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皇叔下嫁小蛮王后 战神皇叔下嫁小蛮王后 第4章
作者:埃熵
这是一本装订成册的信笺和谏言,大部分是京中寒门人士和太学生给他写的,还有一两封来自郭云老将军的故友们,这几位老爷子原本明哲保身、念着家中亲眷,不知为何,突然慷慨激昂地给他写了这许多肺腑之言。
正巧此刻元宵从外面办完了差事回来,见凌冽在莲池畔坐着,便兴高采烈地上前,“王爷!您看什么呢?”
凌冽没回答,只面色凝重地反问,“朝中可是出事儿了?”
“咦?”元宵奇了,“王爷您怎么知道的?”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又放大了些,“可是有好事儿呢王爷,嘿嘿,可乐死我了。”
“嗯?”
“其实就您的事儿,”元宵笑嘻嘻地推着凌冽,日头偏了,莲池畔可风大得很,“那小皇帝之前回去,第二天就在朝堂上将您和亲这事儿一说,嚯,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原来先帝驾崩后,朝堂一番动荡后,局势便极其泾渭分明地三分:
以舒家为首的外戚和其几个姻亲关系的高门,组成了后党;而那些攀附不上他们的小权贵,则选择了与黄忧勤这大太监合作勾结成阉党;剩下写科举出生的寒门士人,便成了朝中清流。
寒门清流在朝的官阶不高,平日里本就说不上话。但偏生御史台有个年轻的小谏官,听闻了北宁王下嫁和亲这事儿,竟是怒不可遏、连连上书直谏。
御史中丞是舒家的人,当然是能拦他的奏折就拦。且司礼监掌印又是黄忧勤,即便奏折上去了,也会被他找各种理由打回来。
一来二去,彻底激怒了小谏官,昨日他揣着奏折上殿,竟然一头创在大殿的红柱上。后来虽救回来了,这件事儿却因他这一出闹大,京城文人激愤不已,太学生更是就此联名上书,说朝廷不该如此苛待功臣。
如此,文人和清流世人们带着太学生跪到了宣和门外,言辞恳切,说若非北宁王和镇北军,锦朝便不会有这五年多的太平盛世,也不会在北戎一战后、让戎狄退兵求和。
这些人多半是以清高自诩的文人,跪在宣和门外,还写出不少佳句来,元宵骄傲地一仰头,“现在啊,就连酒楼里说书的,都含沙射影地喜欢讲韩信的故事呢。”
凌冽怔了怔,最终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册递给元宵。
元宵接过来翻了几页,之乎者也的他大多看不懂,但几句“性命换他恩,功成谁作主*”、“天与精忠不与时,堂堂心在路人悲*”却叫他看出了士人们的怨愤和不平,“这……是什么?”
凌冽简单将刚才羽林卫的动作说了,摇摇头,“书生的酸话罢了。”
“……?”元宵急了,“怎么是酸话呢?王爷,这不正好说明天下明事理的人还挺多么!”
“不过片刻热闹而已。”
“啊?”
“不懂?”凌冽睨了元宵一眼。
元宵摇了摇头。
凌冽垂眸,无意识地摸索了一下那包药菓子,轻叹道:“你是以北宁王府管事的身份来看待此事,但若你是皇上,瞧见如此场面,只怕会觉得——北宁王此人结党营私、朋党甚众,有妄图夺位之嫌。”
元宵一愣,霎时白了脸,他抖了抖嘴唇,急着想分辨什么。
凌冽却只是摇摇头,问道:“我叫你打听的事儿呢?”
元宵本就是为着回话而来,他认真答道:“新继任的小蛮王十七岁,说是生得牛高马大、凶猛异常,一双眼睛有铜铃那么大,一到夜里还会发绿光,他懂兽语、能驱策山中虎豹豺狼,还能乘孔雀从天而降,最厉害的是,一拳能打死大象!”
“……”凌冽皱了皱眉,心道你上哪儿听的神话故事。
元宵却认为这消息真得不得了,毕竟若非是天生异象,怎能短短数月就连下锦朝数城,将战线从金沙江以南一路推到中原腹地,“都说他天生神力,有次喝醉了酒,在山中遇见青面獠牙的百兽妖王,旁人都劝他改道,他却说‘这有什么可怕的’,上前一把就掐断了那妖王的脖子!”
“……”凌冽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戳了元宵一指头,“还嫌我平日罚你抄书。”
元宵不解地眨了眨眼。
“‘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前行,报前有大蛇当径当还。高祖醉,曰:壮士何畏!乃拔剑斩蛇’这不是《刘邦斩蛇起义》么?”
“……”这次,轮到元宵噎了一下,他又急急补充道:“还有呢、还有呢,说那小蛮王皮肤黝黑、金发碧眼,是罗刹鬼投胎转世。出生时满室红光、百鸟飞翔,一瞧就是……”
得,凌冽无奈了,折腾完《史记》这是又瞄上《东周列国志》了,也不等元宵说完,凌冽便抬手阻止了他,“罢了,你这些都从哪儿打听来的?”
元宵抿了抿嘴:“就……京城的茶楼酒肆,还有说书人什么的。”
“……”凌冽服了。
元宵大约也知道自己这事办得差了,蔫巴巴道:“待会儿我去抄书便是。”
凌冽其实也没怪元宵,这些消息也不算全无用处,毕竟京城去南境数千里,前线战况没有那么快能传来,而小蛮王的模样性格,自然也无从得知。
两国开战,人们对自己的敌手,总是不会有好措辞。
凌冽看了自家小管事一眼,却没有阻止元宵,毕竟这孩子定性不足,多认点儿字、磨一磨心性也是好的。只是元宵那张小苦瓜脸太可怜见,凌冽便拍了拍他的手背,“行了,别苦着脸,抄完给你糖吃。”
“糖?”元宵眼睛一亮。
“嗯,”凌冽眉目舒展,看着竹林下跳跃的日光点点,“今日没鸽子汤分你,但可以请你吃糖。”他摸索着怀里的那包药菓子,想到那个憨直的羽林卫,“给我这糖的人保证了,说这糖很甜。”
然后,凌冽就感觉元宵足下生风,上前来推着他就要回屋。
两人才走过石桥,外头却忽然来了人传讯,说宫里来了人,要王爷出迎接旨——
第4章
前来宣旨的小公公一张圆脸,笑起来嘴边儿有个梨涡,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却是黄忧勤的徒弟加义子,执掌明光殿,为首领太监,平日转管伺候小皇帝起居。
北宁王凌冽腿上有伤,自不用“跪”接圣旨,小公公也从善如流,双手将圣旨递给凌冽后,笑眯眯地又着人奉上了金地贴红面儿的一份五开半硬套全折:“还有这是礼单,还请小元管事代收则个。”
折子同奏折一样,都是用白质折成的小册子。
分为全折和半折两样,长短大小不一。其中金地贴红这种样式儿,又在宫禁之中是最高规格。元宵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接过来、给了小公公面子。
小公公笑嘻嘻地,一边说了一溜吉祥话,一边说宫中皇上、太后和太皇太后都念着凌冽,“王爷受伤,两位娘娘忧心得很,更让奴才选了两个称心的太医,送入府上专供王爷您调遣。”
说着,小公公冲门外招了招手,便一前一后有两个太医跨过门槛迈入厅中。
“这两位可都是太医院的个中好手,医术精湛、医德高尚,王爷这几日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尽可以找他们俩。”
凌冽抬头,在前一个太医约莫十七八岁,是个满脸堆笑的年轻人,他身上斜跨着药箱,墨绿色的崭新袍服袖口有些长,被凌冽看了一眼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而他身后的一个,则是个两鬓斑白、胡子拉碴的老头,身上的一套衣衫破破烂烂不说,还带着满身酒气。
“哦,”凌冽收回目光,看了那太监一眼,“有心了。”
小公公的神情僵了僵,找了个由头便转身告辞,出了王府后,他摸了摸后脖颈,湿漉漉地摸到了一手的冷汗,他摇了摇头,打了个哆嗦,直觉得最后北宁王看他那一眼冷得叫人心里发寒。
将圣旨和礼单随手放到一旁,比起这些东西,凌冽对眼前的两位太医更感兴趣,他漫不经心地端起旁边的茶碗,“两位怎么称呼?”
年轻人连忙弯腰行了大礼,急急道:“我……不是,下官姓柳。”
“柳太医。”凌冽冲他点点头,又转眼去看那老头,结果老头只是摇晃了两下,迷瞪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这下,柳太医更慌了,他连忙扶住老头,尴尬地冲凌冽笑,“他、他姓孙,是我师傅。”
凌冽了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后,转头看向元宵,“给两位太医安排下住处。”
元宵嘟了嘟嘴,最后还是黑着脸冲那两人一伸手,“两位这边走——”
太医品阶不高,但干系甚广,无论是后党、阉党还是清流,多多少少都希望自家在太医院有亲信可用。太医虽是悬壶杏林的大夫,但因来往皇宫内外,他们到底还是会钻营设计一番——于宦海沉浮中攀上对的大船。
虽不知这两位太医背后是否还有人,但凌冽看得出来这两人在太医院中的日子多少不算好过。
他虽是王爷,却是个即将要南下和亲的王爷,未来要落在那攫戾执猛、性子粗俗的蛮王手中,只怕朝不保夕、前途堪忧。因此,前半个月里,那些懂得揣摩圣意的太医,便是一个都不愿来王府。
凌冽正想着,那边元宵却已经回来了,小管事气呼呼地、走路踩下去的步子极重,“都什么人啊!一个傻子、一个酒鬼!”
凌冽摇了摇头,想想那两位太医,到没由来觉得有点儿意思。
第二日清晨,凌冽便唤了柳太医过来。
柳太医给凌冽诊了脉,又细细拆开凌冽腿上的绷带看了看,竟直言道,“这也太惨了,好不了了。”
气得在旁边的元宵差点没有跳起来打他。
凌冽却神色泰然,只重新整理了衣冠、在膝上盖上绒毯,他看了看柳太医的袖口,“柳太医是宫里的新人吧?”
“嗯!”柳太医憨直地笑了一下,挠挠头,“是啊,王爷你看出来啦?其实我是前天才突然被提拔上来的,以前我都是跟着师傅们背个药箱、在太医院誊方子来着。”
凌冽点点头,旁边的元宵却翻了个大白眼,衣服不合身又新成这样,憨包才看不出来!
“那你师傅呢?”
听见凌冽问,柳太医不笑了,有些低落地垂下眼睛,“王爷您别看师傅现在这样,从前他很厉害的,太医院首辅的位置差点儿就是他的了,可惜他性格耿直又不愿意趋炎附势,就被一个医术不精但有后台的年轻小子拱下去了。而且那小子,自己不行,还不允许我师傅行,硬是编造了什么东西构陷,害得我师傅差点连差事都丢了!”
他有些愤愤不平,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吸了吸鼻子,“真是小人得势!”
朝中这等挤兑人的手段,元宵还算熟悉,只是那个邋里邋遢的老头竟然差点当上太医院首辅?他有些狐疑地看了柳太医一眼,又看了看自家王爷。
果然,凌冽也有些怀疑,还随口追问一句,“嗯?还有这等事儿?”
“真的真的,”柳太医瞪大眼睛,“这事儿当时闹得可大了,我那会儿小不知道,但是听其他同僚说起过,说是明帝朝的事情了,时间大概、大概在……元徽六年吧。”
他这话让凌冽挑了挑眉,寒星似的眼眸更冷了几分,不等柳太医说什么,凌冽忽然取过旁边那本羽林卫冒死带进来的信笺书册交给元宵,没头没尾地吩咐道:“拿去烧了。”
元宵一怔,“啊?”
凌冽却只是闭上眼睛,轻声道,“正巧柳太医来了,你不若问问他前几日朝堂上的事儿。”
柳太医不明所以,茫然地冲元宵眨巴眼睛。元宵撇了撇嘴,将前几日朝廷上小谏官死谏那事儿还有太学生联名上书这件事提了提。
不想,那柳太医一听这个就可生气,“那位小大人公正严明、是个清廉的好官!昨天硬是被人安了个罪名,说是昧了江南河工的白银,大理寺去抄家,明明连一枚铜板都没寻着,他们偏生将他下了狱!”
元宵也急了,“那、那几个太学生呢?”
“也被寻各种理由抓了,带头那位被翻出来入学试作弊,打了三十大板遣返原籍,”柳太医吸了吸鼻子,“我听说他们家在江陵,这么远的路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去……”
他说着痛快,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儿,连连捂着嘴害怕地看向凌冽。
凌冽却只是在缓过了心里那阵劲儿后,慢慢睁开眼睛,无神地看向窗外飘飞的柳絮,“书生意气,可惜了……”
元宵却闷闷不乐,心里憋着好大一口气,一边捧着书册去烧,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儿。柳太医看见自己来看个诊就闹出这么多事儿,也不敢久留,找了个由头就背着药箱开溜。
凌冽看着偷偷哭的元宵,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些事儿他从前也气过,但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奸臣当道、外戚擅权,这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
“行了,别掉金豆豆了,”凌冽自己挪动轮椅到火盆边,轻轻拍了拍元宵的脑袋,“去帮我找点好酒。”
“呜……酒?!”元宵瞪大了眼泪汪汪的双眸,“王爷您再难过也别糟践自己身子!”
“……”凌冽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不是给我,是送去给那孙太医。”
元宵疑惑地皱了皱眉,却还是遵循本能地抹了抹泪,站起身来去办了。王府后院中有一个很大的酒窖,北宁王虽然不喜喝酒,多年来皇兄的赏赐和来往的交情上,却也窖藏了不少好酒。
元宵叫了两个人,去酒窖中寻了几坛子年份也够、品相也足的好酒,亲自带着人送去了柳太医和孙太医所在的景澜轩中。景澜轩是个位于王府西南脚、遍植白梅的小院,院内原还有许多山石园景,在凌冽双腿受伤后,便悉数撤了去。
即便一路上元宵都不断告诫自己,要礼貌、宽和、彬彬有礼,但当真正进到小院,看着白石地板上布满了一滩滩的呕吐秽物、几盆兰花被打碎在地时,他还是忍不住恶狠狠地瞪向那姓孙的老头。
老头半梦半醒,靠着石凳子还举着酒杯高歌。
柳太医在旁边尴尬得脸都红了,上前去劝也劝不住、喊也喊不答应,额角冷汗都冒了出来。
元宵咬牙切齿的,险些将自己的衣服都揪出一个洞,他咬牙命人将酒坛子都放下,还不等说一句话,那孙太医就好像是闻到了肉的狼,饿虎扑食般上来直接抱住了酒坛。
柳太医都快急哭了,止不住地对元宵道歉,元宵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憋着将王爷的话带到,说这些美酒都是王爷请他们喝的。说完,元宵也不等他们道谢,直接转身就走,生怕自己多呆一会儿就要动手。
回到凌冽处复命,元宵终于忍不住了,气鼓鼓地骂道:“这不整个一大酒鬼吗!王爷你干什么送他那么好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