久,她问沈墟这钱是哪来的,沈墟回说是挣来的,干净钱,她点点头,望了望痴笑的林白芷,又望了望还没抽条的鸭蛋,咬牙收下了。
从此,沈墟就成了这个破败屋子里的第四口人。
沈墟把不欺剑装在布包里,埋在院子里,换上姥姥亲手缝制的粗布衣裳,他有时下田帮姥姥收麦子,有时衔着草根把五只鸭子赶到芦苇荡里吃虫子再赶回来,有时还要充当鸭蛋的兄长,去吓唬村里那些欺负他的小萝卜丁。
这个村子很偏僻,仅有人家十余户,与世无争。
在这里,没人认识沈墟,也没人能找到沈墟。
沈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快乐。
他每日把自己搞得忙忙碌碌,只有在极偶尔的时候,在很深的夜里,他才会想起师父,想起剑阁,想起凤隐。
但有一个人名却始终压在他心上。
司空逐凤。
恨意,一旦在心里埋下种子,往往会比爱还要长久,还要难以放下。
当然,世上本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和谐的日子里也总有一两个不和谐的音符。
其中一个就是林白芷。
这姑娘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脱光了,偷偷溜来柴房,爬上沈墟那张用木头架子临时搭的床。
沈墟有点窒息。
林白芷还很固执。
沈墟第三次给她套上自己的衣服,终于冷了声线:“以后不许脱光了衣服爬男人的床。”
林白芷眨眨迷蒙的大眼睛,似乎不解,紧张地咬着手指头,嗫嚅:“别人,都喜欢。”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不喜欢。”沈墟板着脸,“还有,别人喜欢的事,也不意味着你就一定要去做。”
林白芷更紧张了,浑身都在抖:“我,也喜欢。”
沈墟:“……”
沈墟锁着眉,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以白芷的特殊情况,不理解什么叫贞洁,只知道什么叫快乐。天呐,其实他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他完全没有相关经验,现在却要一本正经地教别人。
“这种事,只有在两个人互相喜欢的情况下,才能做,明白吗?”沈墟生硬地解释,尽量放柔了语气,他不想吓到她。
林白芷大大的眼睛立刻蓄满了泪水:“你,不喜欢我吗?可是白芷喜欢你,白芷也喜欢鸭蛋,喜欢姥姥,喜欢二丫,喜欢铁柱……”
“不是这种喜欢。”沈墟想起什么,脸一点点烧起来,如果只是这种喜欢,怎会生出欲念?
他叹口气,知道一时半会儿无法使白芷明白,他耐心地替白芷系好衣带,将瑟瑟发抖的女孩抱起,点上睡穴,打算跟之前几次一样,将她送回她自己屋里,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是这次,刚用脚踹开柴房的门,他就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沈墟逐渐变酷盖,就……无情剑客俏佳人?
第72章
清冷的星光,灰败的小院。
一株已枯萎的银杏树下,红衣似火。
斗室内一灯如豆,微弱的黄光越过敞开的门,穿透朦胧夜雾,落进树下那双黑沉的眼里,幽幽跳动。
他没有走进来,他也没有走出去。
他们只是互相凝望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沉默中,有什么东西在滋长,在压抑,也因克制不住而破土而出,蠢蠢欲动。
破破烂烂的木门被踹开后还在吱嘎呻.吟,听在耳里异常刺耳,沈墟怀里抱着的女人,看在眼里也异常刺眼。女人鬓发微乱,头脸埋在沈墟怀中,显得小鸟依人,身上穿的宽大衣裳显然是沈墟的,光洁莹白的小腿也亲密地搭在沈墟臂弯。
秋风萧瑟,沈墟只着一层单薄里衣,望过来的视线比天上秋星还清冷。
凤隐挑起一边眉,扯出笑:“沈郎好兴致。”
他一笑,沈墟就皱眉,就像他一出现,沈墟心跳就加速,都已成条件反射。
沈墟冷冷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来,如何能撞破沈郎这等好事?”凤隐说着话,脚下微动,广袖扬起,人已掠至跟前,伸手就来抢沈墟怀中的林白芷,“且让本尊仔细瞧瞧,沈郎这样的性子,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沈墟避过他的手,退回屋中,又腾出一只手来,三两下挡开凤隐的抢攻,怒道:“足下大驾光临,就是为了发疯?”
“我发疯?你何时真正见过我发疯?”
凤隐冷嗤,左手倏出,一记凌厉的擒拿手,扣上沈墟的肩,沈墟劈手按上,顺而攻其腰胁,没想到凤隐另一只手已伺机而动,乘隙而入,插在沈墟与林白芷之间,沈墟只觉自己搂着林白芷的那只手的手肘被往上轻轻一托,力道就被卸去大半,一个大意,林白芷就被他抢了过去。
沈墟咬牙:“凤隐!”
“别急,我不过是看看她。”
凤隐屈指掐着林白芷的下颌,抬起,认真端详,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刮过林白芷的咽喉,这个姿势很危险,看来随时都能掐住女人纤长脆弱的脖颈要了她的命。
沈墟从凤隐专注的神情里品出一丝异样的癫狂,深吸一口气,压下从一见到这个人开始就动荡不安的情绪,警告:“凤隐,放开她。”
凤隐撩起眼皮,沈墟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怔了怔:“你……”
“她死了,你会不会伤心?”凤隐忽然问。
沈墟的面色登时寒了三分:“她若因我而死,我当然会伤心。”
“那我呢?”凤隐又问,“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沈墟盯着他,轻而慢地眨了眨眼睛,他从不说谎,但也不想如实回答这个问题,避重就轻道:“你不会死。”
凤隐提了提唇角:“是人都会死。”
沈墟心想,不,你不会,祸害遗千年。
祸害一字一顿说:“我死之后,你才能跟她在一起。”
沈墟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她”是指林白芷,苦笑:“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是?”凤隐眯起眼睛,暼向林白芷身上宽松的衣服,眸色渐暗,“怎么,沈郎竟也学会了一夜春宵度,露水姻缘并非情?”
沈墟窘迫,心想一个女人,光着身子出现在自己屋里,这事确实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他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正在想该如何解释才能叫人信服,转念又觉得哪里不对,什么叫“我死之后你才能跟她在一起”?我爱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关你姓凤的什么事?你凤隐就可以男女不忌荒淫无度,此时有什么资格来阴阳怪气指责他人?这种行为是不是就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当下不悦道:“凤尊主未免也管得太宽。”
这话也不知戳了凤隐哪根肺管子,他施施然将女人放下,一把攥了沈墟的手就把人往外拖,一个小轻功,就掳着人翻过了院墙。
墙外有匹马,凤隐带人上马,扬长而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沈墟缓过神来时,已被一条铁铸一般的手臂禁锢在身前,动弹不得。
身后紧挨着脊背的胸腔传来细微的震动:“回奈何宫。”
沈墟奇了:“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凤隐勒紧缰绳,只是不答。
沈墟:“停下。”
凤隐恍若未闻。
沈墟耐心告罄:“我说停下!”
凤隐“驾”一声,反而催马快跑。
沈墟:“……”
沈墟实在不想跟他动手,但此人发起疯来没轻没重,沈墟只觉得自己的腰要被勒断,痛得窒息,反身就一掌拍过去,怒了:“凤隐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凤隐挡住他的手,眼神阴沉骇人:“闭嘴!”
秋夜风凉如薄刃,刮得人脸颊生疼,景物极速倒退,两人你来我往,在马上交起手来。
沈墟缩手,脚尖在马肚子上一蹬,整个人往上蹿起,想就此挣脱凤隐控制,凤隐眼疾手快,伸手就握住了他的脚踝,沈墟去势一顿,左右脚.交替,对着凤隐胸口就是一记连环踢,凤隐抬肘格挡,被踢得往后仰倒,而后被两条腿死死绞住,压在马背上。颠簸中,沈墟扭身就要夺取缰绳,凤隐提起一脚,就朝他手臂踹来,来势劲猛,沈墟不得不躲,凤隐趁机直起腰,又扳回一城。
“我放你走,不是为了成全你和旁人!本尊不是菩萨,还没有那么大度!”凤隐屈肘将人压在马背,眉眼间满是狠戾,狠戾底下藏着痛苦,声如赌咒,“与其放你在外面鬼混,不如把你锁起来,锁起来,囚禁在身边,寸步不离,直到我死!”
这样好歹死之前,不用像这样饱受思念之苦,也不用眼睁睁看着你跟旁人寻欢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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