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客 苗疆客 第19章
作者:羡凡
他其实觉得那药并不烫,影十喂的也并不快。
但刺客并未开口,他清亮的眸子微敛,其中闪过复杂。
他隐隐觉得,少主待他,似乎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影十悄无声息的退下以后,屋内便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并非难熬的尴尬,反而缓慢宁静。
刺客这些日子瘦了不少。
瘦削的面容将他优越的五官更加凸显出来,一双清亮的眼眸像是随时泛着冷光的剑刃,对待主子时,却又似一汪碧波荡漾的春水,温和无害。
左轻越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盯着汤匙上精美的花纹,表面上风轻云淡的给刺客喂药。
仇雁归并未发现异样。
刺客不知觉的也走了神。
那日他去给少主买糖人,边上不远处便是孔明灯,没怎么犹豫,刺客趁着间隙去买了两盏,想同少主一起放。
谁料等他回来时,原本倚着檐下柱子的少主却不知所踪,腰间的银玲并无异动,仇雁归神色倏地变了。
少主不会无缘无故扔下他,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一定是出事了!
意识到这一点,刺客不敢耽搁,当即走进暗巷,飞身掠上屋檐。
白色的衣袍被吹的猎猎作响,仇雁归神色冷峻,迅速寻找少主的踪迹。
暗巷里寂静,街市中嘈杂。
寻人就好比大海捞针,刺客薄唇紧抿。
突然,他清亮的眼眸中倒映出一点黑影,像是山边的群鸟般转瞬即逝。
距离太远,仇雁归却仍然一眼分辨出了大致位置,旋即加快了速度,全力朝那处赶去。
距离一点点缩减,仇雁归看到少主时,被那一大片鲜红刺痛了眼睛,刺客神色一凛,来不及反应便下意识丢了孔明灯和糖人,身形在空中几乎快出了残影。
仇雁归咬紧牙关,但好在还是赶上了,直直挡在左轻越的身前。
那时正是危急时刻,他想不了那么多,只是一瞬间复杂的情绪骤然占据他沉冷多年的心。
看见左轻越身上的鲜红,刺客背脊发凉的同时,涌上心头的还有后怕。
以及……
那感觉来的突然,如今回想也品不真切,只知道不似撞见阁主惨状的震惊慌乱,而是一种强烈的,直冲心神的不安,他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词语形容,只觉得万分难受。
“下次可别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了。”左轻越见他眉头微蹙,以为他稍有不适,眼前似乎又闪过往下滴血的剑刃,左轻越眼中闪过冷意,忍不住阴阳怪气的勾唇,笑吟吟道,“不然我可是会心疼的呢。”
仇雁归蓦然回神,愣怔了一瞬,喃喃道,“心疼?”
像是心湖被一粒石子溅起偌大的水花,方才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情绪,似乎有了适合的归宿。
左轻越敏锐的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挑了挑眉,“怎么?”
“没,没什么……”刺客匆匆垂下眼,遮住眼中闪过的慌乱,蹙眉轻咳两声。
好在左轻越似乎并没有在意,只是为他掖好被子,刺客藏在被褥之下的手紧紧攥着,像是握住了不愿被人察觉的隐秘。
——
屋内。
一连几日,刺客的伤终于有所好转,勉强可以下床了。
影十小心点扶住他,心中感慨今时不同往日,刺客似乎也觉得别扭,挣开了他的手,“无妨,不必如此。”
影十也没有纠结,站在一旁守着,仇雁归思及多日未见的影六,便顺势问了一嘴,“近日影六去了何处,怎么不见踪影?”
“他有任务在身,一是寻到了血阁的线索,正忙着扩展人脉,二是那日少主遇刺另有蹊跷,事关当年苗疆之乱,所以……”剩下的话影十没有多说,但仇雁归也明白了,没有追问。
影十倒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经此一遭刺客对少主的衷心也令人瞧得分明,性命攸关的事可做不了戏,仇雁归那日当真是以命相护。
他们心中的那点疑虑猜忌便也散了。
突然,门被人推开了。
描红的袖袍纷飞,进门如此嚣张的,除了少主也没旁人了。
左少主身后跟着影六。
两人屈膝,准备单膝跪下。
只是仇雁归膝盖刚弯,天丝便破空而来,霸道的将他整个人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少主。”仇雁归无奈的抬眼,看着缓步而来的人。
左轻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旋即露出个笑容,“感觉如何?”
“回禀少主,属下并无不适,再过几日便能痊愈。”仇雁归目光掠过仍然绑住他的天丝,抿了抿唇。
左轻越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明知故问,“那不是好事,雁归为何神色如此为难?”
影六和影十根本不敢对视,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看见少主是故意在逗人寻乐。
刺客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少主松绑,只好低声道,“少主,天丝……”
“啊。”左轻越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收回天丝,轻轻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或许是许久不见。”
“它有些想你了。”
第29章 赠剑归墟
虽说少主一向如此,但刺客心中还是忍不住涌上几分异样的情绪。
屋内并没有寂静太久,左轻越勾了勾唇,偏头道,“东西呢。”
影六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佩剑双手呈上,“主子。”
左轻越抬手接过。
这柄剑通体漆黑,只有剑柄处有几缕银色纹路,古朴而神秘。
“过来。”左轻越朝刺客招招手。
刺客的视线扫过佩剑,这才恍然明白自己心中那点空荡是为何,他从不离身的佩剑……被那洛羌斩断了。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切断他与血阁的一切联系。
“你的佩剑已断,我替你寻了柄新的。”左轻越一翻手,仇雁归这才看见银色纹路之下蜿蜒出暗红的曲径,尽头处刻着两个银色小字——归墟。
原来它并非通体漆黑,只是暗红与墨色融为一体,并不鲜明。
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这柄剑并非凡品,想来也是价值连城的至宝。
更何况少主根本瞧不上凡物。
仇雁归心中微惊,想了想还是单膝跪下,结果又被拦住,但这次按住他的不是天丝,而是一只微凉的手。
“是觉得不满意,还是不愿意收本少主的东西……”左轻越仍是笑吟吟的模样,语气中含着一丝威胁,“雁归?”
这是仇雁归跟在左轻越身边,头一次听他自称“本少主”。
刺客听出少主语气中的愠怒,垂下眼不知在思索什么。
半晌,他才伸手接过佩剑,“多谢少主。”
刺客忍不住垂眸看向剑身,手指不自觉的捏紧了些,又小心的松开。
这是少主赠他的剑。
仇雁归露出了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原本冷冽的眉眼柔和起来,那双清亮的眸子尤为剔透。
左轻越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长睫微敛,走到案前拿起那卷看了半月也没看完的书卷,淡淡道,“血阁的事有眉目了,影六。”
“是。”影六应声,转头看向仇雁归,“血阁本不在残阳岭之下,而在吴州莫岐山内,我顺着查了下去,在吴州扩了些人脉,应当很快就会有回应。”
“吴州……”仇雁归拧眉,“那岂不是离衡城极近?”
“是,来回不过几个时辰。”
仇雁归抿了抿唇,原本还带着几分柔和的眉眼冷却,忽而转头看向闲散坐着的左轻越,低声道,“少主,属下有一事相求。”
左轻越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说。”
“关于血阁隐情,属下想亲自去查。”刺客神色郑重。
阁主狼狈的模样刻在他心中,那句“螳臂当车,覆水难收”也令他隐隐不安,仇雁归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隐情,他得自己去查。
其实他早有疑虑,阁主在他身上花费了诸多心血,为何突然将他拱手让人。
当真仅仅为了个权贵?
况且阁主临终之言似乎别有深意。
让他一定要查出当年隐情,为血阁报仇,可他不过一介刺客,又形影单只,如何能与灭了大宗门的势力对抗?
更蹊跷的是,他不过离开几日,血阁便被覆灭,难寻蛛丝马迹。
这其中关联,或许就是局中关窍。
左轻越目光定格在他仍有些苍白的面容上,一时没有开口。
“少主……”仇雁归冷凝的眉眼一松,露出几分忐忑来。
刺客这才像是回神一般,心中懊恼。
他当真是蹬鼻子上脸了,主子待他好是一回事,原本能帮他去查本就……
“行。”
仇雁归一愣,抬眼看向左轻越微敛的长睫,少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若是牵动伤处,我唯你是问。”
仇雁归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只觉得那里温烫,刺客压下其中涌动的情绪,克制的低声道,“是。”
——
吴州莫岐山。
仇雁归手中捏着影六给的信纸,寻到其中提及的“羽楼”,并非宗门之类,只是个披着文雅皮子的“鸟市”,来这儿的多是中年人,亦或是性子温和的公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