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月 阳月 第11章

作者:路嘻法 标签: 古代架空

  萧阳月转过身,一把将戚逐推到了井里。

  戚逐怎么也没想到,萧阳月对他竟然这么不客气,只能运起内力稳住身体,这才没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这萧阳月,还真不怕把他这“身娇肉贵”的侯爷给摔残了?

  动武的事无需他操心,戚逐干脆悠闲地在井底坐下,等着萧阳月解决完外边的麻烦,把他捞上去。

  身体挨地的那一刹那,戚逐却忽然凝神,从这井底的砂土因干涸而开裂的缝隙之中,竟隐隐的渗出几分湿冷的气流。

  戚逐屏住呼吸,隔绝井口上方那不绝于耳的刀剑声,手掌轻轻地贴于地面上,感受着那股气流传来的方向。

  这井下,竟是与外界相通的。

  戚逐眸光微闪,想不到这村庄还藏着更多秘密。他暗暗运起一股内力,通过触地的掌心,手指分毫未动,只靠着内力猛地一击地面。

  伴随着一声碎裂声响,几条巨大的沟壑从戚逐掌底向外蜿蜒开来,井底的地面刹那间四分五裂,碎石纷纷向着更深的地方坠去。

  戚逐跟随着跃下,这底部也不过三米的高度,他稳稳地落于地面,用随身的扇子拂开落于肩头的碎石和灰尘,抬眼望去,眼前是一条幽深黑暗、用石块垒成的地道。

  那股腐烂般的恶臭再度传来,毒雾般萦绕在人的周围,若不是戚逐内力深厚,将口鼻呼吸压到最弱,恐怕早已被熏得连脚步都迈不开了。

  碎石下落干净后,伴随着墙内一阵细小的机关扭转的声音,一块新的覆盖着砂土的圆形石板从石壁侧面缓缓移出,重新将洞口遮蔽了起来,整个地道再次归于黑暗。

  井边的萧阳月忽地听闻背后的井底传来崩塌声响,他正想回头看,一名敌人迎面朝他砍来,萧阳月利落地躲避刀刃,挥刀将其一击毙命,待得他这时回过头,却见那黑暗的井底竟变得空无一人!

  萧阳月心中一惊,刹那间便明白过来,这井下竟还有蹊跷。他跃上井口边缘,柔韧的腰身往后一转,剑锋在背后划过一条弧线,将扑来的三人拦腰斩杀。

  梁昱在萧阳月不远处,身上各处已带上了道道见血的伤口。他深知眼前这群歹人是红岳会的人,想起他的家乡过往重重悲惨来,顿时满腔愤恨与杀意,怒吼着不停地拼杀,杀得红了眼。

  “梁昱。”萧阳月甩下剑尖的血珠,沉声喝道,“你和其余人留在这里,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梁昱心里一惊,还来不及说话,便见萧阳月翻身跳下了井中。

  此时此刻,井下的戚逐慢慢地沿着地道往前走,这洞里碎石嶙峋,四处弥漫恶臭与霉味,石壁上隔几步路便嵌着一支火焰微弱的油灯。

  戚逐查看了一番油灯的灯油,见那灯油还是半满,想必这里时常有人过来。

  戚逐走过地道的拐弯处,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几十只半人高的铁质笼子,立在两旁的墙壁边,每只笼子里都用铁链栓着四五人。那些人或死或活,死人早已腐烂生蛆,活人也身体溃烂大半,躺在肮脏的箱笼里细微地呻吟。

  不见天日地被关在这处地方,傀儡大多早已失了神智,对于戚逐的到来没表现出半点惊讶或是恐惧,木偶般呆坐着,任凭那恶心的蛆虫爬满自己全身。

  红岳会,或是它的前身元阳宗,所精于的双修功法,实则并不只有交合一条门路。功法深厚者,可以全凭内力将一个活人体内的精气吸食殆尽,被吸食精气的活人会丧失心智、萎靡不振,继而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

  关在这里的这些傀儡,显然都是因为被吸食干净了精气而死,即使没死,也几乎同死人无异。

  事到如今,戚逐几乎确认,这里关着的,或许就是这座村庄里原来的居民。他们恐怕都被当成红岳会的傀儡囚禁于此,村庄则被红岳会占据成为门派据点。

  红岳会在井底挖出了这样一条地道,兴许是为了更好地藏匿俘虏,亦或者是更方便门派弟子不留行踪地往来此地与红岳会的大本营。

  若果真如此,那么这条地道通向的便是……

  就在这时,戚逐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石块崩裂的巨响,就仿佛有人用剑猛地把石头给砍碎了一般。

  萧阳月落在地面上,用袖口挥开烟尘,皱着眉嗅到空气中的恶臭,喊道:“侯爷?”

  戚逐回头答应一声,萧阳月走过来,见到那些铁笼中的傀儡,神色也是一惊,眸中闪过带着戾气的寒芒。

  戚逐沉声道:“此处大概便是红岳会藏匿傀儡的地点之一……这些人甚是可怜,神智全无,关在这里活着受这生不如死的罪。这村庄每家每户后院都有水井,想必这样的地道不止一条,可想而知,红岳会俘虏了多少人。”

  见戚逐神色沉郁隐忍,萧阳月忽地想起,侯爷也曾被武林门派掳去过,且一待就是四年,其中所受的煎熬,常人恐怕难以想象。

  侯爷平时总是与人笑面相迎,难让人看出他曾经历什么,见到此情此景,恐怕也会触景生情。

  “剿灭红岳会之后,自会把这些人救出去。”萧阳月上下打量戚逐一眼,“侯爷可有受伤?”

  “一点擦伤,不碍事。”戚逐回答,“不过,下回阁主大人还是温柔些吧,好歹也事先知会我一声,突然把我推到井里,我还以为阁主大人厌恶我至此,想借机杀我灭口呢。”

  萧阳月自小习武,不知不习武的普通人能承受多少,在他看来,这井是口浅井,不过六七米的高度,常人掉下去大概并无大碍。

  殊不知,若是戚逐当真一点武功也不会,被他这么一推,运气好些落个残废,运气差些,恐怕侯府就又要准备白事了。

  萧阳月淡淡回答:“侯爷说笑了,侯爷要出了什么闪失,皇上怪罪下来,我自是担当不起的。”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有我浮萍阁护卫在,足矣。”

  话音刚落,一声细微的滴水声忽地自远处细微地响起,萧阳月立刻握紧刀柄,让戚逐走在他的身后。

  走道的黑暗尽头,放着一个木制的破旧矮柜,柜边的地面上则放着一个陶盆,盆里放着些带着黑色灼痕、却未被燃烧殆尽的碎纸片,还依稀可见纸张上的字迹。

  这些纸片像是被人撕碎后再扔进这盆里,点燃火焰意图烧掉。却不料陶盆上方的墙壁裂开一条缝隙,前阵子附近下了雨,石壁开始渗水,细细的水滴从缝隙中滴落,正好砸进陶盆中,浇灭了火焰,这才留下了这些纸张残片。

  戚逐蹲下身,从陶盆中拿出那些纸张,借着暗淡的光线,他见某张较大的碎纸片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诸如“四七三零二”“一五八一零”之类的五个一组的,毫无规律可言的数字。

  戚逐皱眉嗫嚅:“这是何意……”

  萧阳月忽然低声唤道:“侯爷。”

  戚逐扭头,见萧阳月拉开了那矮柜的抽屉,正低头盯着抽屉里东西。戚逐定睛一看,那抽屉里,竟放着那本他再熟悉不过的,十分破旧的《大成字纂》。

第15章

  《大成字纂》乃前朝流传下的一本汉字释义典籍,由前朝翰林院编修而成,共八百五十页,每页大概收录十枚汉字。

  戚逐盯着那本破旧得几乎脱页的字典,心中已有了几分明晰的答案。

  这本字典,每页十枚字左右,最多不过十三枚字,而这些纸张上所写下的大量由五枚字组成的字串,光是还能辨别出的,末尾的两个字便没有超过十三。

  戚逐干脆地拿出那本字典,又将手中的碎纸残片放在矮柜上,一个一个地在字典中翻找着。

  若真如戚逐所想,“四七三零二”代表的是第四百七十三页的第二枚字,“一五八一零”则是一百五十八页的第十枚字……

  待得戚逐找到这两枚字后,他缓缓合上书籍,无需再继续对照下去,他已然确定,红岳会利用前朝禁书和页码数字传递密令的方法,正如他所想。

  不知是否应该说他气运绝佳,还是巧合惊人,这两个字,正是“阳月”。

  戚逐撕下一页字典,将那些碎纸残片用纸张小心地裹起来,放进自己的衣兜里,对萧阳月道:“阁主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快出去。”

  “侯爷知道如何破译密令了?”

  “是。”戚逐回答,“破译方法并不复杂,只是需结合字典和写有数字的纸张一同来看,只取得其中任何一样,都无法将密令破译出来,这招的确是高。今日算我们运气不错,若不是石缝渗水将火焰浇灭,密令纸得以保存部分,我们也只能继续被蒙在鼓里。”

  萧阳月转身朝前走去,地道蜿蜒向前,入眼皆是千篇一律的瓦砾和石壁。两人在地道中行进三刻钟后,戚逐判断,二人应该已经进入三凤山。

  戚逐:“阁主大人,梁昱口中所说的,当年他亲眼所见你闯入元阳宗山庄的情景,可是真的?”

  萧阳月:“侯爷问这个干什么?”

  “这地道里黑暗压抑,同阁主大人说话解解闷儿不行吗?”戚逐回答,“阁主大人以一敌百、威武过人,着实令人佩服。阁主大人若混迹武林,这武林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萧阳月沉默着向前走,并未作答。

  “阁主大人,朝廷虽让你享遍荣华富贵,却只有方寸之大,还有数不清的诫令和规矩,远不比武林来得自在吧。”戚逐笑道,“你可有后悔?”

  “如此说来,侯爷生于侯爵世家,岂不比我更不自由?”萧阳月似乎并不爱谈起这个话题,淡淡地回答,“武林又如何?依然有数不清的戒备,杀不完的敌人,你越强,越是如此,死人才无需操心。”

  那禁城中的皇帝,一国之君、九五至尊,天下有谁权力大过皇上?即使如此,皇上都还得日日戒备着,更何况这武林?

  戚逐略微挑眉,低声一笑,萧阳月这话倒说得不错,要不是自己当初选择做个“死人”,恐怕还没有这几年清闲日子。

  地道中的气温似乎开始下降,石壁缝隙中渗出丝丝缕缕的凉气,戚逐估摸着,现在大约是寅时,距离天亮还有至少半个时辰。

  戚逐走在萧阳月身后,正思索着这地道何时才能走到尽头时,忽地听闻周围的石壁内再次传来暗藏的机关扭动的声响,戚逐停下脚步,他自是明白这是危险的征兆,但他不能比萧阳月更快做出反应。

  地道上方的石壁忽地露出密密麻麻的孔洞来,几十支弩箭陡然从那孔洞中射出,扎进地面的碎石裂缝中,冒出缕缕黑气,这箭头竟是淬毒的。

  萧阳月拽着戚逐轻功躲避箭雨,他抽出长剑,剑锋扫开一片利箭,箭头被他的剑气震得七零八落,纷乱地砸在地上。

  一支箭忽地从暗处的角落射来,直击戚逐的喉咙,萧阳月目光一凝,迅速举剑转身朝着戚逐挡去,无奈这地道内实在太过狭窄,萧阳月的剑尖在石壁上磕出一声刺耳的鸣响,动作停滞了一瞬。

  萧阳月心中一惊,眼见着那支箭就要扎进戚逐的喉咙。

  戚逐见萧阳月来不及救自己了,背在身后的手便暗暗弹出一小块碎石,碎石擦过箭身,将箭路打偏了那么一分,箭尖险险地从戚逐脖颈旁划过,与他的皮肉仅仅距离不到半寸。

  戚逐面上却佯装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抚着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道:“好险。”

  就在这时,一股微冷的气流从头顶上方的岩石裂缝倾泻而下,萧阳月深知这地道上方的土层变薄了,他握紧剑柄,凝神运起一道剑势。

  半秒之后,厚重的土层被从地下冲破开来,大块的碎石瞬然崩塌,烟尘之中,萧阳月从地道裂口跃起落在地面上,戚逐被他一起拉了上来,正站在一旁挥舞着眼前的烟尘。

  待得二人看清这地道外的景象,皆是屏住呼吸。

  远远望去,一座黑色的高塔隐匿在山间树林中,周围分布着高低错落的房屋门廊,四周还修建着五丈高的环形石墙,这俨然是一片巨大的山庄。

  此时已临近卯时,天色已些微泛起些亮光。借着这稀疏黯淡的晨光,只见那山庄之上,直至整个山头都萦绕起浓雾来,山庄黑色的塔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犹如一只匍匐而伺的怪物。

  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山庄还有约莫一里,萧阳月正想轻功前去,戚逐喊道:“阁主大人且慢,红岳会既会派人在山下伏击我们,山庄里必然也有万全准备,你一人去恐不能应付,还是在此处等其余浮萍阁护卫前来会和吧。”

  戚逐话音刚落,山庄之上的雾气却陡然浓郁起来,山庄周围的高墙忽地燃起簇簇火把,数十名蒙面弟子从墙内涌出,向着两人的方向杀来。

  萧阳月将剑立于胸前,冷冷道:“这些人上赶着来送死,阻挠不得。”

  戚逐在心里微叹一声,道:“阁主大人,不如我找个地方躲起来,也好过妨碍你。”

  萧阳月瞟了戚逐一眼,似乎在思索着戚逐这话含着几分真假,最后淡然回答:“无妨,此处是红岳会地盘,恐生变故,侯爷跟着我便是。放心,我不会让侯爷有性命之忧。”

  放心?萧阳月前有推他下井,后有救他不及差点让他被箭射死,这让他如何放心?

  敌人已经接近,为首的几名弟子化掌为爪,掌中隐隐散发着血光,此招数乃元阳宗时期便流传下来的吸食精气的功法,血光仿佛妖魔一般朝人袭来。

  萧阳月的剑法看似柔软,实则却刚劲有力,所有的攻击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外,飞沙走石之间,周围的树木被剑气刮得剧烈晃动,一击之下,敌人向外摔去,地面上的草叶,竟隐隐地被剑气凝聚成一个盛开的莲花图案。

  戚逐抬手遮挡着风,看那地面上的图案,眸中多了几分了然。

  若他没有记错,这个剑气会在周遭形成青莲图案的剑法,就是那传说在武林已失传将近三十载,化柔为刚、所见皆可断、莫测不可破的七步青莲剑法。

  萧阳月果然从师于那位老人。

  七步青莲剑法共分七步,每一步皆比上一步需要更大的武功修为,据说这武林之中,真正达到第七步的剑客,也只有那位开创此剑法的老人而已。

  对七步青莲剑法,戚逐也只是听说过而未曾接触过,那位老人向来隐居避世,不参与武林争斗,也从未听说他收徒,萧阳月是如何得他慧眼的?

  拼杀之中,萧阳月戴着面具的脸颊被划破一道裂口,贴合皮肤的地方接触空气之后,整张皮面具便缓缓地从他脸上脱落下来。

  萧阳月的发冠早已散开,在黯淡的清晨之中,他也终于露出了他的真容。

  红岳会的弟子几乎无法近萧阳月的身,他剑法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剑取一敌人的性命,面上溅着一片血珠,很快便带着戚逐直闯入山庄内部。

  戚逐一身白衣都被敌人的血染红了大半,萧阳月经由抓住他的手给他渡了一些内力过来,好让他不会因为不习武而跟不上他的轻功。

  不习武的人经脉不通,一时之间若承受太多的内力,那些内力在不畅通的经脉中游走,很有可能会受伤,严重者甚至可能爆体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