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红尘中 杀人红尘中 第40章
作者:半缘修道
陛下没有多留他们,见了一面就让他们过去了。
他们走出亭子许久,陛下和贵妃还是那个样子,待在亭子里,也不大说话。
郗真回头看了看他们,道:“当初你说,你母亲嫁给你父亲是低嫁,如今看来,真是一句真话都没有。”
“怎么不是真话,”谢离道:“你知道我母亲是谁吗?”
郗真挑眉,“你不是告诉过我,是上一任嫡传弟子吗?”
“也是先周的万年公主。”谢离道:“我的姨母,也就是贵妃娘娘,是先周的长安公主。她们嫁给我父亲,自然是低嫁了。”
郗真停住脚步,稀罕地打量谢离,“你母亲是先周公主,你父亲是新朝陛下,你居然身兼两氏皇族血脉?”
谢离笑了笑,道:“如何,可还配得上郗少主。”
郗真说不出话,哼了两声,道:“是我配不上您。”
谢离笑了,他伸出手,指节蹭了蹭郗真的侧脸,“我是重明太子,你说嫡传弟子,你我便是最相配的。”
郗真哼了一声,眼中却漾出笑意。
谢离与他并肩而行,“这天下百姓因先周皇室昏聩而陷入战乱,苦不堪言。我母亲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还天下百姓一个衣食无忧的太平盛世。这也是我上九嶷山学艺的目的。”
谢离回头望了眼亭子,道:“我姨母与我父亲一向是不对付的,姨母嫌弃父亲出身不好,父亲嫌弃姨母脾性刻薄,往往他们两个一见面就要吵架,总要我母亲出面调停。”
“可在我母亲死后,他们的关系倒是缓和了。”谢离道:“偶尔也能心平气和的说说话。”
“这是为何?”郗真道:“按说你母亲去后,无人从中调和,他们的关系会更差呀。”
“因为他们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谢离踩着积雪,道:“这十几年,他们一起承受痛苦,一起思念挚爱,原本针锋相对的人变成了仅有的,可以感同身受的人。”
郗真愣了愣,问道:“那以后呢,他们会一直这个样子吗?”
谢离低头笑了笑,道:“或许。”
郗真兀自沉思了一会儿,道:“好吧,算你这次没骗我。”
谢离忽然停下脚步,看向郗真。
郗真转过头看着他,“怎么了?”
在谢离眼中,似乎整个冬天的霜雪都变成了盈盈的春水。他认真地看着郗真,道:“我以后都不会在骗你了。”
郗真一下子愣住,似乎他与谢离之间,总有人在说谎。他骗过谢离,谢离也骗过他,连承诺也是有真有假。
谎话是保护自己的盾牌,他们举着盾,拿着矛,你来我往的试探。可谢离说他以后再也不对郗真说谎了,这就好像在不知道郗真会不会伸出矛枪的时候放下了盾牌,将自己任由他处置。
郗真稀罕地看着谢离,“以后都不对我说谎了?”
谢离点头。
郗真抿起嘴笑,眼中都是得意,神采飞扬地如同三春的桃花。
他眼珠子一转,越发得寸进尺了,“以后都不对我说谎,那以前呢?谢离,你以前都对我说过什么谎话?给我一一交代出来!”
谢离见他这样,也不生气,想了想,道:“除了我的身份,就还有一件事,是瞒着你的了。”
郗真挑眉,“还真有!”
谢离走到梅树边,抚摸漆黑的枝干,繁密的红梅花如云雾一般笼罩在谢离身边。
“当初我们一起下山看花灯,回来之后,我在你屋中发现了一幅画。”谢离道:“那是陈松给你的画,欲向你表明心意。”
郗真愣了愣,他回想起那年的花灯节。那时候,谢离看见了那副画,藏起了那副画,但是什么都没有告诉郗真,只逼着郗真亲自去跟陈松说,叫陈松以后不要再来。
“这......”郗真道:“也不算什么坏事,叫他趁早死了心,总好过一辈子苦恋。”
谢离见郗真不生气,道:“他死心了吗?”
郗真愣了愣,看了眼谢离,道:“这都过去多久了,他得不到回应,早该放下了。”
谢离不赞同,他看着郗真,深邃的眼眸倒映着郗真的影子,“如果是我,我一辈子放不下。”
临近年关,京中出了件有意思的事。宣家家主宣云怀竟然不是老家主的亲生子,老家主白替外人养了几十年儿子。自负簪缨世家的宣氏也成了世族中的笑柄。
宣云怀被剥夺了家主身份,赶出了宣家。他的新婚妻子叶姑娘也与他分割清楚,和离回了家。便是宣云怀如今仍是兵部侍郎,也有些左支右绌之感。
那一日午后,天上的太阳没有一点温度,积雪一层一层化成了冰,偶有寒风吹过,几乎冻彻骨髓。
寒风吹起步撵上的红帘玉珠,宣云怀抬眼,见宫道之上,太子步撵迎面而来。
他退至一边,行了大礼,“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环佩叮咚的步撵行至宣云怀面前停下,绣线帘子被太监掀开,里头却不是重明太子。
郗真倚在如意枕上,手中抱着手炉,戏谑地看着宣云怀,“宣大人不必多礼了。”
宣云怀见太子步撵上的人是郗真,眉头立刻皱起来,他站起身,道:“是你。”
“可不就是我?”郗真笑起来,容色艳艳,“宣大人看着有些狼狈啊,不知道从宣家出来之后,可有落脚的地方啊。”
宣云怀扯了扯嘴角,道:“多谢郗大人关心。”
郗真哼笑一声,“宣家人的做派深得你的真传,无情得厉害,我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宣云怀不说话,郗真笑道:“我说,不如你过来帮我吧。你如今也不是宣家人了,不如投靠我,除去宣氏,我记你一功。”
宣云怀倏地看向郗真,“谁说我不是宣家人?我就是宣家人!我身上流的是宣氏的血,我是老家主唯一的儿子。宣云月一个女人,她有什么资格继承宣氏!宣氏本来就是我的,也一定是我的!”
第46章
郗真一身朱红泥金锦袍,坐在装饰华贵的步撵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宣云怀。他总是这个样子,挑着眉,含着笑,眼角眉梢都是骄矜。
“姓宣又不是多骄傲的事情,”郗真单手撑着额头,笑道:“听说你母亲是被强抢入宣氏的,你生身父亲还因此送了命,如今这般你还要自认宣氏子弟,岂不是认贼作父?”
宣云怀冷笑一声,“我本就是宣氏血脉,何来认贼作父一说?不过是因为你看不上我,所以巴不得我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平民。”
郗真挑眉,打量了宣云怀两眼,道:“你有病吧,都这个时候了,还觉得世家一定比平民高贵呢。”
宣云怀抬眼看着郗真,“若世家不尊贵,你郗真还是郗真吗?”
郗真挑眉,“原来你看我,不是在看我,是在看我脸上郗氏二字。”
“若你不是郗氏少主,恐怕早已为人禁脔。”宣云怀笑了,眼中满怀恶意,道:“不过,没了郗氏少主的身份,你就是再美,也差了几分意思。”
郗真笑意渐冷,“宣云怀,我等着看你是怎么死的。”
绣帘被放下来,郗真的身影掩在帘幕之后,随着步撵渐渐远去了。
刚入腊月,陛下再提均田法。这一次陛下不是说说就罢,而是铁了心要推行新法。东宫出事,三司查了那么久,随便推出一个人来了事,陛下心里早憋了一股气。加上宣氏大乱,群龙无首,正是推行新法的好时机。
大雪天里,外头阴沉沉的,哪怕是晌午都不甚明亮。谢离自太极殿回来,一进东宫寝殿,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儿。
汤致接过谢离的大氅,谢离走进寝殿,熏炉香暖,红帐微垂。郗真躺在床上睡觉,一截白嫩的腕子搭在床沿边。
谢离走过去,抓起郗真的手腕摩挲了两下。他睡得面颊红扑扑的,嘴唇水光潋滟。
“他喝酒了?”谢离皱眉,“谁给他喝了酒?”
汤致低声回道:“郗大人自己要的,说自生病以来,约有一二月没有碰酒了,实在馋得慌。”
谢离默了默郗真发烫的脸颊,问道:“睡了多久了?”
“才刚睡下。”
谢离点头,挥手让汤致下去。
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谢离坐在床边,摸着郗真微红的脸颊,又摸了摸他的脖颈。郗真颈间滚烫,触手滑腻如凝酥。谢离有些爱不释手,顺着郗真的脖颈摸来摸去。
郗真被他弄醒了,将他的手拍开,道:“干什么?”
谢离俯下身,含着郗真的唇瓣,品着他口中甜津津的酒味儿。
“才吃了饭就睡觉,胃要不舒服的。”
郗真睁开眼,迷迷蒙蒙的,眼中一层水雾。谢离对他这副模样爱得不行,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一下又一下。
“别睡了,陪我说会儿话。”
谢离脱掉外袍,躺在郗真身边。他随手将帐子放下来,掩住了床榻之上的风光。
屋子里静得很,只有衣料摩擦的细碎声音。
谢离抓着郗真的一双手,力气大的要勒出印子。郗真想收收不回来,骂谢离两句他也不理,只抓着郗真的手不肯放开。
郗真索性不看他了,将眼睛闭上。可谢离就在他身边,低低的喘息声钻进他耳朵里,叫他半边脸都烧红了。
不知道闹了多久,郗真彻底没了睡意。他从床上下来,用铜盆里的温水洗了手,才拿起戒指重新戴上。
谢离半倚在床边,衣裳松散。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郗真的身影,眼中翻滚着的情欲叫他少了几分禁欲,多了几分肆意风流。
郗真看他一眼,往一边榻上坐了,道:“照你说,满朝文武有谁能将均田法这件事办好?”
谢离懒散道:“我想让程涟和赫连月一起去。”
“他们俩?”郗真道:“他们俩一贯不和啊。”
谢离却道:“赫连月为人正直,能为民请命,他推行均田法可以最大程度地为百姓做事。而程涟,八面玲珑,处事圆滑,他可以处理来自世族和各地刺史的为难。他二人一起,正正好。”
郗真没说话,他才将程涟调离赫连月那里,这会儿两个人就又凑到了一块。
“放心吧,”谢离道:“程涟一心想往上爬,这样好的立功机会他不会放过的。”
郗真点点头,这才罢了。
谢离理了理衣衫,道:“程涟如今也是五品京官了,行事也尊重许多,不再像以前一般处处以色侍人。”
郗真不认同,程涟行事尊重,只是因为他身价不同往昔,所以有了挑拣的资格罢了。
在谢离眼里,程涟以色侍人是很不堪的。但要程涟看来,这就不算什么,只是一种往上爬的手段,同拍马奉承,贿赂交易差不多。
在郗真眼里也一样,不然当初有谢离什么事儿。
谢离看着郗真,忽然问道:“如果换了别人是太子,你是不是也会为了往上爬而曲意逢迎?”
郗真抿了抿嘴,看向谢离,笑的无比灿烂,“那当然啦,比起太子殿下,谢离算什么。”
谢离面色微沉,郗真哼了一声,“自讨没趣,说的就是你了。”
谢离没话说了,半晌,他道:“以后和程涟少来往吧。”
郗真哼笑一声,没有理他。
“说真的,”谢离道:“程涟此人不可信。”