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狂 疏狂 第22章
作者:凉蝉
三个孩子鱼贯而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李舒压了压枝子,树叶如被风吹动,簌簌地响。
栾秋连忙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别动。
视线碰上的瞬间,李舒的吻莽撞地冲了过来。起初只是嘴唇简单相碰,栾秋没推开他也没抵抗,这就是默许了。
“这才有躲的理由。”李舒小声嘀咕。
正苦恼于栾秋的无动于衷时,李树看见栾秋的眼里浮起很淡的笑意。他按住李舒的手,从手背扣紧他手指,垂下眼帘。彼此的呼吸像春风吹动的新叶,在鼻尖和嘴唇上骚动。
悚然的不适感从李舒体内爆发,他在瞬间绷紧身体。但这让他苦恼很久的不适在今天有了纾解的途径:栾秋握着他的手,像握着剑柄但更温柔、更紧张。指腹和掌心贴在皮肤上,谨慎小心地抚摸,热度从这里过渡到那里,李舒又被古怪的酥麻感爬满。他不想跳进水里,也不想冲进风里了。
缠绕李舒的不适感神奇地消失殆尽。他只有一种难耐:想更靠近栾秋,把两个人之间有风跑过的空隙完全填满。
一次、两次,吻得稠密了,舌尖像肢体一样有了节奏。
“去哪儿了?”曲渺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狐疑,“李舒也找不到,真气人。”
“找不到就算了。”骑牛少年笑着,“明年我再过来,跟他们道谢吧。我必须得走了,同乡人在四郎镇等我。”
“你要去哪儿呀?”曲渺渺追出去问,“你这老牛,撑得住吗?你当了大侠记得买庄子,我和不烦要去做客的。”
三个人又说又笑,渐渐走远。
“……我得走了。”栾秋小声说。
李舒惊醒一般舔舔嘴巴:“去哪里?”
“七霞码头,我跟于笙帮着韦把头一起找英则。”
李舒把一句“不必找了”咽回肚子里。他心里乱七八糟,手还跟栾秋牵着。
栾秋跳落树下,走出几步又回头往树上抛了个东西。李舒顺手接住,是栾秋很久才会佩戴一次的那个玉佩,小金珠在镂空的玉佩里滚动。
“干、干什么?”李舒晃着它,“定情信物吗?”
栾秋摆摆手,连院门也不开,直接跃墙离开了。
“太土了,我可不要!”李舒大喊,“你们浩意山庄就没有更值钱的东西了吗?”
这一日,曲渺渺、卓不烦和未离开的骑牛少年,每个人都看见李舒腰上挂了个新玩意儿。他四处晃荡,连老母鸡和老马面前也要拎着玉佩抖几下。
曲渺渺一脸忧愁:“李舒,你可不能偷玩二师兄的东西。”
曲洱更是罕见地焦急:“不行不行,二师兄很重视这个,放回去!”
李舒恨这俩人有眼无珠。
只有卓不烦和骑牛少年用钦佩眼神看他:“二师兄把它给了你?”
李舒得意万分:“什么给不给,是我骗来的。”
当夜,白欢喜和商歌拾掇好简单的行李,深夜里翻墙来找李舒一同跑路。
李舒却躺在床上悠哉地摇蒲扇:“不走了。”
白欢喜把那小包袱一丢:“……为什么?”
李舒:“我想知道是咱们家里的谁杀了曲天阳。”
白欢喜:“我们打听到云门馆的曲青君很快就要来到江州城。她可不好对付,据说本事和伤过你的章漠差不多,说不定比他更强。”
“放心,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李舒张开五指,慢慢合拢,“我已经把栾秋勾引到手。栾秋这人什么都挺好,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我使出一点儿小心机,他便沦陷了。他和曲青君过去亲近,我正好以缓和两人关系为借口,接近曲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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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天的白欢喜:开心,好开心,回家咯!
这一夜的白欢喜:不能揍人,不能揍人,他是老大。
第23章 曲青君(1)
李舒有自己的道理:曲青君当日是亲眼见过曲天阳尸首的。说不定曲天阳尸首上有什么大瑀人不懂、他们苦炼门人才晓得的标记。家里有这样一个高手,他们却浑然不知,这实在太不可思议。
而如果不是苦炼门做的,这黑锅他们背了十六年,他身为门主,绝不善罢甘休。
白欢喜:“只是因为这样?”
李舒只好从床上坐起:“……一半一半。”
白欢喜和商歌一声叹息。
“……我懂得你为什么这么荒淫了。”李舒美滋滋地说,“原来骗别人、让别人喜欢上自己,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儿。”
白欢喜:“我只骗人,不留情。”
李舒立即:“我也是。”
白欢喜小声嘀咕:“到底是谁没有自知之明。”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栾秋。”回去的路上,商歌说,“这事情我去干。江湖正道人士,见到女子总是少几分警惕。”
“你希望英则此生此世都恨你,那你就去吧。”白欢喜打了个呵欠。
商歌闭嘴不言。
“辛苦你了。”白欢喜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大瑀的气候,江州城附近更是潮湿闷热,你身上疤痕还痛么?”
“还好,能忍受。”商歌跟他话不投机,并不多讲。
白欢喜已经很想回苦炼门。李舒住在浩意山庄,他和商歌得时时溜进山庄和李舒见面。然而每每进入山庄,就让白欢喜想起于笙打他的那一巴掌,实在是又痛、又狠,又丢脸。
一想到此处,他就不由得揉揉脸颊,借口与女人有约,挥手道别。
商歌走到溪边,把手伸进冰凉的溪水里。手臂疤痕斑驳,每逢热天不透气的时候就难受,针刺的疼痛一直钻进皮肤里。她只能用这种办法减轻痛楚。月色明亮,她摘下了纱帽,脱去鞋袜,把双足也浸泡在溪水中。
林子里有声音掠过,商歌警觉地抬头。
溪水的另一边,栾苍水正呆呆看她。
商歌连忙抓起纱帽,但栾苍水已经掠过小溪朝她奔来,挥扇打落商歌手里的纱帽。
双手一振,商歌手腕上束着的手环嗡嗡地响。她正要从手环中拉出丝线抵抗,瞬间想起李舒用过她的“离尘网”,不可贸然在栾苍水面前再用。
就只一瞬的怔愣,栾苍水手中铁扇已经打在商歌胳膊上,痛得她嘶地倒吸一声。
栾苍水抓住她手腕大喊:“你果然……”
话到一半突然停口。
月色明亮,他看得十分清楚:眼前女子的手臂上,确实是一层叠一层的疤痕。那伤疤像是烫伤,皮肤皱成一大块,看不出形状。
“白姑娘,你……”栾苍水怔怔看她,发现她双足□□,脚上也有伤痕。
但脸上却是光滑的,看不出任何瑕疵。
那是一张介乎男性与女性之间,乍看根本根本分不出性别的脸。唯有双目灵动漂亮,只是没什么感情,始终冷冷地看着栾苍水。
栾苍水瞬间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雌雄难辨的人俑。
商歌牵着栾苍水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左脸上。
栾苍水愣住了:虽然脸庞看起来光滑,但手一碰上,便能摸到起伏不平的凹凸。
“我没有骗人。”商歌说,“伤是真的。”
脸上的烫伤痕迹从脖子一直延伸到耳朵。划破她脸庞的似乎是剑伤,脸颊到鼻梁。栾苍水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条,用指腹轻轻抚摸商歌的脸,异常的小心翼翼。
商歌起初垂着眼皮,栾苍水手指停在她鼻梁时,她目光一闪,静静看他。
被烫到一般,栾苍水忽然抽回手。他双手不知如何摆放,局促得跟卓不烦一样结巴:“女、女子化妆之、之术,果真厉害。白、白姑娘,我不是有意冒犯。”
“那天是我哥哥太过着急,才会乱说话,害你被人误解。”商歌说,“我也要跟你说道歉。”
栾苍水疯狂摇扇,他耳朵通红,眼睛不知道往那里看:“对、对,你们污蔑我,我很生气。”
但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气成什么样。商歌平静自若,反倒显得他栾苍水慌乱。
“你是在哪里见过我吗?”商歌侧了侧头,回忆那些和白欢喜纠缠不清的金羌姑娘的情态,竭力温温柔柔地说话,“听你说的话,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面。”
她双手都藏在衣袖里,手指已经悄悄勾住了那些坚韧的丝线,无声注入“明王镜”内力。
眼前青年十分粗疏,商歌相信只要一招,就能切断他的脑袋。
“在七霞码头附近。”栾苍水摇着扇子回忆,“那天我从船上下来,很久没来四郎镇,想四处走走看看。”
他循着山上小路走上寻仙台,听见远处的破庙里传来痛苦的□□。
走近了便看见,是个戴着白色纱帽的女子,正跪在地上喘气。
那时候是深夜,他以为自己见到了鬼魅,踟蹰不敢上前。听见身后有声音,那女子头也不回,踉跄往前走几步,轻飘飘如风一样擦过树枝离开了。
“是你们如意派练的什么邪门功夫吗?”栾苍水问。
商歌松开手指。
“不是练功,是痛。”商歌说,“夏天,伤口很痛。”
她看见栾苍水那双和栾秋很像的眼睛里,浮现一种极为复杂的怜悯。
丝线无声滑回手环归位,商歌收起了杀心。
栾苍水并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个来回,摇着扇说:“唉,真是可怜……”他搜肠刮肚,想找些好听话安慰眼前女子。无奈他这一生都没学过怎么安慰人,张口结舌,半天憋不出一句好的。
商歌走回小溪,只当栾苍水为无物,依旧把双脚放在溪水里。
耳边听见衣袂飘飞之声,回头时栾苍水已经走了。
寻找英则的事儿迫在眉睫,但无论怎么找,这个人就像是蒸发了一般,没留下一点儿踪迹。栾秋忙得脚不沾地,和李舒只有早晚能见一面。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两人总要悄悄勾一勾手指。
于笙何等精明锐利,逮着空就追着栾秋问:“你那宝贝玉佩怎么在李舒身上?”
期间又有栾苍水带着冰块到浩意山庄找白姑娘,却不慎在山庄里遗落画卷,被曲渺渺发现他偷偷买了不少于笙的画儿。于笙气得当场撕碎,但曲渺渺却偷偷留了几张赠品:都是白欢喜的黑白单人画儿。那画儿又被李舒发现,曲渺渺只好让于笙帮自己背锅:都是师姐的。
白欢喜得知于笙竟然偷藏自己的画像,愣得半天回不过神:“真的???”
真正困扰的只有于笙。
谢长春隔三差五来山庄,装作闲晃,实则是想找机会跟她搭话;栾苍水成日拦着她要解释:一没有对白姑娘动手动脚,二没有对于笙的画像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儿;连那白欢喜也时不时露出忖度目光,似笑非笑看她。
“我真的美得这么惊天动地?”于笙再次发出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