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 帝阙韶华 第4章

作者:薄荷酒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宫斗 古代架空

  洛君平说道:“什么天狼白虹紫薇,又不归我们管,想管也管不了。倒是这将起的暗星,如今只说是在帝都西北,住在那里的人多了,花落谁家,还未可知。以臣弟看,可不一定是在静王府。”洛文萧会意,缓缓点头。

  当天晚上,洛君平在太子府明光轩用了晚餐。膳食虽然精美,还有丝竹相伴,但各人都有些心事重重,食不知味。饭后,三个人又说了一阵子话,才算计较停当。

  洛君平出太子府时夜色已深,将近宵禁时分,街市两边的店铺都是黑沉沉的,远处一些大户人家似还亮着点点灯烛,夜风里带着春天的微寒。他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东宫,心想,洛文萧被册立为太子已有五年,尽管在朝臣百姓的眼中,他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但实则不尽然,虽不至于如履薄冰,但只怕也很少能睡个安稳觉。重华宫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琢磨半日,心里有再多事,也要装得若无其事,实在无趣得很。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种冷冷的嘲讽,不全是对太子,也是对自己,他们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

  他上了马,不理身后紧随的侍卫,朝自己的府邸奔去。

第四章 洛城名花

  几天来,洛城细雨绵绵,洛凭渊在城中也游览得差不多了,就没有出门,每天在鼎剑侯府的侧院中读书写字,再与林辰谈说一番,倒也过得宁静。

  然而林辰是个飞扬的性子,又爱热闹,静了几日便在府中坐不住了,天气一放晴,就来拖洛凭渊出去。

  “街巷都快走得熟了,又没什么要看要买的,”洛凭渊合拢书本说道,“出去也没意思,不如就待在府中,一会儿吃过饭,你我杀两盘棋。”

  “明天再下棋吧,”林辰和他处得多了,早已熟不拘礼,“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若是错过今晚,你日后定会觉得遗憾。”说着,朝他眨眨眼睛。

  洛凭渊见他一脸神秘,又似心怀鬼胎,不免好笑:“到底想做什么?若是老实说,我就考虑一下,不然就请吧,别打扰我看书。”

  林辰见他手中是一本游记,笑道:“京华盛景,你只见表相,还没领略到其中的风情。今晚我带你去个地方,定会让你不虚此行,说不定去了就流连忘返,舍不得走了。”说着,他顺手抱过伏在宁王膝上绒球般的小狐狸珍时,挠了挠它的脖子和小耳朵,珍时用黑宝石似的眼珠,盯了一下这位天天出现的访客,扭了扭胖胖的小身子,一溜烟地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溜回宁王身上,直接爬上了肩膀。

  洛凭渊思忖了一下,想到林辰曾提过一处名为沁芳园的名园,说里面的梨花和牡丹近日开得极好,还没有去过。然而自从那天见了静王府中的牡丹后,他竟不太想看到这种花,纵然再明艳,也带着某种凄冷。他摇头说道:“若是去沁芳园赏花,就免了,我连日来已看过不少。”

  “谁说要去沁芳园了,”林辰笑吟吟地说道,“那里的花虽好,只是凡品,我今天带你去看的才是洛城名花。”他见洛凭渊已把书重又摊开,似乎不想再理他,总算不再卖关子,说道:“那个所在正可谓,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洛凭渊听到诗句,想起林辰的某个世家公子朋友似乎提过一句,心里明白过来:“你是说明月楼?”

  “你居然知道,看来还不算太孤陋寡闻,还有药可救。”林辰称赞道,“今晚,是白若菡姑娘抚琴清歌的日子,她可是被时下名士赞为‘琼玉枝头凝飞雪,幽独水色潋清波’的大家,容姿之美,在我禹周或许只有杭州府的江晚璃能媲美。她每旬只出来一次,若是错过今晚,就要再等十天。”

  江湖传闻中,永远不会缺少美人,对于林辰口中两位美貌佳人的名字,洛凭渊隐约有些印象。但见他说得如此顺溜,不禁看了他一眼,“你还挺熟。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我当然知道,否则出门都会被周喻阳那帮家伙耻笑。”林少将军一抖衣袍,风流倜傥地坐下,向宁王讲述起明月楼的来历。

  明月楼原本在杭州西子湖畔,是一处青楼,除了因地利占了几分西湖的灵秀,与其他烟花之地的秦楼楚馆并没有多少不同。然而五年前明月楼似是换了幕后的主人,随即改弦更张,楼中的姑娘们或习丝竹音律,或通舞艺,才华高些的还能琴棋诗画;陪伴客人时也不再卖身,若两情相契自然是可以交往的,却与买卖无关。这种做法可说清高,只是容易曲高和寡,但明月楼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赚多少钱,几年下来,便以格调高雅闻名江南,成了文人雅士时常往来之所,大小诗会、文坛盛事也常常择地于此。江南文气荟萃,不知流出过几多佳作。明月楼中,江晚璃善丹青词曲,白若菡是音律大家。两年前,白若菡携琴北上,在洛城另起一座明月楼,依然沿袭江南时的规矩。她容貌才情俱是翘楚,两年光景,明月楼下冠盖云集。但白若菡喜静,尽管慕名而来者众,仍是每十天才现身一晚,每次不过歌两曲。

  洛凭渊听到这里,见林辰意兴盎然,揶揄道:“你可是曾见过这位白姑娘,十分思慕?那两曲当真美妙至斯?”

  林辰被他取笑得脸上一红:“你不知道,这两曲极有讲究。若是在十日之内,洛城出了上佳的词作,被白姑娘选中,就会在当晚唱出来。经她一唱,立时便会满城传颂,不乏有人因而一举成名。她向来不管诗词作者是何身份,高官显贵,穷困学子,都是一视同仁,只看写得如何。有时见没有好词,第一曲就只唱前朝名句。所以许多人做了诗,都主动送到明月楼去,希望被白姑娘看到。”

  洛凭渊笑道:“如此说来,若非才子,去了岂不是无趣得紧。”

  林辰道:“明月楼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还有第二曲,是留给当晚过去听歌的客人的。到了明月楼,书写一首诗词送进里间,白姑娘会随意抽取一首。”

  话到此处,他捅了捅洛凭渊,“宁王殿下,前几天我实在该让你写一首诗词,以你这笔书法,哪怕写得不算最好,说不定也能被选中。不过被抽到也极好,白姑娘会请进去叙谈招待。这可是好机会,如此绝代佳人,到现在还没听说看上过谁,说不定就与你有缘。”

  说着跳起来,拉着洛凭渊就向门口去:“走吧走吧,珍时虽然很可爱,也不用整天逗它玩。我看你近来心情不好,去散散心,老闷在房里做什么。我都订好位置了,先去怡香轩吃晚饭,再到明月楼听曲。常言道,人不风流枉少年!”

  洛凭渊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想想没什么其他事,也就起身随着出门了。他并不觉得自己心情有何不好,只是几天来,有时回想起静王,就会不太舒服,难道明显得连林辰都能看出来吗。

  二人到了怡香轩,林辰又早约了两个朋友,洛凭渊见到兵部尚书家的长子周瑜阳,以及户部侍郎的次子钱瞻。几人年龄相仿,洛凭渊虽是皇子,但他未涉政事,又全无架子,诸人说起话毫无压力,都是言笑不禁,只图开心。

  席间又谈论起明月楼的白若菡,洛凭渊才知道,原来这几个家伙虽说得天花乱坠,却谁也没见过真容。

  周瑜阳说道:“白姑娘每次弹琴唱曲时,都在一道纱帘之后,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待到从帘后出来,脸上都已蒙上了面纱,不过虽是雾里看花,亦可见风姿绰约。只有抽中的人,才能被请进去一见,我们哥几个才浅学疏,运气也不够好,因此谁也没见到过。”

  洛凭渊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他们费半天口舌,把自己拖去,竟只能听两首歌,看一道人影。这位白姑娘还真是高明,越是如此,越是令人心痒好奇,想来若总是轻易露面,就算再如何美貌,也不会令一干人谈起时这般向往。

  他知道与林辰交好的几家公子,家教都十分严格,有的家中已有了妻室,虽然常常出来玩闹,但都是有度的。

  钱瞻见他笑着不说话,为了挽回面子,说道:“宋虚怀就见过她。依我看,他那首词虽也算不错,但也不能说极好,还长得很,唱起来费力,白姑娘居然选中了。宋谦之那天晚上高兴得都晕了头,喝了两杯酒,听白若菡说洛城冬天太冷,思念江南,就将随身带的一块暖玉送给她了,差点把宋太傅气死。”

  林辰笑道:“我也听说了,谦之那块玉我见过,是家传的,兰花形,正反两边还刻了篆文,好像是日月什么的,被他这么送了出去,难怪宋太傅生气。”

  “其实也没什么可气的,”周瑜阳接口道,“白姑娘又没白要他的,听说也回赠了一颗夜明珠给谦之,不算贪图他的东西,但是后来就没再唱过他的诗,弄得他怏怏不乐了好一阵,现下正关在家里苦读呢。”

  宋虚怀字谦之,洛凭渊见过他一面,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想不到还有过这么一段逸事。

  他随口说道:“今晚见不到也没什么,权当是去听曲。有时我想到四皇兄的样貌,就觉得世间尽有才貌双全的美人,却未必及得上他。”

  其他三人顿时笑了起来,思及云王,又都认为此言很有道理,只是不好像洛凭渊一般开口调侃。

  林辰说道:“凭渊,我刚见你时,还觉得你在寒山派被教得古板了,听了这话,才发现你还是没变。”

  周瑜阳道:“近几年,江湖上虽也有美人排名,但第一的位置都是空白,据说璇玑阁主是要将这个位置留给云王。”

  “那倒是有可能。”洛凭渊笑道,“幸得四皇兄驻守边关,保得我禹周边境太平。自古名将如美人,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当得起的。”几人又是一阵笑声,纷纷点头。

  钱瞻说:“可是我怎么也听人说过,第一名该是苍山云堡的堡主云毓。”

  洛凭渊没有接话,他见过苏聆雪,也见过云毓,不想轻言评价。这些贵胄子弟身在京师,对武林自然所知有限,但说到朝廷中的事,包括派系,他们都谙熟于心,这里本就是另一个江湖。

  明月楼在洛城西南,并非单只一座楼,而是一处园林。洛凭渊一行到此,看到外面停了不少车马,大都装饰华贵。他们下了马,走进园内。触目所及,一石一木都透出清雅别致,几树梨花开得正好。前行不远,就见到一道潺潺清流,随着水声一起传来的,还有隐隐的乐声,入耳清越,似在邀请来客往深处去。

  “此间昔年曾是凌烟阁大学士章远道的府上,后来他举家被贬离京师,园林几次易主,买主都未好好经营,直到白若菡来了,才约略恢复旧观。”钱瞻指点着说道,“这水是引进来的活水,一直连到城外的洛水。据说有时外面的人在洛水中放莲灯许愿,还会顺水漂进园中。”

  洛凭渊见水畔假山石上苔痕宛然,水边绿草茵茵,他游目四顾,依稀能想见昔年景致。章远道经纶满腹,曾是静王的授业之师,却落得丢官去职,病死异乡,想不到他家中园林而今成了明月楼的所在。

  进园的客人纷至沓来,三三两两,不时有人互相招呼问候,或是停步叙谈,显然认识,但并不喧哗。

  沿着鹅卵石小路走了一刻,经过几处亭台,水流一转,环绕着一座飞檐画壁的三层楼阁,以及侧畔大片的湘妃竹。

  洛凭渊不由赞了一声:“确是不凡。”

  林辰脸上大有得色:“都说了定叫你不虚此行,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过。”

  洛凭渊很想回一句多了去了,不过被园中清幽所感,不想和他闹,就微笑着没说话,几个人一起走进楼中。

  第一层将流水引入楼内座席之间,布成流觞曲水的格局,林辰笑道:“咱们去三楼雅座。”,拿出几张绿色柬帖,递给迎上来的婢女。那婢女见柬福了一福:“贵客请随我来。”在前面引路。

  洛凭渊已听林辰说过,明月楼的三层雅座总是供不应求,除非是白若菡请来的客人,想到此处听曲,需要每人十两银子,还得事先订好,拿到刚才的绿柬。

  三楼门前垂着一道珠帘,婢女打起帘子,请他们进入,就返身下楼。里面另有小婢过来,笑盈盈地请几位公子窗边就坐。

  洛凭渊凝目望去,四下空间比从外面看大得多,雕梁画栋,疏疏朗朗地摆了数十桌花梨木茶座,不少已坐着人,都在饮茶闲谈。桌椅间用雕花木架隔开,架上错落地放置兰草,清香氤氩。

  林辰指了指不远处一道纱帘:“再过半个时辰,白若菡姑娘就会在帘后唱歌了。”

  三楼的婢女都十五六岁年纪,眉清目秀,清一色穿着绿衣,梳双环髻,发髻上还垂下绿色的丝带,走动间飘飘欲飞。

  两个女孩过来,捧着文房四宝,“公子们可要写诗?”

  “要的要的,”林辰立即说道,又朝宁王挤挤眼睛:“今晚但愿有个好彩头。”

  四人当下铺纸写诗。洛凭渊执笔在手,正巧这时外面飘来的乐声一转,是一曲《蒹葭》,他临窗望去,明月楼外隔水有一座水榭,四周挂着白色的纱帘,在风中拂动,隐约能看见几个窈窕的少女穿着粉白色衣裙,坐在其中弹奏,他信笔就将《蒹葭》写了下来。

  婢女待四人都书写完毕,将诗稿收去。

  少顷茶水果品摆上,几个人正在闲坐,身后有人轻噫了一声,洛凭渊回过头,见到一身红衣的洛君平和另一名锦袍玉带的年轻人,应该也是哪家的官宦之后。

  安王招呼道:“还真是巧了,想不到五弟有此雅兴。”

  洛凭渊微笑站起:“这可是彼此彼此。”心中却觉未免太巧,不动声色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林辰和周瑜阳显是有些意外,只有钱瞻虽神色自若,却可见目光微有闪烁。

  宁王心里不悦,刚提起的兴致顿时散了一半,脸上仍然微笑道:“三哥过来一起坐。”

  洛君平欣然点头:“也好。”

  宁王和安王身边的人见了皇子免不了要行礼,但在明月楼中却是有些不便,安王道:“免礼,随意。”众人很快将两张茶桌并在一处,坐定下来。

第五章 明月清歌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沉,明月楼中一层层亮起了灯烛,乐声仍然未止,《蒹葭》过后又是一曲《桃夭》,十分绚烂华美。不一刻,当《桃夭》也到尾声,楼中屏风后转出了四名衣着浅绿罗裙的少女,两执箫,两捧笙,站定方位后,开始合奏,是一曲《宫城柳》。

  楼中的闲谈声顿时停了下来,接着脚步轻盈,六个长袖飘飘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一般高矮,一般的柳腰曼妙,同时起舞,跳的是《拓枝舞》。

  洛君平笑道:“五弟看这舞比之宫中的如何?”

  洛凭渊回到洛城后,只见过一次宫娥歌舞,觉得眼前所见,比之彩衣纷飞的宫中舞姬,似乎更多了几分婉约,口中却只淡淡说道:“我向来不懂这些,判断不出来。”

  安王笑道:“我见五弟爱听琴音,又连山中鸟鸣都留意,想必喜爱音律。就想该让你来这明月楼。舞蹈也还罢了,白若菡的清歌确实值得一听。”他见洛凭渊神色不豫,知道自己一出现,这弟弟多半已猜到几分,索性直承其事。

  洛凭渊反而不好再计较,想想自己人都来了,是谁拉过来的,似乎也无甚分别,于是一笑说道:“多谢三哥美意。”

  林辰这才听明白,想到来此的主意是钱瞻提的,暗暗瞪了他一眼。

  说话间,《拓枝舞》已毕,六名舞姬都依次退到屏风后面,身影不见,想是屏风后另有通道。

  楼内的灯火就在此时暗了下去,楼上楼下,都有婢女吹熄灯烛,只余有限几盏。笙箫婉转依旧,洛凭渊却于其中隐约听到了脚步细碎,从楼下拾级而上,伴随着环佩叮咚。

  林辰悄声道:“来了。”

  两名少女手持琉璃灯在前引路,后面缓步走来一名白衣女郎,月环水佩云裳,满头青丝大半垂落,只在头上松松挽了个髻,迤逦而来,实是说不出地动人。脸上蒙着青纱,看不清容貌,却更引人遐思。

  她走到屏风之前,裣衽为礼,柔声说道:“若菡见过各位贵客。”

  洛凭渊见她眼波如水,似是向自己看过来,须臾又转了开去。再看楼中诸人的表情分明都写着:她看到我了。

  白若菡又说道:“今夜月色皎皎,清风徐来,蒙诸位不弃,于此水阁中相会,实是有幸。若菡近日见到赵缅公子一首小令,感其词中之意,这就作歌一曲。”楼中立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周瑜阳说道:“原来白姑娘今次选中了他的词。”

  林辰向宁王解释道:“赵缅字繁昔,是湖州人氏,闻说他家中也是书香门第,叔父曾任礼部侍郎。赵繁昔六年前乡试被点为湖州府解元,然而不知为何在进京会试时没有取中,他也不回去,就在洛城中待着,结交拜会其他学子。据我所见,此人颇有才学,时常有佳作流出。今晚唱他的词,倒要好好听听。”

  洛凭渊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见到一张桌边独自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眉清目朗,穿了深蓝布袍,虽不华贵,倒与这摆放芝兰的明月楼气韵契合。

  一名婢女上前送上琵琶,白若菡左手抱了琵琶,右手纤纤五指顺次一拨,就是一轮金玉交鸣。

  众人都静下来,白若菡已转过纱帘。楼中半明半暗,唯有她坐的地方应是另安了灯盏,照得明亮。隔帘看去,倩影若隐若现,竟有广寒清虚般的飘渺之感。

  她盈盈落座,转轴拨弦,乐声自帘后渐次倾出,忽高忽低,时疾时缓,流转间似能将整座明月楼笼罩其中。一轮琵琶语过后,曼声歌道:

  “平生多寂寥,潇潇暮雨锁清愁,酒醒处,月如钩,湖畔依依柳;

  尝叹飘零久,笑问何日再登楼,愿未遂,意悠悠,江海寄孤舟。”

  歌声清丽如珠,圆转如意,每到细微曲折之处,无不宛转深入,唱得淋漓尽致,加上琵琶音相伴,一曲唱罢,楼中彩声雷动。懂文的人就低声评论赵缅的词,感叹词意惆怅,令人闻之同感伤怀。

  安王见洛凭渊现出赞赏之色,心中暗想,此事已成了一半,笑问道:“这明月楼可是名不虚传?”

  洛凭渊点了点头,只把话题扯远:“果然是清歌曼舞,情致高雅,料想若是在西子湖畔的明月楼,逢到皓月当空之时,听闻此曲,定胜天上人间。”

  白若菡唱罢从帘后步出,对喝彩的听众盈盈还礼,随即走到屏风另一侧,早有人将一张案几抬到那里,上面堆满纸卷,都是雅座中的客人方才写就的。此乃今晚的彩头,各人都十分期待,若是能于这许多人中单单被拣中,可是幸运得很。

  洛凭渊心中却委实有些无趣,若他想得不错,安王多半已动了手脚,让自己被抽中。

  白若菡信手在纸堆中捻出一卷,她身边的小婢接过展开,向场中福了一福,笑道:“这却奇了,卷中是一首无名诗,既无诗名,亦无落款,不知是哪位公子所写。”

  众人看来看去,无人应答,不写诗名也就算了,竟有人花了十两银子过来,诗也送了,却不留名姓,未免暴殄良机。

  白若菡接了诗卷看过,轻叹一声,声音极是动人:“既不留名,足见这位公子是专为听曲而来。若菡便不相请,现在便唱出词曲,以酬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