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狂 疏狂 第58章

作者:凉蝉 标签: 古代架空

  这是极为冒险、成功率极低同时也绝无可能重复的一计。

  栾秋滚地抄起炎蛇剑,浩海剑法如浪如涛,袭向稚鬼!

  稚鬼心中大喊不好。

  他松懈了,他轻敌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瑀江湖小人物,一个曾被自己伤害过、只懂易容和暗杀的年轻女子,谁都没有他这样阴毒的心肠和不择手段的武功。他的长鞭遍体生刺,以往只要在谁皮肤上一拉,便立刻令对方丧失战意,只能滚地哭嚎。

  商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一定见过。否则她不会在自己亮出尖刺长鞭的瞬间,双目布满恐惧。

  可她为什么不退避?

  稚鬼想不明白。左掌的剧痛更是令他愤怒,他甩动鞭子与栾秋对了几招,发觉左掌流血无法停止。

  当机立断,他撤身后退。

  “别追!”商歌喝止了试图追赶的栾秋。

  稚鬼奔逃的方向正是他方才动身的山坡,山坡上有不少人马,其中两位是栾秋也认得的人。

  栾秋停下了脚步。他胸口有一种陌生的灼痛:李舒就在远处的山坡看着,冷冰冰地看着,无动于衷。

  想起商歌说过的话,他即便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知道那可能是真的:李舒把玉佩扔还给他,是“前情断绝”的意思。

  商歌收起离尘网,拉着栾秋忽然退了一步。

  “混帐!居然……”她咬牙说。

  在山坡上,李舒和白欢喜同时起身,从马背跃出。

  “气死我也!”白欢喜大喊,“竟然这样折辱咱们苦炼门的长老!稚鬼长老莫怕!我们来帮你!”

  两人朝稚鬼狂奔,稚鬼正托着自己流血不止的左手往回疾奔,闻言大怒:“别拦我!”

  眼前两个年轻人脸上有一模一样的兴奋,这表情与他们所喊的话迥然不同。

  如同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察觉了命悬一线的危机——稚鬼右腕一振,长鞭霎时注满内力。

  然而武器还未甩出,一场小小的飓风夹带着夜间戈壁冰冷的风声,从李舒手中升起。

  “星流”如同旋转的星夜,挟起风沙之刺,利刃一般切向稚鬼颈脖!

  稚鬼刹不住脚,只得后仰躲开。

  “星流”擦着他脖子而过,再度回到李舒手中的时候,白欢喜抓住因后仰而看不见自己飞速近身的稚鬼的双臂。

  咔嚓两声脆响,稚鬼仰头惨呼。

  白欢喜一掌击中他胸口,稚鬼被击得向后飞去,重重摔在地面。

  李舒与白欢喜从下马、狂奔到接近稚鬼,手上动作快得无法捕捉,脚步却始终未停。

  这出乎稚鬼意料的突袭,必须极快、极快,不能给稚鬼任何反应的时间。

  稚鬼摔在赤凤镇边缘的废墟上,此时商歌那句“混帐,居然帮稚鬼的忙”才刚刚说完。

  她与栾秋甚至来不及交换眼色,两人同时原地弹起,跃向倒地的稚鬼!

  白欢喜当时本想折断稚鬼双臂,但稚鬼已有防备,他内力与稚鬼有差别,瞬间无法得手,只能令稚鬼双臂齐齐脱臼。

  稚鬼落地后立即就地翻滚,迅速跳起,忍着剧痛往废墟中钻去。

  赤凤镇此时已然大乱。在稚鬼手下发出传讯烟火的时候,赤凤镇的百姓便知道大祸将近。紫衣堡的僧侣们从另一条小路进入赤凤镇,□□烧,在栾秋等人与稚鬼激战的时候,火光已经遍布全镇。

  稚鬼狠狠撞在土墙上,把脱臼的手臂复位。周围没有他的亲信,他一想到李舒和白欢喜居然出手袭击自己,便恨得浑身如被火烧灼,脑中混沌:“早知如此,应该把他们都做成羊!”

  双臂仍旧疼痛不灵活,长鞭也遗失在远处,稚鬼翻过土墙,抓起一个跑过的红袍僧侣,拧断他脖子后夺走了他的剑。

  前头火光熊熊,还未回头,身后一阵锐利风声。

  稚鬼立刻回身格挡——又是“星流”!

  “英则!!!”稚鬼破口大骂,“你这样对我……”

  话音未落,炎蛇剑从另一个方向如蛇一般无声袭来。稚鬼连打带退,背部抵在一截破墙上。

  眼前是李舒、白欢喜和栾秋,三个年纪相仿的、无论面目还是风姿,都令稚鬼憎恨的年轻人。

  “大难不死,必成灾殃。星一夕所说的果然没错!英则,你就是苦炼门最大的祸害!”稚鬼狠狠瞪着李舒,“当日长老推选,我本来就不愿意选你!我知道你背后有人,我也知道,单凭你自己,根本不可能一夜之间手刃五个长老!”

  李舒慢慢摇着“星流”,耳朵听着稚鬼的话,目光却一直往不远处的栾秋身上飘,心里想的尽是什么“栾秋怎么不看我”之类的事情。

  他的悠哉愈发激怒了稚鬼。

  “星一夕、白欢喜,商歌、绍布,还有虎钐!”稚鬼恶狠狠地笑了,“我知道他们都是你的帮手!你毁坏尸体、割下长老们的头颅挂在雪音门上,正是为了破坏他们身上致命伤的痕迹。可苦炼门里知道这事儿不止我,还有……”

  他忽然顿住了。

  眼前只有三个男子,却不见商歌的踪迹。

  “还有谁?”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稚鬼来不及抬头,立即矮身闪开。然而不知何时,那几乎看不见的细线已经松松环在他的颈脖周围。

  如鸟儿钻入陷笼,稚鬼一动,离尘网立刻收紧。

  他反应极快,在瞬间抬手握住离尘网,竭力将它从自己脖子上拉开。

  双手蕴饱内力,竟与离尘网僵持了片刻。然而纤薄、锐利的丝线,很快切断了稚鬼的手指,啪地勒上他的脖子。

  商歌双足分开,站在土墙之上,双手一左一右勒紧了离尘网。

  她这时才察觉,稚鬼很轻。

  小时候她也很轻。因为太轻了,无法抵御、无法反抗。

  多年来她苦苦地练习,每一夜入睡前都向天神祈愿,祈愿自己能拥有男子一般强壮魁梧的身体。没有任何人能压制她、伤害她。

  离尘网越收越紧。稚鬼残存的喘息从丝线上传来,他已经不能说话,只有破碎的□□,手脚乱舞乱蹬。

  直到稚鬼没了动静、脑袋忽然垂下,商歌才发现因为双手太过用力,离尘网也勒入她的掌心,渗出血来。

  随着她松手,稚鬼的尸体沉重地落地。

  她又感到困惑:竟然是这么重的声音吗?

  过去的同伴、现在的同伴,全都仰头看着她。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虽然清点了过往的怨恨,但这种清点,根本无法补偿二十多年的痛苦煎熬。

  “……商歌?”李舒走近两步,喊了她的名字。

  商歌跳落地面,脚底是轻飘飘的。她走到李舒面前,李舒拥抱了她,像拥抱自己的亲人。白欢喜发现了她手上的伤口,探头探脑地看她表情。商歌没有哭,只是木木的,甚至微微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啊。”白欢喜抚摸她沾满灰尘的头发,“我们没有去接你,你会怪我们吗?”

  “……会。”商歌开口,“恨死你们了,把我丢在大瑀。”

  李舒:“都怪白欢喜。”

  商歌:“嗯,都怪白欢喜。”

  白欢喜忍气吞声:“好嘛,我就是苦炼门最大恶人。”

  栾秋无法走近。他没有可以和他们一同舔舐的陈旧伤口。

  耳畔忽然传来哭喊声,赤凤镇里一栋房子被烧毁了。他耳朵尖,听出那是医者的哭声,连忙转身奔去。

  火舌熊熊,栾秋从火场里救出医者的老母亲,看着众人救火、呼喊,心头忽然一凛——仍活着的那个小孩儿,他没有人照顾!

  栾秋找到安置小孩儿的棚子时,那棚子已经被火烧透。

  他找不到水,干脆蒙着口鼻,打算就这样冲入火场找人。

  “喂喂喂!”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又是你?大瑀的年轻江湖客,一个比一个冲动啊?”

  一个方脸大汉正坐在不远处的土墙上。栾秋依稀认得,此人在医者家门外指责过自己欺负老百姓,说的是流利的大瑀话。

  大汉怀中正抱着小声抽泣的孩子,孩子背上羊皮被火烫着了,黑了一片,大汉裸着半身,外袍裹在孩子身上。

  “多谢!”栾秋要接过那孩子,不料大汉却挡住了他的手。

  “你是什么人?”大汉打量栾秋,目光最后落在他手中的炎蛇剑上。

  他自称在赤凤镇生活许久,很少见栾秋这么年轻的独行江湖客,便多了个心眼,悄悄跟在他和商歌后面窥探,才发现两人照顾着两只“小羊”,之后更是见到他俩合力与稚鬼对峙。

  僧侣们放火打砸,他回头去帮忙,中途想起那蜷缩在棚子里的孩子,才匆忙赶来救走。

  栾秋又惊又奇:他和商歌居然一直没发现有人暗中盯着。

  不想贸然告知陌生人自己来历,他客气反问:“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大汉又仔细看栾秋几眼。

  “你肯定来自大瑀。我离开大瑀许多年,从不在江湖露面,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很正常。但你应该听过我父亲。”他大咧咧地笑,“青松阁,欧阳大歌,认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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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虎钐(shan,“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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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浩意山庄,来拜访的青松阁阁主欧阳大歌打了几个喷嚏。

  欧阳大歌:谁?谁骂我?

  谢长春:……或许是有人想你?

第54章 紫衣堡(1)

  因在欧阳家族谱里排行第九,大汉自称欧阳九。

  他自然有响亮的大名,但只乐意别人喊他欧阳九。

  欧阳九少年时十分叛逆,和欧阳大歌一直对着干,又看不惯父亲四处钻营、想跻身江湖上流的嘴脸,一次大吵之后愤然离家出走。

  在江湖上混了几年,没混出什么名堂,倒是杂七杂八学了许多本事。多年前听人说大瑀西北边防军有个厉害的统领,便提着佩剑来参军了。这军才参了三个月,他嫌军队枯燥无味,逃离后继续往西边走。

  这一走就将近十年,再没有回过大瑀。

  细看欧阳九的模样,确实跟欧阳大歌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大咧咧的性格,说话做事动不动就往栾秋背上狠拍几下的习惯,活脱脱一个年轻点儿的欧阳大歌。

  看他年纪已有三十来岁,栾秋便问他是否在赤凤镇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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